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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中国人的性行为与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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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当前中国人的性行为与性关系》    作者:潘绥铭


                                    可是在每天吸烟一盒以上的丈夫里,却有23%是每月自慰几次,还有21%则是每星期自慰几次;总计多达44%。

            同样,许多小册子也宣传说喝酒多了会降低性能力。可是我们的数据说明:喝酒越多的丈夫,越是把自慰持续到现在。在那些从来不喝酒的丈夫里,只有60%是这样;可是喝酒越多,这个比例越高,直到那些经常喝醉的丈夫,这个比例高达92%。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吸烟多、喝酒多就有好处。它只是提示我们:在关于“性”的一切问题上,仅仅靠生理学或者医学的知识,并不能解释所有的现象。

            自慰论1

            这里主要关注的是:自慰这一极端个人化的生理现象,如何被构造成为社会规范的作用对象。社会对它的态度的变化,折射出了大的社会历史进程。自慰从不被重视到被压抑,再到被认可,透射出了从生产型社会到消费型社会的转变。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题目。

            1.  身体的历史与地理

            对身体的态度从来就有两种:一种将身体看作劳动的工具,生产的工具;另一种将身体看作享乐的工具、消费的工具。

            在生活资料相对匮乏的时代,生产是第一要务。这一生产既包括物质资料、文化产品的生产,也包括人口的生产,即生殖。从前一种生产的观点来看,生殖器(性器)毫无用处。骈手胝足、重担在肩、绞尽脑汁、费劲心机,所以手、足、肩、脑、心都是有用的。可生殖器(性器)不但什么也干不了,简直就是个累赘。但如果绕到另一面来看,在人口增殖过程中,生殖器的作用却又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其它哪一部分可以代替。所以它在历史上受到狂热地崇拜也就不足为奇了。绵延至今,实行了计划生育,我们在口语里还管它叫生殖器,尽管这个叫法已经有点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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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个小标题之下的内容,由杨春宇写作。

            在另一方面,身体作为享乐的工具成为上层男性的专利。因为在一个物质匮乏的社会里,只有他们可以逃避第一类生产的任务,可以专心享受身体所可以提供的快感。但是整个社会普遍的物质匮乏又使这种享受不能名正言顺;于是道德、礼教应运而生。上层阶级与我们想象的相反,往往比下层民众更加重视禁欲和修养,尽管很多情况下只是表面文章。这种禁欲和克制对肉体力量以另一种力量加以利用:

            我可以,但我不做。由此获得道德上的力量,使上层的统治合法化,使下层的禁欲合理化。

            由此可以侦知传统社会对待自慰的观点。自慰有三个特点:

            1.  不承担生殖义务,

            2.  纯消费行为,不能直接生产什么,

            3.  自我指涉,回绝与他人的关系。

            这三个特点都与物质匮乏社会的组织原则背道而驰。

            它不生产,联系我前面的分析,这与社会的根本信念正好相悖(想想“社稷”);无论上层、下层、男人、女人都无法赞同。

            它不与他人发生联系,这在讲究和衷共济、守望相助的社会里是不可接受的,在一个按照“人的本质就是其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原则构造起来的社会里也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它们都强调关系、轻个体,看重的是个体之间的同质性,个人隐私越少越好。

            在资本主义上升时期,权力的运作开始逐渐精细起来。按照福柯的观点,资本主义的发展靠的就是对肉体的严密控制,通过一系列的装置(Apparatus)将权力分解开来,贯彻到人们生活的每一个方面:监狱、军营、学校、医院……在日常生活中规训每一个人。

            人的身体在这一过程当中成了各种权力运作的交汇点。对身体和生命的控制被福柯分成“权力的微观物理学”和“权力的宏观物理学”。围绕这些权力,一系列关于身体的知识:医学、解剖学、心理学、人口学等等,它们和权力一起牢牢控制了生活的各个方面。

            性在其中正好把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联系起来,它既深入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又可以化作统计数字在国家范围内管理。(这里恐怕福柯把生殖和性混为一谈了,我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待查。)因此,性取得了史无前例的重要地位。

            福柯在其《性史第一卷》中批驳了那种认为权力单纯压抑性冲动的看法,认为三个世纪以来,性的话语其实是在不断增殖的。每个人都认为,性当中蕴涵着自我的秘密,需要不断地坦白,从而忽视了其他方面的权力的压迫。在对英国反对儿童手淫运动的分析中,福柯认为这是规训技术渗透到社会各个方面的结果,其原因是非性的。我的观点也一样——对待性的态度的原因要到性之外去找。

