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非兰非麝。
明明是晴朗的白日，眼前却只有沉滞的暗色。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他想翻个身换个姿势，耳边却传来了哗啦啦金属相擦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可在这一直寂静地过分的房间里，便是细微的声响也足以让人觉得刺耳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翻了个身。想了想，他索性坐了起来，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伏在桌上打盹的青年。
那青年有一头微卷的褐发，略嫌简朴的棉布薄衫，袖口围着一圈洁白的翻绒羊皮。
听到哗啦啦的金属声响，青年从桌上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了两颗讨人喜欢的虎牙。
“王叔，你醒啦。”
他闻言又皱了皱眉，很久没说话的嗓子紧了紧，发出了略微有些沙哑却很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我可不是你的王叔。”
青年笑了笑，将落在额前的一绺短发向后捋了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明说，满朝的人谁不知道你是皇爷爷的私生子。姓不姓李有什么要紧的，血统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青年离开桌边，向前走了几步。被他称为王叔的男人坐在床上，立起一边膝盖，微偏着头用一种有些莫测的表情看着他。粗如儿臂的精钢栅栏横在两人之间，就算是用重刃砍斫也很难砍断，但青年还是很慎重地在离着铁栅足有三步之处停住了脚步。
“王叔肚子饿不饿？我让人去弄点好酒好肉来给你吃。”青年弯弯的眼睛，眼尾上挑，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真诚。
他冷笑了一声，用手拨弄着挂在胸前手指粗细的锁链。乌金钢绞着玄铁精打的，虽然细，但远比那排铁栅栏要牢靠得多。
“真难得，大半年了，你还能想着来看看我。”
青年看着男人略显清瘦的脸出了会神，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别怨我，王叔，我也不想这么锁着您……可若不这么锁着，您一定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我费了这么多功夫，花了这么多心血才把您找出来的，要是让您离开了，我会伤心难过，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看着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讥诮，青年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我知道，你一直想着那个人，以前也常常偷偷去见他。他真有那么好，让你二十多年也忘不了吗？”
青年上前一步，脸上突然露出几分恶质的笑来。
“啊，我想我忘了对你说，那个人病得很厉害，可能没几天好活了……王叔，你想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男人猛地抬头，深色的眼珠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朱红色。
“你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也没做。”青年看着男人突变的表情，笑得很舒心，“就算你和他看起来再年轻，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有个病痛什么的很正常吧。还是说，王叔，你跟他都成精了？不但不会老，连病也不会生？”
男人的身体虽然没动，但细碎的金属声还是不绝于耳，可见他心情激荡，有些失去控制。
青年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王叔，何必这么固执，只要你把宝藏的秘密说给我知道，我不但让你们团聚，还可以答应你与你平分天下。”
男人冷冷地看着他，身体却已平静下来。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李则剡，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临孜王，你上面除了你父王还有一大堆的叔伯和兄弟，想要天下？有本事你先得了西夏的王位再来跟我谈条件。”
青年的脸冷了冷，却又笑起来。
“王叔，如果爷爷知道当年你为何不战而败，你猜他会怎么办？”
男人半眯着眼睛，将背向墙上一靠，一脸无所谓。
“无妨，你自去对他说，看他信是不信。”
“那如果他知道有处可以得天下的秘宝呢？”
“秘宝多得是，他去寻的还少吗？”
青年自信满满地说，“我想，这世上的皇帝没有人不想要长生不老的！”
男人的眼中陡见杀意，却又转瞬平静下来，他看着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则剡，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实在不想见到你这么年轻就去送死。”
李则剡低头想了想，对男人点了点头：“的确，我那些叔叔伯伯们若见了你，我只怕也保不住你和我的性命了。可是，那个人的事，我没有骗你！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王叔，月圆的时候，我希望可以听到想要的答案，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我还有足够的耐性跟你磨下去了……那个人是生是死，就在王叔的手中。”
说着，他转身走出房门。正要关上门的一瞬，李则剡突然回头说：“王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所有的叔伯中唯一真心对我好过的人。你想清楚。我去叫人给你拿吃的来。”
四周寂静着，男人用手摸着穿过自己琵琶骨的锁链轻轻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这里连个窗子也没有，不然，就是能看一眼月亮也是好的啊。他缓缓地躺下，闭上了双眼，口中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