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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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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梦回大明春》    作者:王梓钧

        结合此时的朝堂,就是正德皇帝瞎鸡儿搞。做臣子的不能惯着,但不能愚忠硬怼,也不能谄媚逢迎,而是要去做对社稷有利的事情,以此来纠正弥补皇帝的过失。
        席书也知自己失态,他立即放低声音,问道:“这些道理,是你老师教导的吗?”
        “正是。”王渊没必要说实话。
        刚才聊的那些内容,七成出自《孟子》,三成是王渊自己的思想。
        《孟子·万章》和朱熹都讲得很隐晦,通篇都在讲舜王如何孝顺父母、友爱兄长,对如何事君只是随笔一提。大部分的老师授课,也只侧重孝道,包括沈复璁在内:一是这玩意儿很敏感,二是老师没有那个层次。
        如果是在作八股文,王渊刚才就有超纲的嫌疑,放在弘治朝以前百分百落榜。但到了正德年间,八股对思想的禁锢稍微宽松,在江南这样考乡试,很可能拿到超高分数;但跑去云南考乡试,又很可能会不及格。
        没有标准答案,全凭主考官心意。
        席书见又有人交卷,便对王渊说:“且下去等着放牌吧。”
        考科举不能交卷就离场,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吏员统一放出考生,谓之放牌。
        王渊回到自己座位,百无聊赖,干脆趴考桌上睡觉。迷迷糊糊间,听到铜锣敲响,立即提着考箱往外走。
        刘耀祖目送王渊离场,随即抓耳挠腮。
        他早把第二题默写课文答出,但对对联和八股破题,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这小子写了十多个下联,又写了七八个破题,然后自己把自己套进去,纠结之下不知该如何选择。
        事实上,刘耀祖随便把一种答案递给邻桌,旁边那位学童都会激动到喊爸爸。
        并非刘耀祖太学霸,而是席书出的题过于简单。
        但凡认认真真读书的学童,肯定能够答出来。跟王渊一起放牌离场的,就足有十多人,而且个个轻松惬意。
        街上,宋灵儿一手牵马,一手挥舞大喊:“王渊,去打猎了!”
        阿猜已把马牵至司学门口,王渊翻身而上,动作灵巧无比。
        “驾!”
        一行人沿街打马而过,考生及家长纷纷侧目。
        汤邦指着王渊说:“大哥,他就是第一个交卷之人。大宗师当场考教学问,此人对答如流,竟令大宗师失态大笑。”
        “若真如此,应当结交一二。”汤冔说道。
        突然,陈文学笑着走过来:“伯元,我弟弟也考完了,一起吃酒去!”
        汤冔拍拍身上的弓箭:“吃什么酒?我们也去打猎!”
        以汤冔和陈文学的本领,早就能够考举人了,毕竟这是贵州嘛。
        但成也贵州,败也贵州。他们虽然科举竞争不激烈,却必须前往云南应考,不锻炼好身体怎么赶路?
        王渊未来的同学,不论才学高低,必然是能提刀砍人之辈。
        【s:说一下明代的科举流程:县试、府试(童生)、道试(生员、秀才)、乡试(举人)、会试(贡士)、殿试(进士)】
        (另:道试为提学道主考,清雍正废提学道设学政,学政又称提督学院,因此改道试为院试。所以,明朝只有提学道和道试,没有学政和院试。清朝初年,学政与提学道并用,但只有道试,没有院试。雍正之后,只有学政和院试,没有道试。)
        (关于院试和道试,提学道和学政,网上99的资料都是搞混淆了的。)

032【冷笑话之王大爷】
        县试的当天晚上,沈复璁就找到王渊:“席按台想收你做学生。”
        席按台,就是席书。
        一般而言,教育事务由一位按察副使专管,即正经的提学官。但贵州这地方有点扯,在席书赴任之前,名义上由云南提学道专管,实际上由贵州按察使代理。
        朝廷为了方便席书的工作,以其贵州提学副使的身份,另行挂职贵州按察副使,挂职比本职整整高出两级。
        沈师爷为表达对席书的尊敬,干脆以按察使来称呼,于是就有了“席按台”。这种称谓明显逾制,只能在亲近之人面前喊出来,拿到外面讲容易被言官弹劾。
        “他想收我做学生?”王渊笑道,“他当了主考官,不就是我的老师吗?”
