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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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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梦回大明春》    作者:王梓钧

        这老太监别看贪污厉害,几年前遇到弹劾,能拿出四十万两银子买命。但他做了一辈子工程,肚子里是绝对有货的,可以为王渊补充无数关键细节。
        沈复璁提醒自己的学生:“王学士,此工程观之颇大,耗费钱粮不少、涉及百姓且多,须得跟山东三司官员接洽。”
        “理应如此。”王渊说道。
        河南、山东都有治河役夫,河南役夫定额有五六万,他们不用服别的差役,一旦黄河决口就得出人出力。平均下来,每次治理黄河,河南役夫每户需上交三两银子,造成无数百姓倾家荡产。山东这边稍微好一点,但那些役户至少也得交二两,好几万两治河经费就有了。
        想要从老百姓手里弄这笔钱,需得漕运官员和三司官员一起出力。王渊自己是使唤不动的,而一旦让其他官员插手,中饱私囊也就无可避免了。
        如果不容许官员贪污,那挖水库的拆迁工作谁来做?
        就算官员不贪,经办此事的吏员也会贪!
        沈复璁知道自己学生的性格,所以特别提醒其中关窍,让王渊提前做足准备。
        此外,工程所需材料,还得召集商人和百姓搞定。
        这也是一个巨大的贪污项,官员和吏员必然层层伸手。比如历史上嘉靖二年治河,仅在祥符一县之地,百姓需要承担的稍草只六万多斤,最后莫名其妙增加到六十多万斤,十倍差额大部分进了各级吏员口袋。
        散会之后,王渊一边写信联络山东三司官员,一边写信给朱厚照和内阁。
        按照王渊的打算,临清水利工程不打算用役夫,也即不兴师动众迫害山东百姓。王渊请求,将山东赈灾和修筑水利合并为一事,以工代赈,既可减轻百姓负担,又能暂时解决流民问题。如此,需要户部和工部共同拨款!
        另外,王渊请求朱厚照,派十个年轻科道官员,最好是正德三年、六年的进士,调来山东临时担任巡按御史!
        这些年轻科道官员,没有太深的人脉纠缠,而且迫切需要立功升官。让他们交替清查贪污现象,绝对能杜绝大面积贪污,不至于整出什么草料需求翻十倍的破事儿。
        还有,王渊请求皇帝赐予尚方宝剑,六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同时请求获得山东运军(漕运官兵)的实际指挥权。
        官员不听话?杀了再说!
        豪强不配合?直接抄家!
        王学士,或许今后要改名叫王剃头!

233【怂秀才】
        王渊应该庆幸,临清还没有郡王封地,否则拆迁工作那才叫难搞呢。
        山东有个鲁王,这很多人都知道。
        但还有个德王,封地在德州,后来迁到济南,其藩国名称自然是德国。再过几十年,德王有个儿子就要分到临清,建立临清郡国,王渊修水库那片地皮全都要被划走。
        此时却没有那么许多麻烦,只涉及到路氏、柳氏、刑氏三个地方大族而已。
        路氏先祖在元代做过高官,到明代安心种地经商,暂时没有出过什么官员。
        柳氏乃世袭军官家族,在本地很有实力,目前有个族人因功累迁密云参将。
        刑氏属于明初山西洪洞移民,弘治朝出了一个州判。如今无人当官,但有一个国子监生,还有好几个秀才。
        最先跳出来反对修水库的,居然是邢家那几个秀才!
        他们不敢公开串联闹事,只敢到处张贴大字报。
        这属于明代秀才的惯用伎俩,朱元璋时期就明令禁止,但随着时间发展却愈演愈烈。明晚期的东林党,那真是把大字报艺术发展到巅峰,有些大字报写得文采斐然,知州、知县一边派人查禁,一边暗自品味、拍案叫绝。
        ……
        大半夜。
        袁达拖着一个秀才大喊:“二哥,逮到一个!”
        那秀才年约二十许,被袁达揪着衣领,犹如提鸡仔般往前拽。他胀红着脸大喊:“你这贼厮,快放开我。吾乃临清州学廪生,是有功名的,如此拖拽成何体统!”
