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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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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剖析自身

书籍名:《查无此人》    作者:冯河

  “饭在咱们家吃吧?不走了?在这过夜?”闫母问道。
  “对。”闫云书说,他庆幸自己的母亲在这个时候没有再提及那些让他坐立不安的话题,能让他好好地坐在这里,体会片刻家的温暖。
  “那、那好。”闫母像是被这么大的惊喜砸晕了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此刻她脸上的这笑容几乎像是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怒目而视过,她又是那个慈爱和蔼的母亲了。
  闫父听见这样的消息,面上也跟着带上了些笑意,不再和刚刚一样那么严肃了,没有再端着架子,他连声说着:“好,就该这样。”
  闫母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受惊似的从凳子上跳起,说道:“我去做饭!咱们吃点好的!”
  她迅速地跑出了堂屋,留下不善言辞的闫父在屋子里与两人面面相觑。
  三人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搭话。
  闫云书更是完美地遗传了闫父的沉默寡言,于是便只能干瞪眼,不知此刻该是去玩手机还是该说点什么,这个时候,不管他怎么做都觉得不行,如果在这个时候玩手机,他觉得这是对长辈的不尊重,但他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便给屋里的三人一人拿了块炸果吃,谁知道,另外两人都摇头摆手说不吃,他的这一举动非但没能把场面挽救下来,反而让局面一时间更加尴尬。
  这时,闫父犹犹豫豫地看了眼仝阳,踌躇着,开了口,问道:“小云呐,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
  “叔叔,我是医生。”仝阳主动说道。
  “爸,我上回都跟你说了他是医生了,你怎么又给忘了。”闫云书的脸上带着些袒护,他察觉到了父亲对仝阳的排斥,便有意无意地将这些可能对旁边这人造成伤害的“攻击”抵挡过去。
  “我知道,我这不是忘了吗?”闫父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才哪里呢,还护上了。”
  他像是发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便有意放轻了语气,尽力在保持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的同时保证语气的温和,他自认自己这样的语气十分合适,便说道:“我年级大了,生了个儿子也不怎么争气,整天净给我惹事儿,他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紧盯着,怕他走了弯路,他出生那会儿不大好,早产,我担惊受怕地等了一宿,后边知道俩人平安的时候,高兴得厉害,抱怀里都不敢使劲,他那会儿可小了,皱皱巴巴一点儿,裹在被里,声音细细的,小猫儿一样,喝奶都能给脸憋青,要不是他妈拼命拉住了,他早就不行了。”
  闫云书在旁边听着,数次张嘴,想要打断,却又有些不忍。
  这个话题在这时候,这种场合,并不适宜被提及。
  “爸,您提这个干嘛?”他说,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这不是想起你小时候了吗?大人说话……小辈别打岔。”闫父说,他正想说“小孩子不要插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他长大了,和他当年结婚有儿子时的年纪一样了,于是他便转换了说法,并结束了这段回忆,转而问儿子,“你朋友他多大了?”
  “叔叔,我快三十了。”仝阳尽管也有些尴尬,但依旧礼貌地回应说。
  闫父点了点头,看向儿子,说:“你也快三十了。”
  他说着,长叹了一声,道:“三十啊,我那会儿二十出头就有了你了。”
  闫云书听着,预感到对方下一刻可能会把话题再一次转回到催婚上,咽了咽口水,双腿下意识紧绷,如临大敌。
  果不其然,下一刻,闫父就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结婚?你这还不如我呢,我再不行,最起码三十岁孩子都会跑了,你呢?你怎么不结婚?”
  还没等儿子说话,他便急急手一挥,说道:“你别跟我讲那些虚的,别说什么你要好好打拼的事儿,我就问你,你还打不打算结婚了?”
