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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历六帝宠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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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毕生之惑

书籍名:《身历六帝宠不衰》    作者:追月逐花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看到杨广,竟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就好像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

        隋军一路摧枯拉朽,转眼便来到陈都建康城外。此时晋王杨广帅军在后,高颎等人率军先至。就在这危机的时刻,陈主仍在宫中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仓促谴任忠出城迎战,任忠一见到韩擒虎便失了魂魄,便率兵投降,反而引隋军入城,可怜陈主还在宫里等着诸将报捷,一听隋军入城,吓得跳下御座,一手挽了孔贵嫔,一手挽了张贵妃,只顾自己去躲藏。建康城内顿时一片混乱,隋军径直入城,几乎没有受到阻碍。

        隋军转眼便开到了陈国皇宫,看到宫内珠宝山积,美女如云,众将士无比两眼放光,颇不及待想要开抢。先锋韩擒虎的部下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搜夺珠宝和宫女。杨素等人也是蠢蠢欲动。正在这危急时刻,一个传令兵忽然来到,传晋王令:诸将士不得抢掠陈宫内的珠宝宫女,尤其不能滋扰陈国皇族。

        这好比把已经送到狗嘴边的肉又夺了回去,诸将都微有不悦,唯有李渊点有称是。韩擒虎按捺不住,出口抱怨,“晋王不让我们取用这里的珠宝宫女,难道只让他自己取用么?”

        杨素对晋王的命令也微有不满,但他老奸巨滑,又觉得之后论功行赏,这里的珠宝美女大半也是自己的,便假装忠贤,喝止了韩擒虎,“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晋王这是贤明之举,我们理当从命!”

        韩擒虎被吼得面孔紫胀,嘴角动了动,却没敢回嘴。李渊乘着形势稍安,赶紧提议,“现在虽然城破,但形势混乱,陈主叔宝更是没有找到。依我看来,还是先找到陈主,再说别的。”

        诸将点头称是,便带了军事四下搜寻,走到景阳井边时,听一个宫女说先前看到陈主带着两位美女逃到井边就不见了,可能是投水死了。杨素慌忙命人投石下井,看看有没有尸体,没想到里面竟传来哀呼求饶之声。原来陈主带着两位美人藏在井里。众将哑然失笑,命人放绳子下去让陈主和两位美人拉着,把他们像拖死猪一样拖了上来。陈主固然已是威风丧尽,宛若泥猪,两位美人却仍是风姿犹在,那两张鲜灵灵的小脸抬起来的时候仍然叫人心驰神荡。

        韩擒虎见到这两位美女之后只觉得心中奇痒,但想到晋王不准他染指她们,忍不住说起捻酸之话,“这两位美女,恐怕要被晋王收去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诸将之中李渊是个大大的忠臣,一听此话顿时变色,“张、孔二女狐媚惑主,窃权乱政,以致国破家亡。我等应规劝晋王远离这两个祸根才是,怎可让她们再惑晋王,秽污隋氏?”

        高颎觉得有理,立即命人将张贵妃、孔贵嫔押至清溪处斩。可惜二女只是长了副倾国倾城之貌,便落了如此下场。其实红颜祸水,一大半是对自己而言的。

        高颎之子高德弘奉杨广之命,前来检看陈宫的情状,看似无意地提到了张丽华与孔贵嫔,高颎说已经斩了,把他吓了一大跳,火速回去回报,怕杨广怪罪其父,倒把罪过全推在了李渊身上。

        杨广听高德弘说“李渊为了保护他不受迷惑,劝高颎把张贵妃和孔贵嫔斩了”,那白玉般的面孔顿时紫涨了。高德弘见势头不好,连忙跪地哀诉,硬说这全是李渊的主意,还虚构出“李渊逼杀”的种种情状,生怕杨广怪罪他的父亲。毕竟私斩陈国皇室罪名不小,再说晋王已经有令在先,“不准滋扰陈国皇室”,高颎却硬把张贵妃和孔贵嫔斩了,这可是赤裸裸的违令。

        没想到杨广空为一副即将爆发雷霆之怒的样子,片刻便冷静下来,垂下眼帘,只是冷笑,“这李渊和高颎倒是蛮忠心的。”说罢之后嘴角上扯,就像嘴角边裂开了个口子,看起来颇为可怖。高德弘心头害怕,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不住地用眼角偷看杨广。

        杨广只是在那里无声地冷笑,忽然目光撇下,和高德弘的目光相遇,见他跪在地下不动,反倒奇怪起来,“你还跪在地上作什么?出去罢!”

