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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可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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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书籍名:《山月可知心底事》    作者:呦呦鹿鸣

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1
早上,司徒玥依旧给迟灏带早餐。一开始迟灏要司徒玥别带了,还坚持给她钱,奈何赶不上司徒玥跑路的速度。
迟灏也不可能真的拎着两手早餐,在一个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和一个女孩儿追追赶赶。
所以有时候,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不是开了接受她早餐的那个头,她之后也不会这么死皮赖脸。
但那天不接受,迟灏又担心司徒玥会去老师那里举报他打工的事。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无解,无奈之下,迟灏只好要她别买那么多。
吃也吃不完,最后还是进了前桌张磊的肚子。
除了早饭外,司徒玥每天在家吃了午饭和晚饭后,还要赶去医院给关山送饭。
给迟灏送饭是幸福,给关山送饭则是倒八辈子霉。
关山是专业和她抬杠一百年,司徒玥因为这几天和迟灏多说了几句话,每根眉毛都染着得意和兴奋,和关山聊天的时候,有时不经意扯到迟灏,那就是五百字不带重复的彩虹屁。
关山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怼她两句。
这时两个人就会吵起来,关山嘴毒,损人不带脏字儿,且逻辑鲜明语句通顺。司徒玥吵不过他,往往急得脸红脖子粗。
这场实力悬殊的互撕,最后以她的摔门离去而告终。
周五的一天,阳光明媚。
司徒玥单手搭在窗户边,往下看去,能看到楼下那棵茂盛的香樟树,以及围坐在附近,说说笑笑的病人和家属。
九月秋分,离高二学年的第一次期中考还有一周的时间,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有些发愁,但心绪很快地被上午迟灏对自己展露的那个笑给勾走。
也许并不是在对她笑……
司徒玥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司徒玥?”关山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响起。
肖张带着女友下楼晒太阳去了,那个中年病人则去做检查了,此刻病房里只有她和关山两个人。
司徒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却懒懒的不想回头。
楼下的人都穿着长衣长裤,湘市热得变态的夏天,似乎真的已经过去了,连头顶的太阳,都没了过往的毒辣。
关山的问题就在此刻突然来临。
他问她:“你为什么总和李灏在一起?”
“人家叫迟灏。”司徒玥提醒他。
“随便,你为什么总是和他在一起?”
司徒玥来劲了,兴冲冲道:“人家长得帅啊。你看他面如冠玉,桃花眼,双眼皮,嘴唇又薄又粉,长得很像柏原崇……”
“行了,”关山打断她,“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司徒玥一愣:“什么真的假的?”
关山扫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
司徒玥挠着头嘻嘻一笑:“好吧,其实是我跟同学打了一个赌,赌我能不能搞定他,嘿嘿嘿嘿嘿……”
关山靠坐在床头,已经吃完了饭。
床上的小桌上放着已经叠好的饭盒,规规整整地放在了她一起带来的帆布包里。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估计是那天从中年病人手里收缴来的,漏了一根没还给人家。
他也不抽,只拿在手里时不时地把玩。
听到司徒玥说的话,他眼神一动。
“既然只是为了打赌,那为什么不赌能不能搞定我呢?我假装配合你,我们一起赚个盆满钵满。”
司徒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笑了一声,没理。
直到关山又问了一遍,她才意识到,他在很认真地等一个答案。
司徒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无语:“怎么可能啊?”
关山反问:“怎么不可能?”
司徒玥认真地说:“你不是我的菜。”
“哦?”
关山的眉毛很细微地扬了扬,继续问:“那你的菜是什么样儿的?”
司徒玥皱眉思索半天,显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要说是迟灏那样的吧?其实也不尽然。
她自认为是一个很博爱的人,不管是迟灏那种清冷挂的,还是牛气哄哄霸总挂的,只要美色过关,她似乎都可以收归囊中。
想不清楚,她挥了挥手:“不知道,反正不是你这种。”
仿佛还嫌不够,她又补充道:“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关山几个深呼吸,尽力平复了一下内心汹涌的怒火。
算了,不要跟她计较,这人就一傻子。
一分钟后——
“滚。”关山面无表情道。
司徒玥怒目而视:“嘿,你怎么骂人!”
关山看也不看她。
司徒玥冷哼一声,像头蛮牛似的,气冲冲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途中,她差点儿撞到遛弯回来的肖张小两口,饶敏冲她打招呼她都没看到。
肖张耸了耸肩,走进病房,冲关山道:“哥们儿,又惹自己女朋友生气了啊?”
关山不答,目光只盯着门口。
肖张有些悻悻然,正纠结着要不要再问一遍,房门却“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把他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是去而复返的司徒玥。
“妹妹,你……”
肖张打招呼的手刚举到一半,就看见司徒玥快速走到关山床边,卷走了那个装有饭盒的帆布包,然后又跟颗炮弹似的,低头冲出了病房。
临走时,她还不忘拉上房门,只是力气太重了,房门关得震天响。
肖张和饶敏愣在原地。
这些个小年轻啊!
2
周六放假,司徒玥赖到十一点起床,看到关山八点多给她发的一条短信,让她别来医院,他已经出院了。
这么快就出院?
司徒玥微微吃了一惊。
他的手好了吗?
她打电话过去,却发现他关机了。
司徒玥想了想,既然能够出院,大概也是医生允许了的,没必要瞎担心。
她又埋头继续睡,直到周日和马攸、程雪一起约去了新天地广场玩。
广场后面有一条窄巷,叫青花巷,跟凤凰巷一样,是湘市八大古巷。
不同的是,因为挨着市中心,水涨船高,地价高得吓人。
巷子里头有一家很地道的糖油粑粑,是司徒玥从小吃到大的。
这几年湘市正打造网红城市,旅游业日益红火,青花巷里的这家糖油粑粑,也成了来湘市必定要打卡的地点。
不管节假日与否,店门口都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每次司徒玥经过,就算有再大的食欲,看到这队伍,也望而却步了。
但今天正好周日没有事情,她和马攸、程雪逛尽兴了,干脆一边排队,一边闲聊。
等吃到糖油粑粑,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了。
司徒玥被晒得头皮发烫,三个人找了一个相对较少的名人故居,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拍照发完朋友圈,一口一口地吃着。
“嗯?我怎么觉得没以前好吃了?”司徒玥说道。
“有吗?”程雪说,“我觉得没变化啊。”
“司徒她这就是,一到手就不珍惜了。”马攸调侃道。
司徒玥抬手就给了他脑袋顶一下。
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响,司徒玥将竹签插在纸碗里,掏出手机一看,骂了一句粗口。
马攸被她吓一跳,差点儿噎到:“怎……怎么了?”
