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这股热心热肠,现在受了白乐丝屯夫人的煽动,火焰更旺,因为白乐丝
屯夫人昨天晚上告诉威斯屯老小姐说,她看到苏菲娅个人的行为和对勋爵的
态度,都极为满意,所以需要趁热打铁,一切迁延迟缓,都能危及大局,惟
一成功之路,就是尽力促使婚事急转直下,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不容那位年
轻的小姐有考虑思索的余地,在她还几乎不知道自己作的是什么,就逼她出
口答应。她说,在有身份的人中间,一半儿的婚姻都是这样功成事就的。这
种事实,十有八九也许是真有的,而且我认为,婚后于飞唱和的夫妻,所以
能那样互相疼爱,也都得归功于这种办法。
这位夫人还把同样的办法,对费拉玛勋爵点破了,于是他们两个,马上
迫不及待地按照这个主意行动起来。因此,威斯屯老小姐,应勋爵之请,定
好了就在紧跟而来的第二天,要年轻的男女两造,单独会面。这个约会是她
姑姑亲自通知苏菲娅的,并且用的是说一不二、非此不可的词句,所以苏菲
娅把她所能想得到的一切反对托词,都提出来了,而并无一丁点儿效果,只
好终于表示了任何年轻小姐所办得到的之中一种最大限度的顺从,答应了会
见勋爵。
既然这一番谈话听起来都无娱情悦性之处,我们只好请求原谅,不要把
这番会见中的谈话全部叙述。在这番会见里,勋爵大人对无言默默、羞颜红
红的苏菲娅,把他最纯洁、最热烈的爱情多次宣明了以后,苏菲娅终于把所
有她能提得起来的精神集于一举,用低低的声音颤抖着说,“我的勋爵大
人,您自己应该感觉得到,您先前对我的举动,和您现在所作的宣明,是否
协调符合。”“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他答道,“可以补救我过去的疯狂
不成?我那次所作所为,我觉得,一定很明显地可以便您深信不疑,都是爱
情过分强烈,才使我失去理智。”“一点儿不错,我的勋爵大人,”她说,
“你是有能力的,可以把我也许愿意鼓励而且认为更可领情的爱,给一个证
明。”“那您点明了好啦,小姐。”勋爵很热烈地说。“我的勋爵大人,”
她低头看看她的扇子说,“您这样僣妄非分的强烈感情,搅得我多么不得宁
静,我知道您一定很了解。”“您就能这样全无心肝,竟叫那是僣妄非
分?”“不错,我的勋爵,对我们迫害的人口称的一切爱情,都是侮辱性最
大的僣妄非分。您对我这样追求,对我说来,是顶残酷的迫害;不但如此,
那就是乘我处境不幸,而最不豪侠、最不义勇地想占便宜。”“最令人爱
慕、最令人崇拜、巧于施迷、精于布魔的天人啊,您千万可不要加我以最不
豪侠、最不义勇地想占便宜的罪名,”他喊道。“因为我别无他念,只是一
切都为您的荣誉、您的利益,着眼设想;我没有别的目的、别的希望、别的
野心,只是一心要把我这个人、我这份儿荣誉、我这份儿财产、我所有这一
切,都献在您的脚下。”“我的勋爵大人,”她说,“就是您那份财产和您
那份荣誉,才给了您我所引为疾苦的便宜。正是那些炫目耀眼、闪烁晶莹的
奇珍异宝,才诱惑得我那些亲戚起了利欲之心;但是这些东西,在我眼里,
可和草芥一样。如果勋爵您想要赢得我的感澈之情,那只有一条路。”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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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我的天神化人,”他说,“半条都不能有。一切我能为您作的,都是您
份内所最应有的,都是我心里所最感快乐的,因此没有您所谓可以感激者的
余地存在。”“一点儿不错,我的勋爵,”她答道,“您可以得到我所能献
出的感激、景仰、一切愿心和祷祝;不但如此,您还可以不用费什么事就能
得到我这一切;因为对于一颗义侠慷慨的心,俯允我的请求,确实是一件容
易事。这样的话,那就请您许我求您,停止您永远毫无成功之望的追求。我
不但为我自己起见,也为勋爵您起见,才求您这样施恩赐惠;因为一点儿不
错,像您那样人格高尚,决不会使一个穷困无辜的可怜虫受苦遭优,而以之
为乐。勋爵您所用以为目的而追求的是什么哪?还不是楔而不舍,自找麻
烦,自寻烦恼?因为这种锲而不舍,我以荣誉为质,以灵魂为誓,永远也不
能、永远也不会,使我回心转意,不管您都可以把我逼得坠入什么样的苦海
