第290章
无怪他跑开了,看到你,我永远再也不会相信脸上一片天
真无邪的人了。”
下一场使派崔济聚精会神的是刨坟掘墓那个场面。他看到那么多的头骷
髅扔在台上大感惊奇。对于这一节,琼斯说道,“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是京城
附近最有名的葬身坟地。”“那么说来,那就无怪,”派崔济喊道,“那个
地方老闹鬼了。可是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有比这个刨坟掘墓的人还不济
的。我当教区司事那时候,有一个教堂杂务员,他在这个掘墓人掘一口坟的
时候,能掘三口。看这个家伙使镐的样子,好像是以前从来就没拿过镐头。
咳,咳,你还唱哪。我相信,你顶好还是唱吧,别干活儿了。”在汉姆雷特
把骷髅拿在手里的时候,他大喊道,“哎呀,有的人,那么大的胆子,真叫
人看着发楞,不论怎么样,叫我动属于死人的不管什么东西,我是决不肯
① 英国戏剧演员,在18世纪时,仅主要角色,按所演之时代,穿不同之戏装,其余角色则一概穿18世纪之
时装。女角则一律穿大圆筒裙。总之,只要华丽即可。
② 拉丁文,“勿信面目”即“勿信外表”之意。引自朱芬奈勒《讽刺诗集》第2卷第8首。
③ 舞台上没有暗门儿 (trap-door),与台面相齐,通暗地窨(trapceller),所谓钻到地里,指钻入暗
门儿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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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刚才看到那个鬼的时候,我觉得,怕得也够呛。Memo omnibus horis
sapit.”
在戏剧剩下的部分里,没发生值得一叙的事儿。在戏演完了的时候,琼
斯问派崔济,“演员里面,他认为谁演得最好?”他对这个问题带着愤然作
色的样子回答说,“这还用问,当然是演国王的那个。”“派崔济先生,你
这种看法儿,”米勒太太说,“一点儿不错,跟满京城的人都不一样,因为
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演汉姆雷特那个演员是登过舞台的演员里面最好
的。”“他是演员里最好的!”派崔济喊道,一面表示鄙夷,把鼻子一嗤。
“你瞧,我能演得跟他一样地好。我敢保,我要是看到那个鬼,那我要吓得
和他一模一样,表现得和他一模一样。再说,在那一场里,在您叫作母子会
那一场里,您说他演得最好。哟,你瞧,一点儿不错,不论什么人,那就是
说,不论什么好人,有那样一个妈,都得像他丝毫不差地表现一番。我知
道,您这只不过是跟我开玩笑;不过,我说实话,太太,虽然我从来没在伦
①
敦看过演戏的,我从前在乡间可看过;国王很值我俩钱儿, 他的台词儿,
吐得清清楚楚,声音比那另一个要高一倍。——不论谁,都能看出来,他真
够个演员。”
米勒太太正和派崔济这样交谈的时候,一位女士来到琼斯跟前,他一见
就认出来,那是弗兹派崔克太太。她说,她从楼座那一面儿看到他,她现在
乘机跟他说几句话,因为她有事儿要告诉他,这件事儿也许于他很有用处。
于是她把她的寓所告诉了他,约他明天早晨去会她;但是她一想,马上又改
在下午;琼斯答应了她到时趋谒奉陪。
剧院的光顾就这样结束;在剧院里,派崔济不但对琼斯和米勒太太,供
给了嬉笑之资,欢乐之娱,并且对所有听得见他的人,也同样供给了嬉笑欢
乐,因为他们要注意他的批评,远过于注意舞台上的演出。
他那天晚上,一夜都没入睡,因为害怕鬼魂,此后好些夜,也是因为同
样害怕,都在床上出两三个钟头的冷汗,才能入睡,而且即便睡着了,也得
失惊大惧,醒好几回,高喊“上帝慈悲慈悲我们吧,他又出来了!”