“关山让我也给他带一份!”
司徒玥抬头看向那不过几分钟又排成长龙似的队伍,内心崩溃。
片刻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对马攸和程雪说:“等一下,你们……别吃完了,给我剩几个。”
司徒玥回家的时候,关山正在她家门口。
她出电梯时,正好看见他递了一个礼品盒给杨女士。
司徒玥眼尖,似乎看到是一套昂贵的护肤品。
她走过去,听见她妈说:“你这孩子,费这钱干什么?我让玥儿给你送饭,也不是图这些,你吃了饭没?来家里吃……”
“妈。”司徒玥喊了一声。
两个人冲她看来。
杨女士道:“干什么去了你?在外面晃荡一天?就不能待家里看几页书吗?期中考不是下周?你要是再考个倒数,你看我不……”意识到还有关山在一旁,实在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关山礼貌地颔首道:“谢谢阿姨好意,我吃过了,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杨女士有些尴尬:“好吧,回去吧。”然后瞪向司徒玥,“赶紧进来,洗手吃饭。”
司徒玥把门关上:“您先进去吧,我和他说两句话。”
她关上门,一转身,关山乌沉沉的眼珠就盯着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司徒玥感觉他身上的气压似乎有些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将手里那碗糖油粑粑塞给他。
“没什么说的,我不看你跟我妈说吃了,我要把糖油粑粑当着她面儿给你的话,有些拆你台嘛!这个凉了,你回去拿微波炉热一下,糖油粑粑还是热的好吃。其实味道也就那样啦,和平时吃的没啥区别,可能就一个实惠吧,五块钱四个,这么多年也没涨……”
她斩钉截铁地对关山说:“不过胜在干净。”
街边小吃,能干净到哪儿去。
“你没话跟我说,我有话说。”关山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其实也不是没话说,她不已经说了很多了吗?
司徒玥吐了吐舌头:“你要跟我说什么?”
关山道:“在这儿等我一下。”
司徒玥:“噢。”
关山转身,走进对面自己家。
司徒玥没等多久,就看见他提了一个礼品袋走出来,接着把袋子递给了她。
“给我的?”司徒玥有些意外,看见袋子上印着“稻香村”的商标。
“看你给我送了那么多天饭……”也许是跟司徒玥道谢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关山始终没能说下去,最后胡乱扯道,“这家糕点,挺好吃的。”
司徒玥难得见他吃一次瘪,开玩笑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送我妈护肤品,到我就用吃的打发啦?”
关山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里面有驴打滚。”
所以呢?有驴打滚又怎样?
司徒玥实在搞不清楚关山的脑回路。
关山突然焦躁起来,对司徒玥潦草地点了下头,就进了家门。
搞什么呢?
司徒玥摸摸鼻子,也转身回家了。
临睡前,司徒玥突然收到关山发来的一条信息,还是一段视频。
她点开来看,视频里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坐在皮质沙发上,看模样还有点面熟。
司徒玥想了想,记起来是那天在学校门口,给了她一巴掌的女生,关山的继妹。
似乎是叫贺嫣。
贺嫣直视着镜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恨,眼角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怎么的。
镜头外传来一句画外音。
“开始吧。”
司徒玥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是关山。
视频里的贺嫣开始结结巴巴道:“司徒玥……”
“叫姐姐。”
贺嫣瞪他一眼,才道:“司徒姐姐,对于那天的事……”
“那天什么事?”关山追问。
贺嫣抽了下鼻子,目光移向关山的方向,眼圈红了起来。
关山不为所动:“什么事,继续说。”
“那天在学校门口,打了你一耳光的事……呜呜……”
贺嫣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对不起啦……呜呜……你干什么那么凶……我要去告诉爸爸……臭关……”
视频被掐断了。
司徒玥笑得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她几乎都要忘了,关山那天似乎是说要带着他妹来道歉的。
刚想起来,手机就振动一声,关山的第二条信息来了。
关山:“她那天回北京了,所以只能用视频的方式道歉了。”
司徒玥一愣,看视频里似乎他也在场,还是摄影师,难道他那么早出院,是飞去北京找他妹要一个道歉吗?
司徒玥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捧着手机,意犹未尽地再次点开那段道歉视频,哈哈哈地大笑不止。
3
万恶的周一最终降临。
清晨六点,司徒玥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拱出个鸡窝脑袋,在感知到那一阵瑟瑟凉意之后,她哀叹一声,没出息地钻回了被窝。
直到三分钟后,才再次被杀气腾腾的杨萍女士从被窝里揪出来。
闭着眼洗漱完,司徒玥套了一件秋季校服外套,迷迷瞪瞪地抄着自行车出了门。
小区没设自行车车棚,她只能把自行车放家里,好在是电梯房,搬来搬去的,也不是很费力。
司徒玥踩着自行车刚要出小区门,眼角余光却看到有一个疑似关山的人,正在小径上慢慢走着。
司徒玥双脚落地,划着步子后退,看见那人正是关山,穿着校服,因为手摔断了,只能把书包挂在左肩上,有种吊儿郎当的帅气。
“早啊,竟然碰到你了。”司徒玥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结伴上学,但自从去年关山一个人回来之后,司徒玥再也没和他一起上过学,虽然就住对门,也从没碰到过。
要不是知道他在高三部,她一度怀疑他辍学了。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运气,竟然碰到他了。
关山冲她点了下头,脸上神情恹恹的,估计是没睡好。
“你怎么去学校啊?”司徒玥问道。
关山掀起眼皮,波澜不兴地瞥了她一眼:“走路去。”
“啊?”司徒玥震惊了,“这么远!”
从他们家到学校,还是有点距离的,要不是司徒玥娇生惯养,她本来也应该是个寄宿生。
关山朝她轻轻投来一眼,抬了下自己受伤的胳膊:“没办法,骑不了车。”
司徒玥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知道是自己害得他骑不了车,“噢”了一声,又没话找话道:“那你怎么不打车去啊?”
关山头也不回地扔来两个字:“没钱。”
司徒玥摸摸口袋,本想借他点钱,但她最近为了给迟灏买早餐,手头也紧得很,只好作罢。
她推着车跟在关山身后,见他挂着只受伤的手臂,仔细看脚还有点跛,恐怕是那天从楼梯上摔下来扭伤了脚。她顿时愧疚不已,脑袋一热,冲关山喊道:“喂!关山!”
