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身历六帝宠不衰

乐读窝 > 玄幻小说 > 身历六帝宠不衰

第十一章 巧夺之策

书籍名:《身历六帝宠不衰》    作者:追月逐花


                                            虽然她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什么品性,但她肯定他对杨广是真心善待的。对这么一个亲厚兄长使这等诡计,值得么?

        “从陈国宫中取来的?您……不是把所有的珠宝都上交国库了么?”萧美儿的耳边立即响起独孤皇后夸奖杨广的话。独孤皇后夸奖杨广的重点,就是他对收归的子女玉帛毫不隐瞒,井井有条地交给朝廷。

        “傻丫头!”杨广狡黠而又得意地拉了拉她的耳朵,“那是把登记在册的战利品交给朝廷。我想拿多少就漏等多少啊。”他原以为萧美儿会称赞他,没想到她秀眉微蹙,竟微微有些不屑,连忙搂住她的肩膀说,“我这不是贪心……夺储不是只靠德行就好,还需要很多钱。那些大臣们,表面上讲的都是仁义道德,其实死了都恨不得从棺材里伸把手出来。我不拿钱喂肥他们,他们不会为我做事的。”其实他不仅自己拿,也放纵自己有益的人拿。像日后为他夺储出了大力的杨素,不知道偷拿了多少,他对杨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美儿深深地点了点头。原本清若秋水的美目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暗影。老实说,她虽然觉得杨广说得有理,也觉得为了大业玩些阴谋是必要的,但看到自己亲爱的夫君玩阴谋的时候心里还是不适。看来对于宫廷斗争,她还要好好适应。

        杨广年纪轻轻地总领天下兵权,又立了大功,又在群臣面前被父皇母后好好地嘉奖了一番,不禁有些忘乎所以,觉得太子之位已经唾手可得,狠不得伸手就去拿来。幸亏他虽然已经得意忘形,仍然很谨慎,在预谋动手之前去独孤皇后那里探了探口风,看看形势允不允许他立即动手。

        独孤皇后见他来拜见喜不自胜,忍不住又把他夸奖了一番,说的还是平陈的功劳。类似的话她在人前人后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杨广是个乖滑无比的人,立即发挥他嘴甜的工夫,“母后过誉了。我能够成功,全靠了父皇和母后的悉心栽培,还有众武将相助。要说平陈的功劳全在于我,孩儿是万万不敢当的。就算有功劳,那也全是父皇母后的功劳。”

        这席话把独孤皇后说得心花怒放,要不是杨广已经长成大人,她恐怕就要把他拉到怀里好好抚慰了。

        杨广不同声色地注意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故意提起杨勇,“我在征战之时也时刻记着大哥。前日在庆宫宴上看到大哥似乎精神不振,大哥……不是身体不适吧?”他在此时提起杨勇,是提醒独孤皇后拿杨勇跟他比较。他原以为自己战功赫赫,又如此谦逊孝悌,一定把那个贪恋女色,忤逆母亲的杨勇比到地缝中去了。独孤皇后提起他一定会莫名愤怒,破口大骂,没想到独孤皇后眉毛一颤,带出的竟是一脸慈悯,轻轻地说,“他大概心情不舒吧。也怪我上次责他太甚了。在这么多吊唁的人面前责骂他,跟在朝廷上公开责他没两样。”

        杨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可是大哥不听母后的劝告……害得……”他本来想说“害得太子妃不幸早逝”,但若这样说的话恐怕会暴露他对太子的嫉恨,只好改口说;“害得母后心情不适,母亲重责他几句,也是应该的。”

        没想到这句话丝毫调动独孤皇后厌憎太子的情绪。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腰间微凉的玉佩上,若有所思地抚摩着,“你不用劝我啦,我是老糊涂了。本来你父皇是想让他去带兵平陈的,被我去一闹,就变了注意。我这不是说由你去不好。只是这样让他有些尴尬。这阵子他心情不畅,脸黄黄的带着病容,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几句话说得杨广心头一片冰凉。独孤皇后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他竟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他胡乱应承了几句就拜别母后,急急地走出宫去。走到宫门外的时候忍不住用靴子狠狠地踹着脚下的泥土。

        原来母后虽然厌恶太子,但厌恶得并不很厉害;虽然喜欢他,但也没有喜欢到扶他作太子的地步。母后尚且如此,父皇就更别说了。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竟还不能得到父皇母后全部的喜欢,怎不令人气沮?

        萧美儿在庭院中闲游,忽然看到一个门客急急走过。他低头躬腰,袖子里笼着一个盒子,像老鼠一样急急地走过。那盒子的边上隐隐挂着珠链金穗。萧美儿站住了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杨广开始用珠宝打通关节了。她不知道这是送给谁的。也懒得问。杨广虽然允许她参与大业,很多细节上的东西却不让她知道。她并不想争个明白。因为她没什么本事,知道和不知道的确是一样的。

        但是——她微微地抿起嘴,下意识地抠着栏杆的缝隙——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她和杨广夫妻之间就不免变得生分了。

        几天后,太子设家宴为杨广庆功,萧美儿也跟太子去了。席间太子的幸臣郦谦出来吟诗诵词,萧美儿赫然发现他腰间的玉佩上吊着金穗儿。式样正和自己从门客那里看到的一样。

        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心里明白了。原来那盒金银珠宝是送给郦谦的。杨广买通太子的身边的人,为的就是知道太子的一举一动。虽然她也认为这种作法是必要的,但看着正亲热地握着杨广的手说长道短的太子,不仅微微有些茫然:虽然她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什么品性,但她肯定他对杨广是真心善待的。对这么一个亲厚兄长使这等诡计,值得么?