        袁达怒道:“再吵就打死你!老子为了抓人,六天晚上没睡觉,蹲在树上冻得要死,正愁找不到撒气的!”
        那秀才估计刚被打过,此时也不敢嚣张,只嘴硬道:“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
        王渊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笑道:“放开他。”
        袁达随手一摔,呵斥说:“不许再跑!”
        秀才被带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整理衣襟问:“你便是翰林院王学士?”
        王渊点头说:“既知我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为何连基本的士子礼仪都不懂?”
        秀才只得作揖行礼:“王学士职位清贵,为何不在翰林院辅佐圣君,反而来山东惊扰地方?”
        “我怎么惊扰地方了?”王渊问道。
        秀才挺直腰杆说:“王学士水库选址,方圆数里皆为沃土。那些上等良田,一年可种出多少粮食,可以活命多少百姓?就因王学士一声令下,无数良田皆成泽国,此扰民害民之举也,望王学士三思而后行之!”
        王渊也不生气,更懒得戳穿其动机,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秀才昂首挺胸道:“君子光明磊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临清州学廪生刑泰是也!”
        王渊又说:“我问你,可知漕河堵塞一日,沿河运军要耗多少粮食?南北商船要损失多少银子?”
        刑泰哪里知道这些,答道:“应该不少。”
        王渊笑道:“我告诉你。建水库所淹良田,比如漕运和商船损失,犹如九牛之一毛也。”
        刑泰嘴硬道:“即便如此,王学士也可以挑选荒地,再不济也该挑选下田修水库,何必要淹没沃土肥田?”
        “你懂水利吗?”王渊问道。
        “略懂。”刑泰说。
        王渊骂道:“你懂个屁!若是建水库能随意选址,老子吃饱了撑的,才会把上好的肥田给占了!”
        刑泰愤然不语,不知如何反驳。
        王渊继续说道:“所征之地,肯定要赔偿。我这还在跟田主商量呢,你就迫不及待蹦出来做什么?难道嫌我太客气,想换一个二话不说就强行征地的昏官过来!”
        刑泰欲言又止,他是个秀才,只敢悄悄贴大字报,真没胆子跟翰林院侍读学士当面辩论。
        刚才那几句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胆量。
        此刻,怂得一逼。
        王渊冷笑道:“你等毗邻漕运河道,自当知晓朝廷政策。老子若是强征,可以直接将你全族打入军籍,世世代代做漕运军士!”
        刑泰被吓得浑身一抖,因为王渊没有说谎。
        漕运乃是国本,但凡涉及这玩意儿,朝廷都是不讲道理的。大明开国上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漕河附近的百姓,被强行征田兴修水利设施,那些百姓也打入军籍成了运军(漕运官兵)。
        就连漕河里的水,关键河段都不能随意取用,两岸农作物便是枯死也不能来取水!
        比如临清州有好几道闸口,每逢遇到旱灾,周边农田都想取水灌溉。但闸门一关,下游几乎断流,乡绅豪强就贿赂管闸主事,请求稍微开闸放那么一点点下去。有的管闸主事或贪钱、或抹不开面子,就私自开闸放一些,如果造成不良影响可直接杀头!
        豪强带头闹事?
        运军可不是摆设,他们就靠漕运吃饭,世世代代皆如此。谁敢砸他们饭碗,明的暗的轮番使出,靠山不硬的豪强可以直接宣布破家。
        王渊让袁达搬出一张太师椅,他四平八稳坐下,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们邢家有一个致仕州判,还有一个族人在国子监读书。这也算书香门楣了吧?按理说也该讲点道理,为何要乱写文章蛊惑群众?就不怕你那位族兄,被国子监除名吗?我看你这个廪生,今后也别想领到廪米了!”
        赤果果的威胁,吓得刑泰顿时矮了几分。
        王渊突然起身回屋,拿出一把宝剑说:“此物名曰尚方宝剑,皇帝御赐,六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昨天傍晚,刚刚由锦衣卫送到,你可以回去跟柳家人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