关山回过头来:“做什么?”
司徒玥单脚在地上划了划,试探性地问:“要不,我载你?”
关山将她那辆粉色自行车扫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座椅来安放他这百来斤的大个儿,只好问她:“坐哪儿?”
司徒玥讪讪一笑,拍了拍座椅前的那道横杠。
关山:“……”
他们都没开口说话,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下来。
片刻后,关山才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休想。”
十五分钟后,司徒玥推着关山的电动车,走出了自家小区。
她扶着车把,跨上车,关山也随之跨坐在她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催促道:“走啊!”
司徒玥目视前方,有些害怕。
“你确定让我开吗?”问完,她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我可从来没有骑过电动车啊,关山。”
关山低沉的声音自脑后传来:“嗯,没事,你可以。”
司徒玥真不知道他这自信从哪儿来的,翻了个白眼。突然腰上一紧,她低头看去,是关山那只完好的手臂缠了上来。
她呼吸一滞,脸颊瞬间爆红:“喂!你你你……你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啊!”
关山讥笑一声:“我俩这长相层次,你看不出是谁占谁便宜吗?”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长得帅又怎么了?长得帅的人就不会占妹子便宜吗!”
“我不抓着你,你让我抓哪儿?难道你预备再摔断我另一条胳膊?”
司徒玥扭了扭身体,道:“那你抓我肩膀。”
说完,她腰上一松,一只手顺着背部移上了她的肩头,冰冷的皮肤触碰到了耳后一小块肌肤,激得她登时打了个激灵。
“你手怎么那么冰啊?”
关山再也忍不下去了,怒道:“废话少说!你到底骑不骑?再啰唆下去,就要迟到了!”
司徒玥脖子一缩:“我骑,我这就骑,你不要催啊。”
关山皱眉纠正她:“是骑车!”
司徒玥眨了眨眼,不明白:“当然是骑车,不然还能骑什么?”
关山:“……”
“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司徒玥又问。
关山淡淡道:“别放开车把就成。”
这算哪门子注意事项,哪个弱智会在骑车时放开车把?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双手稳住车把,脚在地上划了几下,觉得和骑自行车没什么区别,手刹一松,电动车就开了起来。
关山在惯性的作用下,身子往前撞了她一下,很快又抵着她的肩头,将两个人的身体拉开点距离。
司徒玥坐在前面,刘海被风吹成汉奸头。
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记起一件往事。
她会骑自行车,好像还是关山教的她。
难怪关山对她第一次骑电动车这么有自信,虽然自行车和电动车还是有点区别,但一个人天生的平衡感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她记得那时候关山教她骑自行车,她几乎是一上手就会,关山在后面扶着她的后椅,很快就松了手。
她双脚踩着脚踏板,骑了一圈又一圈,自觉身姿轻灵,宛若仙女,最后竟然放开双手,心血来潮地,想来个徒脚踩车轮的杂技。
结果可想而知。
在关山的惊呼声中,她连人带车地摔了个狗啃屎。
关山赶来扶起她,刚看清她的脸,就捂着肚子爆出一阵震天狂笑。
那一年,司徒玥九岁,关山十岁,她当着他的面,磕断了两颗门牙。
4
到了学校门口,司徒玥照例买了两份早餐。
等在车棚将车停好,她从车把上将那两碗粉取了下来,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关山。
关山一愣:“干什么?”
司徒玥道:“你手不方便就别挤食堂了,吃这个吧。”
“这不是你买给迟灏的吗?”
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常听司徒玥说起她每天都会给迟灏带早餐。
司徒玥将那碗粉塞到他手里,挥了挥手:“他的你就别管了,快迟到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她就快步往高二楼走去。
关山提着那碗粉,站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转身往高三楼走去。
等进了高三八班的教室,关山将粉放在课桌正中,又发起愣来。
身边好几个男孩子在他旁边关心问候他的伤势,他也没听进去。直到八班学委走来,跟他说班主任找他,他才起身,去了办公室。
等他一走,几个朋友凑在一起聊天:
“山哥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难道摔坏脑子了?”
“别胡说,小心山哥听到了,抽你。”
“这不是不在吗?话说他到底怎么啦?盯着这碗粉看,眼睛都直了。”
一个寸头男生打开塑料袋,一看:“哟?还是红烧排骨的。赵妈家的吧,可真香啊,不过怎么放了葱花啊?山哥不是闻见葱的味道就想吐吗?”
“妹子送的吧?”另一个男生道,“这妹子业务能力不行啊,不知道咱山哥不吃葱的吗?”
“反正他也不吃,我们帮他处理了吧?”
几个男生平时吃惯了妹子送给关山的蛋糕水果之类的,此刻也毫不客气,你一筷我一筷地将一碗红烧排骨粉吃得干干净净。
等关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走之前还香喷喷的那碗粉,只剩了一个堆满骨头的碗底。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吼出声来,尽量平静地问:“谁吃的?”
寸头男生见状,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走一次性碗,扔进教室后的垃圾桶。
关山斜眼看他:“你吃的?”
那男生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当即一指旁边坐着的一个胖胖的男生,语气十分真诚:“不是我,是他吃的。”
胖男生战战兢兢地问:“山……山哥,有……有问题吗?”
关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指了一下外面,认真道:“出去一下,我有场架想和你谈谈。”
胖男生呆愣住。
救命啊!妈妈!他想回家!
下午第三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却突然有事不能来上课,本来要请潘艳华代一节课,无奈潘艳华要去三班上课。正好临近开学第一次期中考,他干脆将这节课改成自习课,留点时间让他们复习。
没老师在一旁,五班的学生只差没把教室顶都掀翻,有的人在玩手机,有人在看小说,还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八卦,当然也有一些勤奋的学生在低头认真看书,奈何环境实在太嘈杂,往往是眼珠子黏在书本上,心思却跑到了隔壁讲的八卦上,最后手上的书半天也没翻动一页。学委哑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安静”,也没人理会她,最后她只好任由大家去。
程雪正在背历史,却因为周遭实在太吵,一个字也没能记进去,正烦躁着,突然手臂被戳了戳。她转头看去,司徒玥正双手合十,满脸祈求地看着她。
“老婆,等下要是老潘来了,问起我,你就说我上厕所去了好不好?”
程雪眉头微皱:“你要去哪里?”