        高德弘狐疑着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出帐去,不敢相信就此过关。走出军帐后忽然听到晋王在里面大声冷笑,吓得魂飞魄散,躬下身子赶紧逃了,生怕迟了一步惹祸上身。

        军帐里杨广一面冷笑,一面用力地拔剑出鞘,再狠狠地推回去。剑锋和剑鞘的摩擦生让帐篷中的气氛染上了一丝杀意。他不许诸将滋扰陈宫,倒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贤德。而是因为陈国的珠宝美女归根到底都是国家的,自然要井井有条地献于朝廷。即使要中饱私囊,也不能公开地放抢。如果在这方面搞得混乱,隋文帝势必不悦。即使不受责罚,他的形象在隋文帝眼里也算是完了。虽然他的心思不算光明,倒也是坦坦荡荡,没想到李渊竟怀疑他要把张贵妃和孔贵嫔这两个角色美女收为己用,实在是莫大的亵渎,非常的可恨。再说即使李渊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有越俎代庖之意,甚至可以说是在监视他、挟持他。杨广自命为将来接替天子之位的人,怎可为臣下监视挟持?他为了夺得太子之位,天天在父皇母后和太子的面夹着尾巴作人,已经非常压抑,现在又被李渊触犯,几近爆发。不仅对李渊切齿痛恨,还暗暗发下一个愿心:以后若能成为天下之主,即使把天下倒转过来,他也要为所欲为!

        杨广为了显示自己贤德宽明,率兵进入建康之后,见到高颎和李渊,并没有露出丝毫怒色,只称赞他们贤德忠诚。令军士将宫女和珠宝清点清楚,严加看管,再看检视陈国皇族——之前张贵妃和孔贵嫔轻而易举就被斩了,他害怕还有什么人不听命令,杀死、弄伤或者淫污陈主的家眷,若有此事则要赶紧想办法遮掩,要是在献俘太庙的时候再发现就丢大人了。

        陈国皇室以陈主为首,低头含胸,战战兢兢,鱼贯来见。杨广始终微笑以对,见他们怕得厉害,又加以宽慰。陈主臃肿肥胖,已现老态。诸位宫妃惊吓过度,一个个面灰鼻青,没有看头。杨广微笑着叫他们放宽心,告诉他们隋文帝会宽容地对待他们,心里却感到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失望。早前听说陈国多美女,他在伐陈之前就有到这里来见识一下的念头,没想到陈主的宫中也不过是些庸脂俗粉,不比那些北方佳丽好多少。看来也许只有张贵妃和孔贵嫔有些看头。可惜还被李渊教唆高颎给斩了,一想起来就格外恼怒。虽然杨广并没有把张贵妃和孔贵嫔据为己有的念头,但身为男人,在听到佳人艳名的时候总会有些神往,也想过在破陈之后和她们见一见说一说话。没想到还没见面她们就被斩了,实在是大煞风景。其实杨广日日与绝世美女萧美儿相伴,眼界已在不知不觉中高了,即使见了张贵妃和孔贵嫔,恐怕也会觉得稀松平常。

        正在杨广意兴阑珊的时候,一个陈国的小公主穿着素净的衣服,跟着父兄走到了他的面前,盈盈下拜。杨广只是漫不经心地用眼角朝她瞥了一眼。没想到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接着半身酸麻,魂魄都飘到了天外。

        隋军攻占了建康之后,又用逾月时间扫平陈国的反抗力量。之后班师回京,献俘太庙。隋文帝大为高兴,对他大加褒奖,封他为太尉,总领天下兵权,并赏赐了很多珍奇物事。随同诸将皆有封赏,其中杨素封越公,之后越发得到隋文帝赏识,升为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韩擒虎受封上柱国,却因为纵兵作乱,淫污陈宫,未得官爵。在此一役,杨广不仅握到了天下兵权,还结交到了许多党羽,对他日后夺储影响很大的杨素和宇文述就在其中。他自荐伐陈的目的,基本上都达到了。

        等到杨广率军抵京的时候,萧美儿正在独孤皇后身边呆着。一听晋王回归,恨不得立即跑过去,但因为随侍在独孤皇后身边,只能和独孤皇后一起前去。独孤皇后虽然不喜烦琐奢华,但皇后的架子总要摆起来,等她穿好戴好,摆好仪仗,杨广已经到了宫里。饶是萧美儿等得焦急万分,觉得自己都要被心火蒸干了,也是无可奈何。

        萧美儿终于来到了正殿,看到了正被隋文帝夸奖的杨广。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冒上来,脑中顿时变得一片空白,一时间只像扑过去紧紧保住她。这显然是万万不允许的,她只有娇羞而又激动地朝他看去。目光接触到他的眼睛似却是心中一凉,接着那如暖春碧水一般的美目也结上了层寒霜。

        他看到我时……为什么如此心不在焉?

        隋倡导节俭,给凯旋功臣的庆功宴却万万吝啬不得。因此殿上此时也是丝竹盈耳,佳肴山积,美酒生香。在这喜庆的环境里,萧美儿眉头却是紧锁着,脸色更有些发黑,不时地从眼角偷看她的丈夫。

        杨广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她确定这不是自己多疑。他的目光总是若有所思地飘向远处,嘴边更挂着奇怪的笑容,简直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夺走了魂魄。和她重逢的欣喜,还有接受诸臣道贺时的惊喜,都有敷衍的痕迹,简直像装是出来的。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被谁勾去了呢?