① 直译,意译为“演国王的才是我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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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此章势有必然,得一回顾。
天下作父母的,即使最为贤明,也难给子女一律平等待遇,丝毫不存偏
心,甚至子女并没有贤不肖的差异影响他们的爱憎,也莫不皆然。但是遇到
有的子女特别优异,那父母特别有所偏爱,就更难受到任何指摘了。
既然我把这部史书里所有的人物,都以亲生子女的眼光看待,因此我就
得承认,我对苏菲娅,也有一般义母对子女私心窃喜的偏爱;而同时我希
望,读者也会在这方面对我原谅,因为我所以偏爱她,只是由于她品格高
尚,过于常人。
因为我对我这个女主角有这样异乎寻常的轻怜痛惜,所以我不论何时,
只要离开她的工夫稍长一些,就不免要意惹情悬,牵肠挂肚。既然如此,我
本来急不能待,想要追本溯源,考查一下,这位可爱可疼的幽芳丽质,离开
她父亲的掌握以后,到底遭遇如何;但是由于现在我没有法子,非得先和卜
利福先生打个照面儿不可,所以只得把这一个过节儿暂行搁置。
原来威斯屯先生一下听到他女儿有了下落,一心不顾别的,只急于把她
追回,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慌意乱,可就连一次都没想到,得把他女儿已有
踪迹可寻的消息告诉卜利福一声。但是,他动身追他女儿,走了没有多远,
就想起这个碴儿来,因而在他头一个碰到的客店停了下来,就打发了一个人
回去送信儿给卜利福,说苏菲娅已经有了下落了,同时告诉他,说他自己坚
决要马上就把苏菲娅嫁给他,如果卜利福随即跟着他去到京城。
卜利福对苏菲娅的爱之所以异常剧烈,既是只有她把财产尽失,或者遭
受同类意外,才能冲淡,所以他对于这段婚事的意图,并没因为她的逃走而
就改弦更张,虽然他分明知道,她之所以逃走,完全是由于对他憎厌。因
此,他马上就奉命惟谨,以求取得所欲。说实在的,他现在想要取得这位小
姐的欲望,除了贪财图产而外,还添了另一种强烈情感,那就是仇恨之心;
因为他断然预言,婚姻可以有同样机会,满足贪婪、报复仇恨。而这种看法
儿,经多见广,就十有八九可以证实无误。据实以陈,如果我们根据结过婚
的男男女女彼此互相的对待而下评判,那我们也许极易得一结论说,一般大
众,所以恰恰排除爱情、而在一切别的方面都作结合,只是为了那样可以找
到报仇雪恨之机。
但是在他进行这件事的路途上,却有一种困难,而这种困难却是由奥维
资先生而起。这位善人义士,从苏菲娅离家出走这类行动里 (因为不论这件
事的本身,也不论这件事的起因,都不能瞒过他),得知苏菲娅对他外甥怀
有深恶痛绝之后,开始郑重严肃地对这件事关切起来,认为自己把这件事作
得这样过头,是由于受了欺骗。有些作父母的,在婚姻问题上,认为商议探
问子女是否愿意,无关轻重,也就像他们要想作一趟旅行,而商议探问下人
是否高兴一样,他们所以不常行使专横强制,只是由于法律不许,或者至少
由于颜面有损而已:奥维资先生是绝不同意这种看法儿的。不但不同意,他
反倒把婚姻的结合视为至高无上地神圣庄严,所以他想到事前必需的种种未
雨绸缪,以免这种制度失去神圣,受到破坏;他很明哲睿智地得出结论,认
为要达到这种目的,必须把基础建立在婚前之爱上面。 卜利福确实不错,
起咒赌誓、痛心疾首,说了好多他自己也上当受骗的话,而这些话又跟威斯
屯屡屡宣布、常常喧嚷的,几乎无一不合。这样,他固然很快就把他鼻舅认
为自己受骗上当而旺盛起来的一切肝火治理平复了;但是现在想要说服奥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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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叫他同意卜利福重新进行求婚,却明明白白困难重重,只就外表而论,
就足以使一个意气不太冒进的人裹足不前。但是这位年轻的绅士却深知熟悉
自己有多大的卓识干才,凡属狡黠奸诈范围之内的机谋计算,在他手里都好
像绝非难以功成愿就。
因此他在这件事上,首先表白了他自己坚强猛烈之爱,然后表示愿意锲
而不舍,持之以恒,以使那位小姐对他的厌恶逐渐减少而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