司徒玥掩嘴偷笑起来:“早上我去给迟灏送早餐,看到他们班这节课是体育课,所以,嘿嘿嘿……”
程雪脸上透出一些不赞同:“就快要考试了,你就不急吗?还是看会儿书吧……”
“哎哟,程雪,这你就搞错了,”前桌的马攸扭过头来,“司徒她看书与不看书有什么区别吗?”
司徒玥将历史书卷成一个筒,“啪”的一声敲在马攸头顶。
“有毛病?织你的毛衣去。”说完,她又稍稍皱了眉,“现在冬天还没到,你就织什么毛衣?”
马攸自有他的道理:“这你就不懂啦,这叫有备无患,等到了冬天再去织就来不及啦。”
他兴致勃勃地冲着司徒玥说:“我打算圣诞节的时候,送你们俩一人一件我亲手织的毛衣。”
司徒玥看向他手中那件还没成型的毛衣,以及一团大红色的毛线球,不由得嘴角一抽,由衷地希望他不会在圣诞节前完工。
马攸转过身去,继续织着自己的毛衣。
司徒玥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终于逗得程雪烦不胜烦,笑着要她赶紧走。
司徒玥“吧唧”在程雪右脸颊上亲了一口,就猫着身子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一路来到田径场上,上体育课的班级不止一班,现在都已由体育老师喊了解散,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在操场上,有人去小卖部买了小零食,坐在草坪上边吃边闲谈,也有人脸上盖了件外套在晒太阳睡觉,也有些在打篮球或是踢着足球。
司徒玥看见几个一班的人,他们笑着和她打了招呼,问:“又来找迟灏啊?”说完指指看台,“他好像在那儿。”
司徒玥笑了一下:“谢了啊。”
她目光在看台逡巡了一圈,果然看见迟灏坐在看台一角。
她跑过去,翻上看台。
正在看书的迟灏突然看见书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抬起头来一看,是司徒玥笑嘻嘻的脸,又见怪不怪地低下头。
司徒玥同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在他身边坐下之时,他突然喊了声“等下”。
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迟灏将右手上刚掏出来的,准备拿给她垫一下的卫生纸,又揣回了裤兜。
“没事。”
司徒玥“哦”了一声,两个人没再说话,沉默了快有七八分钟。
迟灏是本来话就少,司徒玥话虽多,今天却不知怎么了,那根坏死了七八百年的“害羞”神经突然活跃了起来。
她坐在一边,两手掌心向下,在地上撑着,身子微微后仰,后背靠上坚实的水泥靠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迟灏的侧脸。
他头发有些长,一看就是会被教导主任抓去拿电推子剃头的典型,阳光打在他漆黑的头发上,留下一个发亮的光圈。睫毛纤长,在眼睛下方打下一小片阴影。
司徒玥不禁心想,他睫毛可真长啊,是真的吗?好想去扯一下。
再看他的皮肤,在太阳的照耀下,白得像瓷器一样,一粒痘痘也没有,比姑娘的皮肤还好。
司徒玥忍不住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能摸到一些小小的粉刺,是她熬夜看漫画的后果。
她有些嫉妒了。
再看向迟灏的侧脸时,她不禁在心底“咦”了一声。
只见方才还白若细瓷的皮肤不知怎的,渐渐透出一点血色来,这抹红慢慢波及耳垂脖颈,不一会儿,他整只左耳都烧了起来。
司徒玥正发愣时,视线一直凝在书本上的迟灏突然转过头来,他冷冷问道:“你看什么?”
司徒玥张着嘴巴,“啊”了一声。
如果有镜子,她会发现,她现在的表情,格外傻。
“哦,我看你皮肤好白呢。”她摸了摸鼻子,很诚实地答道。
迟灏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司徒玥会这么回答,头一转,视线再次回到了膝头的书上,低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无聊”。
司徒玥大度地笑了笑,先前心头那点别扭倒是烟消云散了,笑嘻嘻道:“迟灏,你皮肤为什么那么好?你不熬夜的吗?”
迟灏虽然不想理她,却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还是冷冷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熬夜?”
司徒玥道:“我听说一班二班的学生每天都熬到很晚啊,甚至有些用功到通宵。你年级第一哎!不用每天熬夜做功课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摇了下头:“我从不开夜车。”
司徒玥捂嘴“哇”了一声。
“不开夜车成绩还这么好?你怎么做到的?”
迟灏扬了一下手上的书,不耐烦道:“就这样,利用白天零散的时间学习,你再在我耳边吵,我今天也要通宵了!”
司徒玥只好闭上了嘴。
但她是个天生跳脱的性子,坐不满三分钟就嫌椅子烫,嘴闭住了,眼睛却在滴溜乱转,四处看。
迟灏眼角余光中看到她的马尾辫甩来甩去,心静不下来,最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不禁在心里道:她怎么这么坐不住?还不如说话呢。
这个念头在心里刚蹦出来,司徒玥就开了口:“哎,迟灏,你……”
说到一半,突然记起刚刚迟灏要她别吵的话,司徒玥就把剩下那半截话吞了进去。
迟灏慢吞吞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耐烦:“又怎么了?”
司徒玥干笑几声,讪讪道:“没什么,就刚刚有个男生跑步差点摔倒,我想叫你看一看的。”
这个话题的无营养程度连厚脸皮的司徒玥都感到汗颜。
果然,迟灏脸上露出一种无语的表情之后,很快又将头扭了回去,还扔来一句“司徒玥你真无聊”。
司徒玥下意识数了数,得,比之前的“无聊”二字,还添了五个字。
被她这么一闹,迟灏书是看不进去了,干脆把书合上,扭头问她:“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司徒玥眼珠转了转,在上衣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电影票来。
“周五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迟灏看也没看,就说:“不去。”
“为什么?”
“我要学习。”
司徒玥睁大眼睛道:“可那天是周五放学,刚考完期中考呀。”
她不死心地劝他:“去吧去吧,我听说这电影挺好看的,刘诗诗主演的,你喜欢刘诗诗吗?”
迟灏无动于衷:“不喜欢。”
司徒玥劝了好一会儿,迟灏口风依然不变,她撇了下嘴,抱怨道:“可是学习之余也要放松下呀,你帮我补课的三周时间马上要到了……”
迟灏听到“三周”两个字,突然哂笑了一声,脸上透出一丝讥诮的神色,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许的刻薄。
他挑着眉毛道:“你这又是在威胁我?”
