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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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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梦回大明春》    作者:王梓钧

        大明的穷困百姓也是如此,直接弃婴溺婴,但很少遗弃老人,因为遗弃老人是为不孝。
        十多个健妇下船,探查婴儿鼻息,已经冻死了四个,剩下的她们全部抱走,几个会走路的幼童也乖乖跟着。
        这些健妇都是奶妈子,每趟去殷洲必备,把孩子送去寄养在移民家里,也算一种另类的移民方式。最初是一个总督定的规矩,花费也不是很大,因此一直保留下来这个传统。
        守在远处的日本母亲,看到孩子被带走,都高高兴兴离开。
        只有被冻死的四个婴儿的母亲,默默上前抱走尸体,表情麻木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突然,一个母亲唱道:“虽然害怕归途,通行了,通行了这是冥府的小道,这是鬼神的小道,轻轻通过,到对面去”
        这首通行歌也不知谁人所创,反正很快流行于全日本。
        七岁以下的孩童,属于另一个世界,活过七岁的日本小孩才算人。如果不满七岁,家里又养不活,那就带进山里杀了吧,免得留他们在世间忍受饥饿寒冷。
        最近十多年,突然战争烈度加剧,日本人口开始锐减,平均寿命很可能已跌到30岁以下。
        战国时期的日本农民,基本没有私有权可言,但凡还剩一点油水,都被领主派来催粮的武士榨干。日常主食是杂粮,运气好能采到野菜,饿着肚皮还要给领主服徭役。
        本来,女子还能纺织赚点钱,但大明的棉布倾销,让她们连赚外快都不能,只能纺织麻布自己穿。
        打仗就是这样,钱粮消耗巨大,必须从农民身上盘剥。
        当领主出现严重财政危机,又外部形势恶劣的时候,那就是真的不管农民死活,连最后一点口粮都要抢走。
        整村整村的农民饿死,并非什么稀罕的事情。
        甚至出现许多“无少女村”,所有少女都被领主抓走,集体卖给大明商贾,送去大明或南洋当娼妓赚钱。
        斯波氏被南部氏吞并之前,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把治下农民抢得精光,再每人发一条竹枪强迫农民打仗。导致境内一半以上村镇荒芜,老百姓全都躲进山里啃草,饿起来甚至互相捕食人肉,荒野山林到处都能看到人头骨。
        如果继续打下去,估计再过二十年,日本人口会重新跌到700万以下。
        也有一些大明商贾提出,应该让日本保持和平,让日本百姓稍微有点钱,这样才能卖出更多商品。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想统一?
        不可能的,否则几十年前就统一了。
        因为每个日本领主身后,都站着多股大明商贾势力。这些大明商贾,也是划地盘互相竞争的,哪家若被惹急了,会悄悄走私火器过来。
        实在不行,那就直接暗杀,有的是日本浪人愿意当杀手。
        三年前,霸占日本中部的上杉氏,眼看着就能统一关东,家主突然就遭到刺杀。虽然上杉氏没有因此分裂,但继承者忙于处理内部斗争,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再扩张。
        岛津氏最有意思,由于家主无法诞生子嗣,竟然收养福州大贾之子为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又与宁波大族通婚,岛津氏就此获得中国两大家族的全力支持。
        这似乎很难让人理解,就算能够打下江山,但还不是传给外人了吗?