        萧美儿毕竟对宫廷斗争不熟悉。杨广收买郦谦并不仅仅想叫他通风报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

        几日后,太子受郦谦挑唆,到独孤皇后那里请求独孤皇后准他把昭训云氏扶正。独孤皇后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这句话。一场母子大战在所难免。

        “什么?你说什么?太子在母后宫里……宫里快打起来了?要出大事了?是不是啊!你说话啊!”一天,经常在独孤皇后身边承欢,和萧美儿交情甚厚的兰陵公主忽然来找她,劈头就叫她赶紧进宫,说是独孤皇后宫中要出大事了,不由分说就把她带进宫里。

        她们刚走进独孤皇后的寝宫就听见独孤皇后的寝室里传来一声大响,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兰陵公主的脸立即没了血色,拉着萧美儿就径直进了独孤皇后的寝室。当萧美儿看到寝室里的情况时,顿时被惊得三魂出窍,脸色之苍白丝毫不亚于兰陵公主。

        太子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满脸悲愤,膝下撒满了碎瓷片,竟像被人用瓷杯劈脸砸过。不过他的脸上身上倒没有伤口,身后的云氏竟是额头见血。独孤皇后此时已经脸色乌紫,檀香椅也不坐了,颤巍巍地指着太子和云氏喝骂,“你竟然护着这个贱人!你敢忤逆哀家!?”

        原来独孤皇后前日把太子骂回之后越想越气,认定是云氏在背后挑唆,不由自主地把逼死元氏的罪名全部归在云氏头上——虽然怎么看元氏之死都是太子的责任,但为人母者总不愿让自己的子女担责,一有机会就要寻找替罪羊,一直导致他们母子不和的云氏自然首当其冲。而且,云氏谋夺之位非同寻常,太子的正妃就是日后的皇后,独孤皇后甚至都有被威胁的感觉——她这分明是想日后取代她啊!不禁越想越恨,就以侍疾的名义把云氏叫进宫里,先叫她操持贱役,一有错处便大加责罚。太子闻讯赶进宫里,云氏已被独孤皇后罚跪了半日。太子与云氏一同跪下,请求独孤皇后饶了云氏,不小心触犯了独孤皇后,母子俩又发生了争执。刚才便是独孤皇后愤怒难禁,拿起瓷杯,砸向云氏——她对太子生气,却是朝云氏砸过去。爱子之心变成了这样,就不显得那么可敬了。

        萧美儿见云氏被砸太子之后挺身护着她,不禁感到非常震撼,忍不住认真打量着云氏来。之前她觉得云氏是害元氏痛苦的罪魁祸首,又是她最恨的妾侍之属,因此对她根本不愿多看。今天对她的感觉竟莫名起了变化,用赏识的目光看起她来。

        虽然云氏一直都背着狐狸精的骂名,但仔细一看其实并不狐媚。明亮双眸,尖俏的脸蛋儿,显得颇为水秀。再加上额前那几根乱发——她被独孤皇后命宫女扯过头发,头发都乱了,简直像一朵鲜灵灵的白牡丹。现在她只是惊恐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迷茫,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了——一点儿都不像传闻中所说的“教唆太子忤逆的罪魁祸首”——如果她如此厉害狡猾的话,现在肯定不会是只待宰羔羊的样子。说不定她也是个好女孩儿,只不过是出身贫家罢了——想起云氏是出身贫家,萧美儿对她的感觉反倒亲近了些。因为自己虽然贵为公主,却是长于民间。对民间的那些贫苦女孩子,有种天然的亲近。亲近感萌生之后她对云氏的感觉更加变样,看着楚楚可怜的她和一脸悲愤保护着她的太子,竟觉得他们也不失为一对苦命鸳鸯。萧美儿原先认定的东西忽然全失去了依托,感到异常恍惚起来:如果抛弃尊卑的话,她和太子也不失为一对恩爱夫妻,只不过他们是自己选择对方的。自己以前对他们的切齿痛恨,是不是错了?

        “母后,请你息怒!”兰陵公主见独孤皇后怒发如狂,连忙双膝跪地,膝行过去,抓住独孤皇后的衣襟哀求着说,“母后请您冷静一下,我是和大哥一起长大的,知道他绝不是不孝忤逆之人,您和他一定有些误会。您和大哥是亲母子,为什么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独孤皇后狠狠地甩开兰陵公主,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扭曲,咬牙切齿地说,“可惜我把他当作儿子,他却不把我当成母亲啦!”

