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中午，刘东柱和司机们又来吃午餐。石箐箐也回来了，进门就坐在凳子上喘气。仅半天工夫，人都变了模样，头发上、衣服上全是灰土。脸庞、胳膊、小腿，凡是暴露在外边的部位，全被太阳晒得通红。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欧阳莉雪走到她跟前，心疼地说：“箐箐，怎么晒成这个样子啦?”
石箐箐泪眼婆娑地说：“那么大的海滩，连一点遮阳的地方都没有。头上太阳晒，脚下沙子蒸，实在不是人干的事情，我都差点昏过去了。”
欧阳莉雪说：“下午你在饭馆照看生意，我到工地上记账。工地上还需要些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去办。”
“起码要一张遮阳伞、一张折叠椅子。我站了一上午，腿都快断啦。”
“我现在就去买这些东西，你再叫伙房烧上一桶绿豆汤，拉到工地上让司机们喝。”
这是一片空旷的海滩，到处都是积水，已经垫起了好大一块土地，几栋楼房的地基正在打桩。下午两点多钟，太阳格外残暴，毫无顾忌地向海滩上倾泻着炽热，沙滩上蒸腾着似有非有的热气。空荡的海滩上，没有一个人影。欧阳莉雪从驾驶室跳到地面，立即觉得炙热的气浪从地上、空中、身前身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烤得她透不过气来。
刘东柱帮她把遮阳伞支好，又把保温桶抬下汽车，放在遮阳伞下，就开着车走了。炽烈的阳光顽强地射穿伞布，照在她身上。只十几分钟工夫，她就觉得脑袋发晕，心发慌，周身上下热烫得难受。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中暑，就接了一碗绿豆汤喝了。打开石箐箐交给她的记录夹，夹上放着一张写着十三辆汽车号码的表格纸，每辆汽车号码后面都画着几个正字。
第一辆车开过来了，司机赤裸的上体被太阳炙烤得黝黑。大卡车上没有空调，发动机还不断地排放热量，温度比海滩上还高，司机屁股下的坐垫上都有一摊积汗，短裤都被积汗浸得精湿。她接了一碗绿豆汤，把碗举过头顶递给驾驶室里的司机。司机心里就有了感激，喝过后把碗还给她，又急急慌慌地开车走了。
刘东柱的车开过来了，她急忙接好一碗绿豆汤，早早就站在路边等着。丁东国也坐在驾驶室里，也跟着刘东柱跳下来，手里提着圆柱形的保温饭盒。
“刘老板，这么热的天，喝点绿豆汤清清火。”欧阳莉雪把绿豆汤递给刘东柱，又问丁东国：“你怎么也来啦，没上班？”
丁东国说：“这么热的天，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刚好在滨海大道遇到一个卖冰淇淋的，连他的饭盒一块买下来了。”
丁东国打开保温饭盒的盖子，取出一个冰糕递到欧阳莉雪手里，说：“你热了就吃，多少管点用。”
欧阳莉雪感到心底有股热潮涌出来，甜滋滋的，舒服到了极点，声音颤颤地说：“你快回去吧，老板要是知道你上班干别的事情，会不高兴的。”
快到吃饭的时候，那桶绿豆汤已经喝完了。丁东国给欧阳莉雪买的冰糕，欧阳莉雪又分给了司机们。自己不停地闻风油精，心里有了清凉，暑热也就不那么残酷难忍了。
刘东柱的车过来了，他对欧阳莉雪说：“该收工了，我把这车土卸了，就拉你回去吃饭，你准备一下。”
他们把车开到饭店门口，刘东柱和欧阳莉雪跳下汽车，石箐箐跑过来问欧阳莉雪：“莉雪，晒坏了吧?”