            2.走出边缘

            现在的社会,怎么说呢,叫它后工业也好,资本主义晚期也好,初步实现了温饱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也好,总之有一个特点就是大众谋生容易点儿了,物质资料相对丰裕,至少不会一个灾荒就闹得饿殍千里了。

            对了,还有一个词儿,叫作消费社会。消费在社会生活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至少在城市里是如此。消费不光是要付出金钱、权力,同时也要有身体参与其中,即对身体的消费,例如登山、跳舞、滑冰等等,消耗了热量,获得了肉体上的满足。身体,作为享乐的工具开始显露出了自己的另外一重面貌。当然,也可以说这是权力对身体的另外一种控制,甚至可以说这是更高明更严密的控制,但不容置疑的是至少个人可以拥有自己的隐私了。

            福柯对三个世纪以来西欧发展起来的“坦白”技术作了详尽的剖析,大意就是:这种隐私就象凉山白彝的家产一样,看起来象自己的,摸起来很有自我实现的感觉;可是实际上只不过是黑彝来业的小金库,说没有就没有了,只让你暂时有种坐稳了奴隶的自豪感而已。(福柯书中的权力概念远不是这么拟人化的,我把它简单化了。)

            由此似乎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我们的隐私也是如此。可细究起来,中国全没有那种清教传统,对忏悔也没有西方人那么熟练,唯一可媲美的是“坦白交代”,可那是外力作用而非内化了的渴望。因此可以说,中国人(好大的概念,我用着有点不放心)是没有隐私观的。城市化还没多久的中国人,习惯的还是农村里的人际关系范型,即无隐私这一概念。这样说来的话,城市生活带来的隐私观尽管必将付出一定的代价,还是一种进步。

            网上有数据表明,网民经常自慰的有57%,偶尔自慰的有38%。当然,网民中男多女少,年轻者多而年长者少。但已经可见自慰是青年男女除正常性行为外的一种极普遍的性活动。以往的观念将其看作是正常性行为的一种模拟、一种增补,总之是附属而非主要,是边缘而非中心,正如缺席的文字是对在场的语言的增补一样。但面对数量如此巨大的客观存在,又不禁令人心生疑惑:它是不正常的吗?它仅仅是一种“增补”吗?

            第一个问题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刚开放的几年里,在青春期性教育手册里还可以看到把自慰和黄色毒害——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联系在一起。到八十年代中期以后的大众医学杂志里,已经将其带来的危害局限在心理范畴了(即不把它当回事就没事);但仍不忘劝告青少年朋友要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九十年代,已经有人在公开宣扬自慰的乐趣,至于“自慰对身体的危害”已经达成共识:没有,故没人提这茬儿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那就得费点儿手脚了。如果以性高潮作为性行为正常与否的标准,那可以说,自慰比性交更有资格称为正常。因为有很大一部分女性在性交中是极少有性高潮的。在女性自慰者中肯定不少见,如果以参与的人数的多寡而论,年龄不同,人数自然不同,至少在单身人群中并不能说占少数。

            那么,是什么使得性交成为“中心”呢?我想是因为它是社会所承认的;因为有一系列社会设置:婚姻、家庭、亲属称谓等靠它维系;因为它承担着生产下一代的任务,而相关的社会设置使之社会化。可见其中心地位有一半还是靠生殖来维系的,而另一半也不尽巩固,因为无性的婚姻、家庭也并不鲜见。

            我想,关键在于自慰和性交并非互斥的,前者并非象同性恋否认异性恋那样否认后者,更不会动摇由此建立起来的一系列社会设置。它们存在这种可能性,即成为相互补充、地位平等而非主从关系的两种性活动。在婚后,性交占据主导地位,而在婚前,由自慰占据性活动的主导地位。这对于培养男女两性的自我认同,缓解性张力带来的压力,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南希  佛莱蒂(Nancy  Friday)在其著作《女在上》(Women  on  Top)中认为:男子在其社会化过程中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更大的支配权,因此自慰现象普遍而频繁。他们对性唤起的各种徵状十分熟悉,所以男子在恋爱中往往更能区分性和爱。可是女孩从小受管束较严,在母亲面前很难有什么隐私可言。母亲对她拥有全面的权力。南希称这种关系为“母女协定”(the  mother/daughter  Deal):女孩向母亲承诺不可以触摸自己的身体,而母亲则回报以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