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当前中国人的性行为与性关系

乐读窝 > 其他书籍 > 当前中国人的性行为与性关系

第11章

书籍名:《当前中国人的性行为与性关系》    作者:潘绥铭


                                    

            3-性,我们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课题的前期准备

            1991年8月,在香港举行的“亚太地区性社会学研讨会”上,潘绥铭与盖格农(JohnH.Gagnon)教授协商了在中国进行性社会学调查的可能性。盖格农随后即与下述的美国教授们联系。(盖格农教授是美国性社会学之父、“美国人的性生活”调查的第二主持人。)1992年10月,劳曼(EdwardO.Laumann)教授和白威廉(WilliamL.Parish)教授前往中国人民大学访问潘绥铭,并且在人民大学讲课,首次公布了“美国人的性生活”调查的主要数据。劳曼教授特别表示:这是在全世界范围内第一次公布。特意选在中国来公布,就是为了促进中国性社会学的发展。其间,双方确定了在中国进行调查的意向。(劳曼教授是美国著名社会学家,是“美国人的性生活”调查的第一主持人。白威廉教授是研究中国的著名社会学家,曾任美国社会学权威刊物的主编8年之久。)

            1993年8月,潘绥铭与史希来在美国期间,劳曼、盖格农和白威廉共同邀请我们专门讨论课题合作的事情。双方决定,一旦美国的调查完成。就立即开始申请在中国进行调查。

            1994年11月和1995年11月,白威廉和潘绥铭两次联名申请本课题。但是由于“美国人的性生活”调查的最后学术成果尚未正式出版,其巨大的学术意义尚未广泛传开,所以本课题的申请被推迟审批。1996年11月到1997年3月,白威廉与潘绥铭第三次申请本课题。97年10月通过学术审批。1998年3月1日,本课题正式获得批准。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组织了专业调查队伍,于1999年8月到2000年8月进行了全国随机抽样调查。

            随机抽样的方法与过程

            1、调查总体的确定

            我们确定为20岁到64岁的中国总人口。

            之所以从20岁开始,是因为年龄再小的中国青少年,有过性行为的比例极低,我们的大多数提问都不适用于他们。同时,在我国特殊的社会文化背景里,20周岁以下的人口即使发生过性行为,由于种种压力,也很难真实地回答我们的调查。

            反之,如果他们(她们)确实没有性行为,那么对于我们这样的调查就可能产生反感甚至是抵触情绪。两者都会减少调查数据的可靠性。我们确定的20岁是女性的法定允许结婚年龄,可以减少阻碍与麻烦。

            按照一般的看法,55周岁以上的人口就已经是处于“性不活跃期”了。我们之所以确定为到64岁结束而不是更早,是因为我们希望调查解放初期进入青春期的那一代人的情况,而他们到1999年的时候还没有超过64岁。

            之所以没有调查更老的人,则是因为对于64周岁以上的老年人来说,即使他们(她们)仍然有性生活,我们调查这样敏感的问题,也会引起反感甚至抵触。

            2、抽样方案的设计

            抽样方法是:按照1990年人口普查资料,以非农业人口的比例为分层标准,侧重东南沿海地带,总共分为14层;以县级地区为初级抽样单位,抽取60个;县以下使用PPS抽样到居委会或者村,然后依据核实过的居民名单进行等距抽样。我们的抽样误差小于0.04。

            统计分析时按照2000年人口普查资料进行加权。

            在城市中对流动人口进行抽样的方法是:

            如果居委会有完整的流动人口名单,则将其归入居民名单,统一进行等距抽样。这样的居委会占61.7%。

            如果居委会没有流动人口名单,则由调查员按照改居委会的地理范围进行登记和编号,以个人为单位,以在此居住为标准,只记姓;然后与居民一起进行等距抽样。这样的居委会占26.7%。

            城市中有些居委会是单位家属院或者封闭小区,不允许任何流动人口居住。这样的情况占11.7%。

            3、样本容量的确定

            我们总共随机抽取5000个样本。这是因为我们需要知道总人口中性传播疾病的发生率,而它非常低。为了获得足够的分析样本,我们必须确定这个相当大的样本容量。

            4.随机抽样结果的检验

            统计之后发现,我们对于被调查者的基本情况的调查数据,与国家公布的2000年统计数据没有显著的差异,因此可以表明,我们的随机抽样是精确的,我们的数据足以代表全中国20-64岁的总人口。