愁城之中。”她说到这儿,我们这位勋爵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那
么,小姐,难道我就没能修到能享艳福的地步,竟成了小姐您的眼中钉、肉
中刺不成?再不,那就得请恕我鲁莽,说我疑心您别有意中之人了。”他说
到这儿,犹豫了一下,苏菲娅有些不甘示弱地答道,“我的勋爵,我所以这
样行动的理由,我对您不免任何必须把它解释明白的责任。您不惜屈尊就
教,慨然求婚,我自然应该感激;我得承认,那决非我所能配,更非我所敢
望。但是我只希望,我的勋爵大人,我宣称这并非我所能接受的时候,请您
不要非硬让我解释我的理由不可。”费拉玛勋爵对这番话,费了好多唇舌来
作回答,不过我们对他这番回答,并不完全了了,而且严格说来,那既不合
于人情事理,也不合于语文规范;不过他最后结束他这番滔滔宏论说,“如
果她早已和某个绅士订约许婚,那就不管他要因此而多么懊丧,他都得认
为,应当以荣誉为重,不再唐突。”也许我们这位勋爵,说到绅士这两个字
的时候,口气太重了;不然的话,我们想不出有任何别的原因来,能解释他
激起了苏菲娅的愤怒;因为,她回答他的时候,好像特别露出她受了侮辱而
大发其敌汽之气的样子。
她正把声音比一般稍高一点儿说着的时候,威斯屯老小姐闯进了屋里,
两腮发红,如熊熊之光,两眼冒火,似烈烈之焰。“您受到这样的接待,我
的勋爵大人,”她说,“真羞得我无地自容。我敢对勋爵您实话实说,我们
全家的人,没有不深深感到大人您对我们宠命优渥的;同时我义不容辞,非
叫你明自明白不可,威斯屯小姐,咱们全家的人,没有不指望你的所作所
为,都和这个完全相反。”她说到这儿,我们这位勋爵介入插言,替这位年
轻的小姐讲情,但是毫无用处;这位姑姑滔滔不绝地骂下去,一直骂到苏菲
娅掏出手绢儿来,在一把椅子上颓然一坐,一下痛哭起来。
威斯屯老小姐和勋爵大人又对谈了一气,一直谈到勋爵告辞的时候。最
后所谈,在勋爵一方面是痛痛地伤感悲悼,在威斯屯老小姐一方面,是千准
万确、满应满许,说她侄女一定得、一定要答应他一切所愿。“一点儿不
错,我的勋爵大人,”她说,“这丫头净受了些不明事理、不通世务的教
育,和她的家产既不相称,和她的家世更不相配。所有这一切,我说起来不
胜惆怅,都是她父亲一人之过。这丫头沾染了一片糊涂呆傻的乡下人所有的
那种腼腆羞涩的坏习气。我以荣誉为质,我的勋爵大人,就是这个,并不是
别的;我深信不疑,她骨子里还得说心地明白,所以可以有法子把她劝得通
情达理。”
最后这一段话,是苏菲娅不在跟前的时候说的;因为她在这以前不知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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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时候,早已离开这个屋子了,离开的时候,比任何别的时候,都更怒颜勃
然。现在,那位勋爵先对威斯屯老小姐的感激表示了多少次,对自己什么都
不能征服的强烈爱情宣布了多少遍,把自己锲而不舍而经威斯屯老小姐大大
鼓励的坚定恒心千准万确地保证了多少回,后来总算来了个告辞而别。
在我们叙说威斯屯老小姐和苏菲娅现在二人之间的经过之先,我们应该
提一提刚才发生了一件不幸的意外,才使威斯屯老小姐那样怒气冲天闯进屋
里,像我们刚看到的那样。
那么,读者得知道一下,现在伺候苏菲娅的那个女仆原来是自乐丝屯夫
人荐来的,她曾跟了自乐丝屯夫人一些时候,专司伺候夫人梳洗打扮之职;
她是个很懂事儿的女孩子,曾受过最严格的命令,要把这位年轻的小姐行监
坐守,看得紧紧的。这种命令,我们说起来很不受用,是由昂纳阿姨转达
的,因为白乐丝屯夫人现在已经把昂纳完全买通了,成为心腹,因此那位善
良的阿姨原先对苏菲娅那一片性命相依的好心,现在完全抹杀勾销,一变而
为对新主人的百依百顺了。
所以,在米勒太太走了以后,白提 (因为那就是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回
到她小姐的身边,就看到她小姐正把一封长信孜孜地看,颠来复去不嫌心
烦,而看的时候所露出来明显可见的激动,很足以说明那个女孩子所起的疑
心;而这种疑心还有更坚强的根据,因为她偷着听见了苏菲娅和米勒太太二
人之间那一场的全部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