司徒玥心头跳了一下,口腔里泛出些苦来,脸上一急,刚想解释,这不是威胁,他要实在不想去,她也就算了。
可不等她开口,迟灏就一把将票扯了过去,气力太大,要不是她放手及时,差点儿将那张小小的票给撕成两半。
“你放心好了,我不敢不去。”
他将那张票随手夹进书里,再也不看司徒玥,面上还存着气,拳头攥得死紧。
司徒玥一    ,突然觉得,她利用迟灏做兼职的这件事情,逼他答应给她补课三周,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好像真的如他所说,就是一种威胁,还是一种很卑鄙的威胁。
她是好玩的心性,当时没过脑子地做了,到今天迟灏冲她发这一通无名火,她才陡然从蒙昧中生出一些羞耻心来。
哦,好像这件事情,她做得是有些缺德。
少年人的自尊心薄得像层纸,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戳破它。同时它又重逾千钧,年轻人还未经世俗锻炼打磨的灵魂里,好像就装着两样东西,自尊与朋友义气,谁触犯跟谁急。
司徒玥好死不死地,准确地戳中了迟灏那一层薄薄的自尊心。
她心里一酸,莫名地又有些气馁,想着,干脆算了吧,既然他这么讨厌她的话。
正想找迟灏拿回那张电影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小玥儿,在这儿干吗呢?”
司徒玥眉毛一皱,条件反射地呛回去:“小你……”
她回头一看,是关山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小玥儿”是他小时候对她的旧称呼。
她家里人平时总是喜欢“玥儿”“玥儿”地叫她,小时候关山听得多了,也喜欢这么叫她,只是与众不同的是,他总喜欢在“玥儿”前加个“小”字,最后由“玥儿”变成“小玥儿”。
司徒玥不喜欢这个称呼,玥儿就玥儿,干吗加个“小”字,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因此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她总要奓毛,旁人不敢捋她虎须,这个称呼最后变成了关山专用。
她瞪关山一眼,不知道对方怎么又叫起她这个陈年旧称。
她没好气地问他:“你干什么来这儿?”
关山“哟”了一声,笑道:“怎么着,这你家地盘儿?别人不能坐?”
司徒玥怒道:“我是这意思吗?我是问你怎么也来这儿?”
关山一指看台下:“上体育课,看我哥们儿打球。”
司徒玥看去,有几个男生正在看台下的跑道上打羽毛球。
塑胶的红色跑道上,两个男生分站两边,中间横放着几瓶怡宝,算作是拦网,他们懒散地挥着球拍,不过七八个来回,球要么没过线,要么打到一侧蹲着的男生脑门儿上,那男生接住球,甩手扔给打球的人,顺口骂几句“这打的什么丢人玩意儿”。
看来是一起的。
司徒玥心一动,手痒了起来。
她虽然成绩不好,运动神经却特别发达,羽毛球打得尤其好,小时候还差点儿进了市少青队,只是最后因为青春期个子抽条没抽上来,才放弃了运动梦想。
现在看着别人打羽毛球,她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关山看出来了,问她:“打一场?”
司徒玥问道:“成吗?”身子却忍不住站了起来。
关山点了下头,不经意瞥到她裤子后面灰扑扑一片,在黑色裤子上特别显眼,不由得皱眉骂道:“司徒玥,你能不能有个女生相,这屁股后面都是些什么?”
司徒玥骂回去:“要你管!”龇牙咧嘴地冲他扮个鬼脸,手却诚实地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灰。
倒是一旁的迟灏听见关山毫不迟疑地对着一个女生用“屁股”这样的字眼,有些吃惊,忍不住看了关山一眼。
关山很快发觉,不咸不淡地和他的目光对上。
迟灏一惊,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怎的,他觉得关山那眼神,看着有些不善。
不等他细想,司徒玥就踢了关山一脚。
“喂,你替我跟你朋友说说。”
关山微微别开头,冲看台下喊:“让她打一场。”
底下几个男生笑着应了。
司徒玥兴高采烈地蹦下看台,甚至都忘了和迟灏打声招呼,就跑到那几个男生面前。
之前打球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拿着球拍冲司徒玥走过来,司徒玥刚要伸手去接,他却扬手一避,笑道:“同学,你是咱们山哥什么人哪?”
司徒玥刚要说话,看台上的关山却听见了,送来一句:“她是我小弟。”
司徒玥“呸”了一声,怒目看向看台上的他:“要不要点脸?”
几个男生笑作一团,那高个子将球拍和羽毛球塞给她,走到一边去了。
对面另一个拿着球拍的寸头男生笑道:“怎么样,妹妹,要不要哥哥给你放点水?”
司徒玥微笑道:“不用,拿出你的实力来。”
她走到跑道中间,挥拍发球,姿势漂亮而标准,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传到寸头男生那一边。
羽毛球颠来颠去,竟然一次也没掉地上,打了二十几个来回。寸头男生刚刚和高个子男生打时,顶多十几个回合,羽毛球就落了地。这次他打得越来越起劲,脸上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刚将球传到司徒玥手里,只见她高高扬起右手手臂,羽毛球拍一个由上自下地猛击,寸头男生还没来得及抢上前去,羽毛球已经重重砸到了地上,并且,过了线。
一个完美的扣球。
他“呼”地吐出口气来,冲司徒玥比了个大拇指。
司徒玥挑着眉笑,满脸都是得意神色,手上的球拍轻轻一挥。
“下一个。”
下一个上的,是一个胖胖的男生,不到三分钟,就败了北。
余下的男生,一个一个上,却总被司徒玥败下阵来,走前还得受她一份“羞辱”。
他们并不会跟一个女生计较,更何况司徒玥长得机灵,话虽然有些讽刺他们的意思,也不乏幽默的调侃。只是输给一个女生的事实刺激到了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这个输了就下一个顶上,轮番车轮战,今天非得让司徒玥失一个球。
高个子男生叫熊祁林,刚好有个名模叫熊黛林,一帮兄弟开玩笑,给他取了个娘气的绰号,叫“小黛”。
小黛打了两个来回,有些累,便坐在关山旁边,看了半天,感慨道:“这妹子球打得是真好啊。”
关山接话道:“她以前是少青队的。”
“啊?”小黛有些震惊,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我说呢,球打得这么溜。”
关山不接话了,看见场上的司徒玥刚刚把人击败,挥舞着球拍哈哈大笑,很狂妄地说了句:“还有谁要来受辱的吗?哈哈哈……”
关山“嗤”了一声:“德行。”
小黛脸一热,觉得有些丢人,起身道:“我去叫他们别在人妹子面前丢人现眼了。”
关山拉住他:“等下,我教你一招,你准打败她。”
小黛挑眉,好奇地看了关山一眼。
几分钟后,小黛上了场。
司徒玥笑嘻嘻道:“怎样?弟弟,需要姐姐给你放放水吗?”