  这话话音刚落,场面就静止了,像是有一记小锤敲在了每个在场人的心头。
  “爸,我回家一趟,就不能不催婚吗?”闫云书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要不去回答,就刻意逃避,就可以不面对。
  闫父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说的莽撞了,但话已经出口,没法收回,他便继续硬着头皮问:“你跟爸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他最终没有问出口,但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亢长的沉默在三人心头压抑着,任凭过堂风吹过也无法吹散屋内的燥气。
  这是夏天的热,带着恼人的蚊子叫声,裹上每一个人的心,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闫父叹了口气,说道:“小云啊,你已经开始开始奔三了,应该好好的去琢磨琢磨自己的前路了,爸妈不能一辈子为你操劳着,万事还得靠你自己。”
  那一声叹息,比刚刚一番话来得更让人心中难熬。
  “我知道。”闫云书沉默了半天,说。
  他不敢再在这屋里坐着了,怕再在这里坐下去,对方会说出些什么更让他不好回答的话,问出些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便跟父亲打了声招呼,去了里屋。
  他这一走,仝阳自然也不好在那里继续坐着,于是也跟着打了声招呼,和闫云书一起走。
  “你看见了吧。”闫云书苦笑着说,“我爸,我妈,都是这样的人,跟你看见的一样,让我心里恐惧。”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小院,踌躇着,沉默着,不让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开了口,说道:“我怕他们,所以我不敢回来。”
  他说出这样的话,其中不无对自己内心深处低劣本性的剖析,是拿了十足的勇气,来向着另一个和他完全不同、全不想干的个体开的口。
  作为一个对社交有恐惧的人,能对另一个人说出这种话,便有另一层意义:我向你敞开心扉了,请你拿走我的心脏——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坏也好,善也罢,你都能一清二楚地看个明白、仔细,往后,你如果想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留下来了,那请你以后千万别用我给你的特权予我重击。
  他的眼里闪着自暴自弃的光,说道:“仝阳哥,你跟我相处了这几个月,是我长大之后最开心的几个月,虽然我在这段时间里经常遇到灵异事件,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我以前虽然没有见到过你,也不认识你,但是,我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俩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我知道,这不是自来熟,”闫云书说,“我跟你特别亲近,一看到,就知道你会是我的朋友。”
  “这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朋友吧,他叫……云端。”仝阳说,“你可能是把对他的感情移情到我身上来了,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跟我熟络起来了。”
  “不是的!”闫云书连忙否认道,“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因为移情作用才想跟你亲近,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
  他一时图快,不留神说漏了嘴,不由得紧张起来,找补道:“我是说朋友那种喜欢,就是喜欢你这个人的性格,没别的意思!”
  仝阳看着他笑起来,说;“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你这人性格特别好,跟我亲生大哥一样照顾我,也从来不跟我急,还和我同病相怜,有一样的经历,我这么长时间,忍不住就把你当做我的主心骨,没了你,我几乎寸步难行。”闫云书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别的人身上感受到过这种感觉,我又觉得新奇,又觉得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有一个比云端还好的人替代他,害怕有什么跟云端消失之前不一样,说到底,我还是害怕面对云端消失之后的世界。”
  直到我遇到了你。
  “直到那天,我在车上看到了你。”闫云书说,“有可能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你的侧脸像云端,我才愿意跟你相处,但后边越过我越知道,我跟你亲近不是因为云端了,单纯是因为你这个人。”
  因为你这个人的相貌,你这个人的性格,你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任何人。
  “我有的时候会很阴暗,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我甚至在偶然的时候会想到,真好,幸好你的那个朋友消失了,幸好云端也消失了,我才能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我知道这样想很自私,但是我确实这样想过。”青年的眼睛里盛满了名为“不要打断我”的情绪,真挚得让人看了不忍,“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云端找到,但是我越找,越觉得,这样有意义吗?能找到他吗?如果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了记忆,只是一具和云端一模一样的空壳怎么办?要不是你鼓励我,我可能都已经放弃了好几次了。”
  “我只是养成了一种习惯。”仝阳没有自满,也没有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