        其实,这种情况在日本很普遍,经常由养子来继承家业,只要姓氏不变就可以了。
        岛津氏由此发展快速,甚至白捡四艘被淘汰的武装商船,船上还有300个配备火枪的浪人,这是养子从家里带来的礼物。照这样发展下去,岛津氏很可能重新吞并四国岛,甚至统一西日本也有希望。

【栎州府——十四豪家的玩具】
        刘家栋今年十五岁,汉人移民的第四代混血后裔。
        他太爷爷移民比较晚,因此分到的土地较偏,而且并不是特别肥沃。
        栎木湾从镇发展到县,又从县发展至州,如今已经是栎州府,旁边还下辖一个福山县。地盘只能向南延伸,东边和北边都是“大金国”,那些家伙可不好去招惹。
        当然,栎州府也不怕被侵略,因为这里是北方盐业和造船业基地,每年为大明提供巨额税收,也是从大明抵达殷洲的第一站。
        “大金国”若敢攻占此地,大明朝廷砸锅卖铁也要夺回,甚至有可能不惜一切代价把“大金国”给灭了。
        别的不提,禁止栎州府食盐外销,就能让“大金国”饮食无味。
        刘家栋本来住在龙湾村,距离栎州府城近百里。他不愿像父辈那般土里刨食,十三岁就到府城闯荡,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
        跟许多小贩一样,刘家栋穿着苦力服,这玩意儿历经多次改版,已经跟另一个时空的牛仔服没啥区别。
        又一支舰队驶入港口,刘家栋立即守在码头。
        眼见有人下船,刘家栋怀里捧着木盒,扯开嗓子喊道:“雪茄,雪茄,上好的雪茄。烟丝,烟丝,极品的烟丝……”
        “Sikar”是烟草的玛雅语发音,殖民者听错变成了“Cikar”。民国文人徐志摩,在跟泰戈尔吞云吐雾时,被问起“Cikar”的名。徐志摩想了想说:“Cigar之燃灰白如雪,Cigar之烟草卷如茄,就叫雪茄吧。”
        “雪茄”这个翻译,堪称信达雅,既与英语谐音,又有含义。
        非常巧合,在这个时空,也被翻译为雪茄,而且是海瑞亲自翻译的……
        方文秀在船上住得快发霉了,靠岸之后立即下船。他听到叫卖声,忍不住问道:“雪茄怎么卖?”
        刘家栋拿起两支雪茄,笑着回答:“好叫贵人知道,这种三文钱一支,这种两文钱一支。”
        “如此便宜?”方文秀大为吃惊。
        由于通货膨胀的原因,如今的三五文钱,已经买不到一斤米,物价比王渊出海时已经涨了四倍。
        方文秀平时都抽散碎烟丝,装在烟斗里点燃,属于不能裹雪茄的边角料。烟丝非常便宜,但雪茄却很贵。云南雪茄和南洋雪茄,在北京要卖十文钱一根,抽一根雪茄等于抽掉小半斤米。
        “来五根雪茄,再称半斤烟丝。”方文秀出手难得阔绰。
        他当了好多年国子监老师,在北京穷得无法纳妾。去年妻子病逝,也一直没再续弦,两个儿子皆已成年。这回到殷洲赴任,连个随从都没带,只盼着弄几个土著女子做侍妾和丫鬟。
        “贵人您拿好。”
        刘家栋捧着雪茄递出,又用小秤麻利称量烟丝。
        方文秀擦燃火柴,叼着雪茄狠狠吸一口,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爽得脑子有些发晕。当即吐出烟雾赞道:“好茄!”
        刘家栋笑道:“正宗的盛州货。”
        方文秀有些高兴,虽然在陈氏地盘为官很憋屈,但那里至少盛产烟草,想来雪茄比栎州府更便宜。
        刘家栋打听道:“贵人从大明哪里来?”
        方文秀随口说:“北京。”
        刘家栋顿时激动起来:“听说北京城人口百万,是不是真的?”
        “真的。”方文秀道。
        “那得多大的城啊,”刘家栋难以置信,“这里最大的是栎州城,城里城外加起来也还不到十万人。等我赚足了钱,就坐船去大明,一定要去北京看看。”
        方文秀笑着喷出烟雾:“少年人好自营生,肯定能凑齐船费。”
        刘家栋问道:“贵人是来殷洲做生意?怎没带随从?”
        方文秀说:“吾乃朝廷命官,去香松县做县令。”
        “原来是官老爷,”刘家栋福至心灵,突然跪地道,“老爷初来殷洲,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小的愿跟随老爷左右听候差遣。”
        方文秀想了想,笑道:“那你便跟着我吧,回去跟你家长辈说一声。”
        刘家栋说道:“小的父母不在府城,托一老乡带信回去便可。”
        经过一百年的磨合,大明派来的官员,已经跟殷洲百姓达成某种默契。
        贪污可以,但不要太过分,也不要欺压百姓。彼此各退一步,谁若敢越过红线,就等着被驱逐到海里喂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