小黛知道她这是用之前他说过的话来怼他,当下也不生气,弯起嘴角一笑,拎着羽毛球出其不意地一击。
这一球气力不大,方向却是偏的,轻飘飘地往司徒玥左侧而去。
司徒玥大惊,小黛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发球,她没能预料到,在动作上就慢了一拍。其次,他这一球故意打歪,如果打出场地,司徒玥没接,就算他失分,但如果司徒玥接了,却没接到,抑或是在打给他的时候,没打过线,就算司徒玥失分,所以一般在接球之前,要判断这个球是否有接的必要,可他陡然发球,司徒玥慌张之下,已经无暇去判断这球该不该接,脑子还没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闪身去接球。
球在她左侧,她用右手去接,其实有些不称手,但好在及时,羽毛球轻轻落在了她的球拍上,被她在空中颠了一下,随后用力拍出。
可紧接着,小黛的下一个球打了过来,却是往右侧打去,司徒玥条件反射式地伸出拍子去接——没接到。
羽毛球“啪嗒”一声掉在了草坪上。
打出了界,但司徒玥接了,算她失分。
旁边坐着的几个男生“哇”的一声,全部拍手跳了起来,迅速跑到小黛身边,将他围拢在中间,又是捶肩,又是熊抱,叽叽哇哇,欢声笑语一片,有些甚至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司徒玥气急败坏,大叫一声:“关山!”
看台上的关山整个人沐浴在傍晚的霞光里,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冲司徒玥做了个口型。
司徒玥看出来,是欠揍的“干什么”三字。
她瞪关山一眼,又冲到小黛面前,把他从人堆里扯出来,问他:“你说!是不是关山教你的?”
小黛笑眯眯地问:“他教我什么?”
“就刚刚那个……招呼也不打,还故意打偏……然后又……”
她气红了脸,口齿不清,连手带脚地来回比画,刚刚小黛的招数她很是熟悉,正是小时候她和关山去体育馆,每次关山打不过她,都会用的一招。
关山知道她应急能力不行,稍微出个剑走偏锋的一球,她就因为慌张而忘了自己的打法,最后失分,这一招屡试不爽。
小黛看她急得团团转,很是可爱,情不自禁逗起她来:“怎……是怎样啊?妹妹,你怎么结巴起来啦?”
男生们弯腰搭背地大笑起来。
司徒玥脸一红,干脆闭了嘴,冲小黛招招手:“来,我们再比一场。”
小黛可不想再同她打,正巧这时“当当当”几声,下课铃声响起,他顺水推舟道:“哎哟,下课了,妹妹,和我们吃晚饭去吧,吃完饭我们再谈,好吧?”
司徒玥肚子“咕叽”一声,也饿了,只好放弃了再来一盘的想法。
她是走读生,平时去小卖部都用现金,饭卡早在高一就弄丢了,几个男生就特别热情地要请她吃饭。食堂离田径场不远,走到门口时,关山也一道跟来了。
那个胖胖的男生一愣,奇怪道:“哎?山哥,你不是不在食堂吃饭的吗?怎么也来了?”
关山淡淡扫他一眼:“怎么,食堂你家开的?”胖子一噎,大家都喊他“小胖”,他正是早上吃了关山一碗粉,然后被喊出去谈心的人。虽然关山也没对他做什么,但因为他之前受过一些霸凌,被关山罩着才稍微好些,看到别人的冷脸,还是会有些惴惴。
他一天碰了两回钉子,不禁心道,山哥今天是吃火药了吗,这么冲?
司徒玥看不过去,骂关山:“你会不会说话?嘴巴臭就灌瓶藿香正气水,去净净口气。”
说完,她搂着小胖的肩膀,安慰道:“小胖,走,咱们不理他。”
两个人走到了前头。
关山没说话,剩下几个男生看着他平静的脸色面面相觑。
老大今天是给下降头了吗?就这样,还不生气?
几个人交换一圈视线,小黛跑到司徒玥面前,热情得过了头:“哎哎哎,妹妹,不用你排队,那个胖啊,带着妹妹找个安静的地儿坐着,队咱们来排就成。妹妹,你看你要吃什么?这一排,随你挑。”
司徒玥不客气地点了好几道肉菜,就跑到了一排餐桌前坐下,大老爷似的跷着腿等小黛他们给她上饭。
关山是伤员,也和她坐在一起等饭。
等饭端上来,司徒玥拆开筷子,吃了起来。
一行人占了两张餐桌,边吃边聊,不一会儿,就互通了姓名。
小黛和小胖不说,那个留寸头的男生叫徐明明,就是那个小学英语听力里,常常出现的明明,男生们嫌这名儿女气,都叫他“徐二明”。还有一个平头戴眼镜的男生,名字很学术气息,叫吴奇,之所以说有学术气息,是因为这一帮男生损得很,把那个“奇”字念作ji,第一声。
司徒玥乍听之下,还有些茫然:“吴鸡?为什么叫吴鸡?”
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徐二明一脸坏笑地解释道:“不是数学上,有那个奇偶数吗,就这么来的。”
司徒玥先是一愣,继而秒懂,吃吃笑了起来。
男生们更加肆无忌惮,要不是有关山拦着,早就“奇儿奇儿”震天叫了起来。吴奇也不嫌丢人,谁叫他就真的敢应。
司徒玥脸蛋通红,又忍不住抿着嘴角偷笑。
这一群人,她可太喜欢啦。
星期四、星期五是学校组织的期中考试日,一到考试司徒玥就犯愁,从来不愁眉苦脸的人,此时也会臊眉耷眼地叹气。
周五上午,刚刚考完一门英语,马攸就跑去找司徒玥,看见她正趴在走廊课桌上睡觉,不由得上去拍了她肩头一掌。
“司徒!”
桌上的女生神情恍惚地抬起头,一看居然是程雪。
马攸一愣:“怎么是你?”
程雪知道他在找司徒玥,便告诉他道:“阿玥去上厕所了。”
马攸扯了把椅子侧身坐在她桌前,有些惊讶:“啊?她去厕所怎么不叫我?我还想和她对答案呢。”
程雪抿着嘴笑:“她就是不想和你对答案,才去厕所的。她说每次考完你都去找她对答案,她烦都烦死了。”
马攸捂着心脏“啊”了一声。
“司徒她也太无情了,我被伤到了。”
程雪只是笑。
马攸看着她身上那件粉色卫衣,问道:“你这件外套,是不是司徒也有一件来着?每次你穿我总把你认成她。”
程雪扯了扯袖口,低着头道:“嗯,是之前我生日阿玥送的,我们一人一件。”
马攸忍不住吐槽:“司徒她居然也会喜欢粉色?”