        兰陵公主听独孤皇后说出这等话来,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求助似地朝萧美儿看去。萧美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也跪在地上,膝行到独孤皇后身边,拉着衣襟哀求,“母后,兰陵公主说得对,不管怎样,吵闹总伤和气,也伤身体。你看太子已经在冰凉的地上跪了这么久,您就不心疼么?”

        独孤皇后见女儿和最喜爱的二儿媳都来求她,不免有些迟疑,但此时盛怒之下,也顾不得给萧美儿面子,朝着她冷笑道,“你心地好,我知道。可是你一直被我儿捧在手心里,根本无法体会像被猪狗一样丢在一边的元氏的痛苦。你年纪尚轻,没有孩子,自然也无法体会我的痛苦。所以虽然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是奉劝你还是少说话罢!”

        萧美儿听独孤皇后说出如此厉害的话来,立即吓得不敢多言。兰陵公主见独孤皇后连萧美儿的面子都不给了,越发着慌。偏偏太子此时又不知死活,负气地说,“弟妹,妹妹你们不用为我求情,我惹母亲生气,一人受责就够了,你们不用陪我受罪!”这句话又捅了马蜂窝,独孤皇后脸色乌紫,不顾体统地暴喝了出来,“你竟敢说你在‘受罪’?在你眼里母后已是这般恶人了?是不是这个小妖精教唆你的?”说罢命宫女立即上前把云氏打死——不知是她料准了是云氏教唆太子不孝,还是觉得她是太子的心肝宝贝,打她会让太子更疼,或是又是她不忍心打自己儿子,反正今天所有的拳脚都只往云氏身上招呼。太子慌忙来护云氏,萧美儿和兰陵公主又慌忙来劝独孤皇后,一时间宫里乱得不可开交。

        经过一番大闹,独孤皇后身心俱疲,终于准太子把云氏这个“丧尽天良的狐狸精带出宫去,眼不见心不烦。云氏受了严重的惊吓,又饱受虐待,回到家里便发起高烧,一病不起。萧美儿和兰陵公主费尽心力地劝架,也是精疲力竭,垂头丧气地回各自的府邸。杨广一直在府中等萧美儿,早已等急了。听她说今天母后盛怒,连她也责备了,不禁很是不悦,深深地皱起眉头,“你去讨那个闲气干什么?白白惹得母后不悦。要是我在家,断不会让你去趟那浑水!”

        萧美儿听杨广的口气,仿佛她在管别人家的事一样,不禁有些不悦。虽然她知道杨广和太子争储,但并不认为他可以不再当太子是兄长。况且就算你把兄长当作外人,母后和妹妹终归还是你的罢,她们伤心劳神,我去帮助劝解,你也不能说我是去“趟浑水”。萧美儿见杨广说出着这样的话来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兰陵公主见母后和太子闹起来,也紧张得不得了,跪在地上一面哭一面劝,嗓子都嘶哑了。”她想要提醒杨广,你的妹妹可以是很重视亲情的。你这个哥哥在她面前,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惭愧么?

        没想到这句话倒提醒杨广想到了别处。只见他深深地皱着眉头,目光似乎已经穿透墙壁飞到了远方,“这么说兰陵公主还是很帮着太子的……这不好办……”

        萧美儿没想到他竟会想到了这方面,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朝他深长了脖子,想要劝他。他从眼角瞥见她凑过来,眼中忽然一亮,惊喜地笑了起来,“你弟弟萧瑀长大了罢?”

        “萧……瑀?”萧美儿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来。萧瑀虽然是她的弟弟,但因她自小长在民间,回宫之后停留的时间又不久,因此没和他照过几面,连他的面容都记不真切。想起他的时候感觉更是陌生,几乎感觉不到他是她弟弟。

        “你弟弟我见过几次,很有才干啊。如果能为我所用,那是再好不过。兰陵公主守寡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就上书请父皇把她嫁与你弟弟,好不好?”杨广得意地微笑着,兴致勃勃地谋划。兰陵公主是个苦命的人儿,刚满十八岁第一个丈夫就死了,年纪轻轻就守寡在家。独孤皇后和隋文帝每次提她来都要深深叹息。杨广若上书提请父皇将她嫁给萧瑀,不仅可以为父母分忧,又能通过这宗婚姻把兰陵公主和萧瑀都拉拢到他这边,委实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萧美儿听了杨广的话之后竟感到了一阵抽搐。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萧瑀和兰陵公主趟这浑水。她本能地感觉到这将是段不好的婚姻,可不想让他们为自己和杨广的政治前途而耽误青春。但是作为“贤妻”,她是不能在丈夫作出政治决策的时候提出异议的,只有应和着。

        杨广设想完毕,瞥见萧美儿似有愁容,赶紧满脸堆笑,把萧美儿拉到怀里,好生安抚,“这是一桩好姻缘,不是吗?我妹妹温柔贤淑,国色天香,你弟弟又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然我妹妹死过一次丈夫,但那只是那个死鬼没福罢了。不会连累到你弟弟的……”

        萧美儿连忙赔笑,心里却仍然是沉甸甸的。不知为什么,杨广越来越无法让她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