        沈复璁摇头道:“不是座师,而是当你的业师!”
        王渊有些惊讶:“一省提学副使,好像不能随便私收弟子吧?”
        “别处自然不能,”沈师爷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但此地是贵州,生员需前往云南乡试,本省提学副使不参与监考,自然就没有私收弟子的忌讳。不过嘛,现在没到拜师的时候,因为席按台还要监考一场。必须等你考完道试再说,否则容易授人以柄。”
        王渊问道:“他亲口说的?”
        沈师爷笑道:“肯定不会说死,但有那层意思。”
        席书想要积累政绩升迁,就必须把贵州教育搞起来。为朝廷铺开童子试制度,且在贵州大办社学,这些都属于政绩。但此等政绩,到了朝堂不太明显,还不如培养出一个进士管用。
        这刚好跟江南相反,江南的进士忒多,不需要提学官培养,反而是认真办学更实在。
        席书不但想收王渊做弟子,还想收其他生员做弟子,然后亲自进行科举训练。碍于制度,他不会承认自己的业师身份,顶多收几个记名弟子。等若干年后,这些弟子考上进士,不管他被调任何处,都可以累加的政绩,而且还多出几个进士门生。
        沈师爷把其中原因讲出来,王渊忍不住笑道:“我都还不是生员,他就想培养我做进士了?这猴年马月的事,说不定要等一二十年,他也想得太远了吧。”
        “不为远谋,还做什么官?”沈师爷跟着笑起来。
        翌日,沈复璁便离开贵州城,跟另外一位师爷结伴,陪同席书巡视贵州各地。
        这叫“按临”,提学官的主要职责之一,目的有两个:一是考察过往生员的功课,二是主持今年的地方道试。
        等在贵州各地转一圈,席书才会折返回来,亲自主持贵州城的道试。
        至于县试兼府试的成绩,第二天就贴出来了。
        王渊和刘耀祖都考试合格,由学童正式升级为童生,等四月份考过道试便能做秀才。
        看榜时没啥热闹可言,甚至王渊拿到第一名,都没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这样说吧,贵州有条件考秀才的,根本不差那点赋役减免,也不缺那几斗公府廪米!而考上秀才之后,贵州举人名额太少,中举几率如同买彩票,这有什么可庆祝的?
        接下来一个多月,王渊每天生活照旧,读书、练字、制文、打猎、撸猫。
        《四书集注》每天都必须背,否则就会慢慢遗忘,王渊暂时还无法对四书内容形成条件反射。
        至于五经,王渊的本经是《礼记》,因为沈师爷只会教《礼记》。这玩意儿还在熟悉当中,只能勉强背诵前几篇,至少还要两年才能初步掌握。
        ……
        龙场驿。
        从钱塘到贵州,除了沿途讲学之外,王阳明这几个月都在奔波。
        此刻终于来到龙场,他本以为能够安顿下来。谁知驿站已经被野草淹没,藤蔓四处攀爬破坏屋房,根本就没法住人!
        王阳明用木仗拨开荆棘草丛,艰难通过驿站院坝,伸手在门上猛然一推。
        反复几次,都推不开。
        “哐!”
        王阳明一脚踹过去,果然把门给踹开,可惜用力过猛,竟把腐朽的门轴当场踹断。
        大门倒下,被屋内的野草兜住,一群蝙蝠受惊飞出。
        两个仆从站在院子里,把挑来的木箱放下,脸上满是倦容和愁苦之色。一个叫王长喜,一个叫王长乐,都是王家的家生子,从余姚一路追随王阳明至此。
        王长喜挠头道:“大爷,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错。”王阳明指着草中木牌,隐约可见“龙场马驿”字样。
        “蛇!”
        王长乐突然大惊失色,抄起扁担使劲抽打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