说完,他看到程雪脸色苍白,眼底挂着老大两个黑眼圈,在白皙的肤色上越发明显,又不免唠叨:“你是不是又熬通宵学习了?”
程雪恍惚了一下:“嗯?你说什么?”
马攸指了指自己的眼底:“你好重的黑眼圈。”
程雪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不要太拼了,我们才高二呢,你现在把力气用光了,等高三的时候,就跑不动了。”
他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惊奇,想着等下要把这话说给司徒玥听一遍,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一个有思想厚度的人。
程雪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我没通宵学习。”
马攸不信:“那怎么这么大两个黑眼圈,你熬夜做贼去了吗?”
程雪一指他背后:“阿玥来了。”
马攸立即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司徒玥从走廊尽头慢慢走来,和他的目光对上,插在兜里的手慌张地抽了出来,东张西望。
马攸叫了一声,亲热地迎了上去,司徒玥扭头就跑。
程雪将身体靠在走廊一侧,笑着看他们打闹,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有种空灵的美感。
走廊上那么吵,有人在对上一场考试的答案,叽叽喳喳争个不休,有相好的朋友结伴去上洗手间,手挽着手说起自己听来的八卦,把她喉间逸出来的那声叹息,掩盖得几不可闻。
5
周五下午,考完最后一科地理,司徒玥和马攸、程雪打过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跑去车棚。
电影票是晚上六点半的,考完都五点了,她只有一个半小时,要在家换好衣服,再赶去电影院。
因为关山手臂受伤,她最近一直骑他的电动车,带着他上学,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她就跟关山说过,下午考完要快点来车棚,她有急事。
却没想到,她在车棚等了关山快十分钟,才看见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来。
司徒玥感觉自己头发已经气得根根竖起,她红着脸冲他吼:“你快点!”
关山依旧按他的节奏走。
司徒玥捏紧拳头,跨着大步向他走去,脚跟重重地磕在地上,想要把沥青道路砸出一个坑。
走到关山面前,他身边的小黛、徐二明等人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却应也不应,拉着关山那只完好的胳膊就往车棚跑。
关山笑着喊:“慢点慢点!”
司徒玥差点儿忍不住爆粗口。
等俩人坐上车,司徒玥就迫不及待驶了出去。关山猝不及防,在惯性的作用下,胸膛撞上了她的后背。
司徒玥咬着牙骂了他一路。
等到了家,她把车停好,就朝电梯跑去,也不等关山,就关了电梯。
一路摔摔打打进了家门,杨女士正好没课,准备做晚饭,看到她急得满头汗,不由得训道:“你乒乒乓乓搞些什么呢?”
司徒玥大嚷:“我要迟到啦,我要迟到啦。”
杨女士皱眉道:“你要看电影就直接去好了,干什么还回趟家?搞得这么火急火燎的。”
司徒玥一早就跟妈妈报备过看电影的事,不过看电影的陪同者却换了个人,变成了程雪。
她深谙说谎之道,说真话不行,说谎话没人信,唯有真假参半的话,才最能唬得住人。
杨女士果然深信不疑,还以为司徒玥是怕迟到了让程雪等。
司徒玥也不解释,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从衣柜里拿出自己昨晚就已经挑好的一套衣服,脱了校服换上。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雪纺衬衫,袖子做成泡泡袖的样式,领口还有系带,司徒玥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裙子是粉色的背带裙,露出她纤细的小腿。
她将长发披散下来,鬓边还很心机地别了一枚珍珠发卡,又拿出一根细管唇膏,薄薄地涂了一层,嘴唇立即透出一种果冻般的质感来。
她抿抿唇,将唇膏化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耶”的手势。
“Good  girl!”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这场电影过后,就不会去打扰迟灏了。
可到了电影院,司徒玥发现自己居然还早到了。
六点整,距电影开始还有三十分钟,迟灏还没到,她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顺便低头给他发消息:“我到了哦,你慢慢过来。”
迟灏没回,她也不以为然,他本就不是那种发信息秒回的人,他可能正在来的路上,被堵着了。周五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湘中附近几条路都堵得要命,公交车司机每回都忍不住骂人。
司徒玥一边看着大厅里放映的电影预告片,一边等迟灏。
预告里,张震眼神坚毅,帅得掉渣,刘诗诗穿着一件红裙子,满眼是泪地说:“我讨厌你的飞鱼服。”
等她将这个片花看了三遍,里面的台词都会背了之后,才低头去看表,六点十五分了,还差一刻钟,电影就要开始了。
她打开手机一看,聊天界面里,依然是她那一句孤零零的话。
迟灏还是没回。
可能今天路上是真的很堵。
她关了手机,又打量起影院里贴着的几张宣传海报来。
等海报也看完,整个大厅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时候,她才抬起手腕,又看了一次表。
已经只剩两分钟了。
这下她再也无法替迟灏找借口了……人家摆明了,放她鸽子呢。
她吸了口气,胸膛高高鼓起,接着又软塌塌地瘪了回去。电影票被她捏在手心里,已经揉皱了,她犹疑不决,是不要浪费票钱进去看好?还是直接起身回家好。
低头思考之际,左耳上的那一小块头皮,突然一阵针扎似的疼,司徒玥“嘶”的一声,侧目看去。
居然是关山。
他穿着一件Converse黑色棒球服,头上戴着一顶红色鸭舌帽,帽子上印了“潇湘影城”四个大字。
她没有问他怎么在这儿,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戴一顶这么傻气十足的帽子,而是喊出一连串的“疼疼疼疼疼”。
关山脸上有点慌,一松手,那枚珍珠发夹就悬在了几根头发丝上,最后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掉在了大厅的地毯上。
司徒玥弯腰将发夹捡起来,抬头冲他怒视:“你怎么这么手贱?”
关山难得地有些愧疚,他刚才不过是想取她发夹,吓她一下,谁知道女孩子的发夹那么紧,乍然一扯,连着头发丝一起拽下来,疼得让人瞬间六根清净。
司徒玥揉了揉头皮,没好气地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关山扶了下帽檐:“工作。”
“什么?”司徒玥有些吃惊,“你也兼职?”