        庆功宴终了,杨广醉醺醺地回到家里,跟萧美儿仍然没有多话,径直回到寝室,坐在床上,却没有安寝的意思,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飘忽,嘴边还挂着奇怪的笑容。萧美儿低着头走近他,竟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肩膀。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看到杨广,竟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就好像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

        杨广终于发现了萧美儿惊疑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她——出征回来就冷落已经盼了自己数月的妻子,简直不成体统。连忙尴尬地笑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下意识地理了理鬓发,顷刻便回复了平日那清醒精明的神情,朝萧美儿亲热地笑了笑,在膝盖上拍了拍,“坐过来!”竟装得若无其事。

        萧美儿迟疑地坐了上去,脸上的惊疑丝毫未减。杨广用手指轻轻理了理她的云鬓,格外亲热地说,“我离开这么久,想我没有?”

        “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您。”萧美儿口中答着,目光微闪。她可不是几句亲热话就能打发的人。她此时正暗暗用眼睛审视着杨广,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生生地把令他遐思的人挖出来。

        “你看看我,身上好好的,哪里都没有伤。我这是听你的话啊。为了保证自己不受伤,只敢谨慎地率领大军殿后,连头功都没来及抢!你要怎么补偿我?”杨广这典型是在胡扯八道了。但是没办法,有时要讨好人必须要胡扯。只可惜萧美儿对他的话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旧目光莹然地打量着他的脸。杨广嘴边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忽然想起自己还给她准备了些礼物,赶紧唤亲随拿来。

        亲随很快就捧上了一个镶满金花螺钿的盒子。萧美儿的注意力仍旧在他身上,只是随意接过了盒子,竟没有打开来。杨广揶揄而又惶恐地笑了笑,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物事来。

        萧美儿的眼前顿时跳过一只金光灿灿,却又五色斑斓的活凤凰,翅膀和鸟头颤动个不停。她忍不住惊叫出来,却发现那只是一只金凤钗,之所以她会把它误看成活的,是因为它打制得徐徐如生,连冠翎羽毛都用细如毛发的金丝打出来,关节之处全用金丝扭作机括,迎风可颤,作出种种灵动之状。金凤的身体和翅膀上全镶满了五色的宝石,最小的几乎只有针尖那么大,它们巧妙拼接,攒在一起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凤身一颤,就划过云霞般的光彩,委实璀璨迷人。镶作凤眼的绿宝石只有绿豆般大小,在灯下却是光彩逼人,随着灯光的移动,宝光游移作出顾盼生情之状,活脱脱的美轮美奂,让人拿到手里就舍不得放下。

        萧美儿用纤纤玉指捻着金钗,爱不释手地反复赏玩,一时间脸热心也热,把对杨广的猜疑全抛到爪哇国去了。这不是说萧美儿是个贪恋金宝的浅薄女人,而是因为丈夫的礼物代表着丈夫对她的心意。这支金钗如此美丽珍贵,可见杨广对她的爱有多深。

        杨广小心翼翼地给萧美儿戴上金钗。萧美儿粉颈低垂,脸漫飞霞,配上雪白的皮肤,再被宝光一映,显得无比的娇羞可爱。即使是戴着如此华美的金钗,萧美儿的容光仍旧耀眼,跟头上那灼灼其华的金凤比起来丝毫没见逊色。杨广见自己的娇妻如此之美,不禁啧啧赞叹,把那毫无根基的胡思乱想暂且灰了。那女子虽然美丽,但也只是有些特别的风韵,自己的爱妻和她比起来毫不逊色。再说这女子已经入宫,自己若要谋取,也必在日后,现在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夺嫡大业,既然如此,就先把想她的心思收起来,一心一意地爱自己的萧王妃吧。

        杨广把双手放在萧美儿的肩膀上,盯着她那娇美的面孔左看又看,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连忙拉她入怀,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用嬉笑,但是包含着认真的语气轻轻地说,“真是漂亮,就在家里戴吧,不要戴出去。”

        “为什么?”萧美儿一惊,不解地盯住他的眼睛,眼中的甜意也迅速退去。她并不是因为不能戴出去而着恼,而是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杨广的这个要求还有着玄妙的隐忧。

        杨广见她如此,只是哈哈一笑,用手捧住她的脸颊说,“我是怕我的爱妻国色天香,被这金钗一衬就美得石破天惊,把外面的那些士族庶民全迷得失去魂魄,丢了性命,我这个晋王还要担负起害民之罪啊。”他妄想通过开玩笑来蒙混过关。

        萧美儿却没这么好糊弄,毫不留情地把脸一沉。她知道杨广是有秘密不想叫她知道。真过分,已经答应要和她风雨同舟,同进同退了,竟然还要对她有所隐瞒,真是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杨广见瞒不过了,只好让萧美儿靠到肩上,抚摩着她的头发——这样正好可以不看她的脸,“我不让你戴出去……是因为母后不喜奢华。再说这个东西,是我从陈宫里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