“不要紧，过几天就好啦。”
“这事情本来是我挑的，又推给你干!”石箐箐搀扶着欧阳莉雪，很是内疚地说。
“咱们之间咋能说这话？”
晚饭的时候，毕志磊、丁东国他们都来了，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晚上到海边记账的事情。商量的结果是除了给阿曼辅导功课的人，别的人轮流到海边记账，不到海边的在饭馆照应。欧阳莉雪吃过晚饭后休息，什么都不要干，就是睡觉。
下午，欧阳莉雪看到南边天空上出现了一团乌云。也有了风，不到十分钟，越来越凶猛的风驱动着黑如铁块状的云压过来，灼热暴烈的太阳被黑云封杀了。随之，天就暗淡下来。她朝大海望了一下，海水变成了黑墨色，激荡起丈把高的浪，一下一下地朝岸上扑，发出震撼天地的声响。还有风声，充满了要扫荡整个世界的力量。猛然，又一阵狂风刮来，遮阳伞被轻而易举地拔起，飘到了半空向海里荡去。她顺着遮阳伞飘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又一阵狂风刮来，踉跄了几步，扑倒在海滩上。随之，大滴大滴的雨水降下来了，稠密得看不出雨点，好像老天爷用巨大的勺子舀着海水朝地面上泼。只几秒钟工夫，她就被雨水淋得精湿，想挣扎着爬起来，刚刚撑起身子，又被狂风的巨力推倒。那顶绿色的遮阳伞飘落在海面上，被巨浪一会儿抛上浪巅，一会儿压入浪谷，始终没有把它吞没。海浪还是一浪高过一浪，还是一下一下朝海滩上猛扑。她挣扎着朝海滩的高处爬着，猛然看见一辆轿车开过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海浪声、狂风声、暴雨声中传来丁东国的吼喊：“莉雪……”
“哎……”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应了一声。
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轿车里钻出来，也汇入狂风暴雨中。丁东国看见倒在地上的欧阳莉雪，朝她跑过来。在他弯腰要拉欧阳莉雪时，又一股狂风刮来，竟把他也刮倒在地，正好压在欧阳莉雪身上。欧阳莉雪不由自主地搂住了丁东国，丁东国也抱紧了欧阳莉雪。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避免被台风刮到海里的危险。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相扶相搀地挣扎起来，向轿车走去。一钻进轿车，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了，轿车成了小小的房间。丁东国叫了一声“莉雪”，就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轿车有了晃动，越来越厉害，晃动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是暴风折腾的，还是他俩折腾的……
四十多天后，填海工程完工了。邓凯春和发包公司的人看了之后，又被欧阳莉雪请到饭店海吃海喝了一顿。酒席间，毛丽丽又发动她的舞蹈教练们，在一阵摸摸捏捏浪声荡气的混沌中，邓凯春和发包公司都在工程验收单上签了字。
邓凯春搂着赵小姐，醉眼蒙眬地对欧阳莉雪说：“我明天就去和他们结账，最多三五天，就把工程款给你们划过来。”
欧阳莉雪、毛丽丽、石箐箐，还有毕志磊他们满怀喜悦地等待邓凯春给他们划款。欧阳莉雪甚至开始筹划，用赚的钱再办一个中等饭店。再干上几年，就可以扩大饭店的规模，创办自己的公司。一直等到第六天，邓凯春还没有露面。欧阳莉雪有了怀疑，着急地问毛丽丽：“邓凯春会不会骗咱们?”
毛丽丽说：“不会吧，这么熟的人还能骗咱们？”
又两天过去了，还没有款划过来，邓凯春也没有露面。欧阳莉雪就对毛丽丽说：“这里面有猫腻，我们不能再傻等啦!”
毛丽丽也慌了，说：“万一被那家伙骗了，咱们的钱不说，还有刘老板他们的工钱哩!”
欧阳莉雪说：“我给毕志磊、丁东国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商量一下。”
毕志磊和丁东国赶过来，欧阳莉雪把事情说完，毕志磊说：“咱们到发包方问一下，邓凯春到底结账了没有……”
欧阳莉雪和毕志磊、丁东国、毛丽丽一块朝发包方赶去。对方告诉他们，工程结束的第三天就给邓凯春把款结算了，还把银行汇款单让他们看了。
刘东柱他们全坐在饭店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石箐箐和毛丽丽不停地给他们上菜。欧阳莉雪不停地给他们说好话。另一张餐桌上坐着毕志磊、丁东国他们，觉得自己这边理亏，都沉着脸不说什么。
一个二十来岁的司机忽地站起来，冲着欧阳莉雪吼叫起来：“我们和你签的合同，你就得给我们付工钱，其他的事情我们不管!”
“二毛，你少说一点，咱们要齐心协力把钱弄回来才是正事，喊叫管什么用？”刘东柱冲着那个叫二毛的司机吼叫起来。
毕志磊走到二毛司机跟前，说：“二毛兄弟，姓邓的确实把我们骗了，但我们决不赖账。你们总共二十万工钱，我们开这个饭馆也赚了五六万块钱，现在全拿出来，你们先用着。我们再找发包公司和姓邓的，要是把钱追回来了，一分不少地还给大家。在这之前，我们饭馆赚的钱除了第二天的周转资金，剩余的全部还你们工钱。你们派个代表在这里收钱……”
司机们见毕志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夏侯博把合同看了一遍，琢磨了一阵对毕志磊说：“这官司可以打。”
“凭什么打？”欧阳莉雪急忙问。
夏侯博说：“发包方公司在合同上签字认可，就是说他们承认了欧阳莉雪是施工承包者。他们给邓凯春单独结算工钱，本身就违背了合同。邓凯春能包下这个工程，又能这么快把工程款结了，肯定和发包方的头头联手搞的，生意上叫回扣，他们也害伯把事情闹大。但咱们不要真的打官司，打官司太费钱，挣的钱还不够打官司用。要摆出一副打官司的样子，让新闻界介入，再到他们公司门口静坐，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毕志磊说：“夏侯博说得办法不错，但我们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能让人家抓住把柄，弄我们个扰乱社会治安罪。我马上让邢国强过来一下。”
一个小时后，邢国强带着两个记者赶来了……
毕志磊送走记者，又对欧阳莉雪说：“原来骚扰过你们的那帮烂仔干什么去了？”
“还在这条街上。”
“你和毛小姐把他们找来。”
一小会儿工夫，她们就把这帮烂仔找来了。他们看见毕志磊和丁东国，都恭敬地问：“大哥把小弟叫来，有什么指示，小弟们一定尽力办到！”
毕志磊把邓凯春坑欧阳莉雪工程款的事情给他们说了。
“我们认识姓邓的王八蛋，要我们干什么就说！”他们又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你们把那个王八蛋找到，找到他了奖励你们五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