            调查中采用的新方法

            在制定和通过2001年《婚姻法》的过程中,参与者们的心底深处,大约一直有一个幽灵在徘徊:中国的各种非婚性关系已经严重到非惩治不可了。那么,根据何在呢?可怜的他们只能拿出某地妇联所接待的“秦香莲”的人数,俨若根本就没听说过“社会调查”这个词。

            诚然,性大概是最难调查的了,尤其是非婚性关系甚至非法性行为(例如嫖娼);就连我们课题组中的一些同仁,一开始也不相信能够成功。那么我们的“法宝”是什么呢?说来,除了社会学的许许多多标准的调查方法之外,最主要的有两个:

            1.我们的新方法

            第一个,我们没有到别人的家里去调查,因为谁也不会傻到在自己家里,甚至当着家里人的面,谈论自己的性生活,更不可能说出任何一种非婚性行为。我们是通过预约,主要在下班后和双休日,把人家请到我们所住的宾馆房间里,管起门来,同性别地、一对一地进行调查。

            这样一来,时空转换了,外界隔绝了,气氛融洽了,心静自然少忧烦,真实情况也就最可能出来了。这是因为,中国人由于害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只能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情况下接受调查。

            第二个“法宝”是:我们使用了笔记本电脑进行调查。也就是:

            把所有的问题都一个接一个地显示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被调查者通过按键来回答,就象上网浏览各个网站那样。一开始的不敏感的问题,都由调查员一边问一边操作电脑一边教被调查者使用。等到关于“性”的问题开始出现时,就由被调查者自己独自操作与回答了。这时,调查员坐到对面较远的地方,由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盖子”)的遮挡,不可能看到被调查者的任何回答。

            不识字怎么办?我们有耳机,可以从电脑里听到宣读提问的声音。不懂普通话怎么办?我们有4种方言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懂怎么办?那就只好由调查员来一点一点解释和询问了,最长的问了接近3个小时。不过,这种情况我们只遇到千分之4。

            第三个,在调查中,我们派去上门预约的人(会知道被调查者的住处),绝对不是最终进行访谈的人。因此,最终访谈者根本不可能知道被调查者的姓名、住址等情况。

            这是为了适应中国人的另外一个普遍心理:只有面对那些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永不再见的人,才能对社会敏感的问题说出真话(想想火车上的聊天);因为这样的人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也就不可能威胁到我。我们向每一个被调查者都说明了这一情况,而且被调查者自己也可以亲眼看到与核实。这就做到了最彻底的保密。这一措施对我们的调查成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这样一来,我们就最大限度地适合了中国的一个国情:在性问题上,“许做不许说”。

            2.应答率

            我们的有效应答率是76.3%(3822个样本)。此外,我们在调查过程中,还采用了其他3个指标:

            抽中率:随机抽样抽到的人里,有多少人真的能够找到。我们只能找到92.3%的人。

            预约成功率:到被抽中者的家里去预约的时候,答应前来接受调查的比例。我们的成绩是85.5%。

            现场到达率:最终实践诺言,前来接诶是调查的人的比例。我们得到了77.4%的结果。

            到达现场之后,或者开始调查之后,还会有些人仍然拒绝回答。在统计分析的时候,再删除必须作废的回答,最后才得到76.3%这个有效应答率。

            从上面的几个成功率可以看出:1999年到2000年的普通中国人,对于性这个话题其实并没有那么保守和敏感。只有7%的人是在刚刚预约的时候就断然拒绝。虽然还有8%的人最终没有前来,但是其中的大多数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其他原因,并不是因为对于性的敏感。尤其是在南方沿海地区,我们所损失的应答率,几乎全部是因为找不到人、太忙不肯来等等原因。也就是说,中国人其实还是很坦诚的。他们要么根本就不来,来了就会同意被调查。只有那些到了调查现场再拒答的人,才是毫无疑问是真的对性问题讳忌如深;可是他们只占1%。

            3.为什么人们愿意对着电脑说真话?

            “电脑问卷调查法”是目前国际上调查敏感问题时的最佳方法。1998年,在美国《全国男性青少年调查》中,把这种方法与“使用纸笔的自填问卷法”进行对照,发现各种敏感行为的报告率都比后者有所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