她想起迟灏来。
关山“啧”了一声:“你不是来看电影的吗?”
司徒玥一怔:“是啊,不过现在我不看了。”
她将票揣回兜里,提起随身的小包,准备回家,反正电影也已经开场了。
关山却拦住她,将她的票从口袋里掏出来。
“为什么不看?小玥儿,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浪费钱了,来来来,我给你检票。唔,我看看,一号厅,这边走。”
司徒玥被他扯着胳膊往前走,她气得去拍他的手:“放开,我不去,我不看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儿?”
可惜关山皮糙肉厚,没理会她那些小打小闹,一路将她拖到了放映厅。
电影已经开始,灯光全熄了,只有巨大的荧幕上发出的暗光。关山回过头,竖起食指:“嘘,小声点。”
素质让司徒玥闭了嘴。
等她在座椅上坐下,关山却也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司徒玥靠过去,小声问他:“你不要上班吗?”
关山同样地小声回她:“没事,老板不在。”
司徒玥无语。
他这样的员工真的不会被开除吗?
等影片放了没多久,司徒玥就发现这个电影她看过,还是暑假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同学发给她的盗版,她就说怎么看片花那么眼熟。
她说给关山听,他问她:“要不去别的放映厅?”
司徒玥瞪大了双眼:“这样也行?”
关山点了点头,领着她从一号厅出来,猫着身子进了对面拐角处的2号厅。
2号厅里放的是外国的文艺片,几乎没什么故事情节,节奏非常慢,司徒玥看得脑袋一点一点,差点磕一跟头。
关山又带着她去了别的影厅。
两个人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道里,猫着身子,像打地道战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影厅。
一开始司徒玥还觉得不太好,没素质,到后来玩得比关山还来劲。
可见道德的沦陷,就是从第一步的堕落开始的。
最后两个人从影院出去的时候,司徒玥对于自己到底看了个什么电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记得挺刺激。
走到大厅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打到自己身上,看过去,是个和关山戴着一样帽子的影院员工。
对方的视线直直地放在司徒玥身上,司徒玥一慌,连忙扯了扯关山的袖子:“喂,你看他,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关山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嗯,好像是。”
司徒玥更慌了,有种做小偷被抓了现行的感觉:“啊?为什么?他干什么看着我们?”
关山道:“应该是通过监控看到我们的行为了吧?”
司徒玥大惊失色:“啊?有监控?你怎么没告诉我?”
关山一脸疑惑:“我没说吗?”
司徒玥咬紧牙:“你当然没说。”
他要是说了,她还会和他一起干那丢人的事吗?
“你说,现在怎么办?”
关山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等下我去跟他交谈,引开他的注意,你就趁这机会赶紧跑。”
司徒玥皱着脸:“这样不好吧?你认识他吗?他也是这里的员工,你上班时间看电影,他会不会告诉老板?”
关山摇头:“不认识,我们是倒班制,我没见过他。没事,你别管我了,大不了扣点工资,你要是被抓到了……”
“被抓到会怎样?”司徒玥忙问。
“会被拍张正脸照贴在影院门口一个月,配张大字报,上面陈述你的罪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
司徒玥:“……”
几秒钟后,她正色道:“靠你了兄弟,我的清誉,就压在你身上了。”
关山点点头:“看我眼色行事。”
司徒玥站在原地,看着关山走上前,走到那个员工面前,他比人家高了半截脑袋,将那人的目光挡住。司徒玥盯着他的背影,看见他右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她提起一口气,就往大厅门口跑去。
这时,那员工看到她了,脸色一变,赶紧追来,一边喊道:“小姐!小姐!哎!别跑啊!你别跑!站住!”
司徒玥要听他的话就是傻子,她鼓足干劲,往门口跑去。
可就在她即将要摸上门把手的时候,一名保安拦住了她,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是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那名员工。
大厅里的路人早被她夺路狂奔的架势吸引,视线都凝聚在她身上。司徒玥又羞又臊,觉得她司徒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被自己丢尽了,想着她的照片要被挂在影院门口一个月,旁边还配有她罪行的文字,人们好奇这姑娘犯了什么事儿啊,一看,哟,逃票看电影啊。
潇湘影院是多大型的一个影院啊,她的同学里肯定会有来这儿看电影的,到时候把这事儿传得尽人皆知,人人都在背后笑话她,保不齐还有她爸妈学校里的学生,一家子都抬不起头来。
司徒玥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崩溃,到最后心理防线崩塌,“哇”的一声,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错啦……呜呜呜呜……别贴我照片行不行……至少不要是正面照啊……”
那名员工一头雾水:“啥照片啊?”
司徒玥握着他的手,痛哭流涕地恳求他:“大哥,求你了,换成背影照行不行?念在我初犯的份儿上……”
“噗”的一声,一旁的关山再也忍不住,搭着那员工的肩膀,爆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小玥儿,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蠢……哈哈哈……”
司徒玥吹出个鼻涕泡,傻里傻气地反问:“嗯?”
那名员工微笑道:“美女,我叫住你是因为关山说你饿了,我想问你要不要吃爆米花来着。”
司徒玥一脸蒙。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你认识关山?”
那个男生有些意外她的问题,答道:“当然,老朋友了。”
关山伏在那男生肩膀上,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一次,司徒玥控制不住,使出自己小时候练过的柔道功夫,给关山来了个标准的过肩摔。
6
时空是个无比巧妙的东西,人们一般将现实世界称为三维空间,以长宽高为坐标轴,人在这个坐标轴里,看到的东西都是立体的形状。
可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提出了四维空间的概念,在普通的三维空间里,又引入了一条时间轴。
将时间往前推几个小时,地点变换一下,同样的时空里,却上演着完全不同的故事。
在兴旺路上,一个长发女生站在一家水果店的广告灯下,正发着愣。
惨白色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投在地上,有几分萧索之感。
她身前是用篮子装着的临期水果,苹果香蕉橘子都有,临近腐烂,香蕉更加明显,黄色的果皮上露出一块块指甲盖儿大的黑斑,篮子里插了张纸壳,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降价处理,一元一斤。
那种即将腐烂的味道在人的嗅觉感官里并不明显,却能吸引到苍蝇,这些可恶的小虫子挥着翅膀,嗡嗡嗡地围在水果上方打转,时不时地停驻在上面,搓搓前腿,它两只硕大的圆眼睛让人莫名的恶心。可长发女生却动也没动,因为她的眼睛并不在这些乱飞食腐小虫的身上,而是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路灯下,那里有一男一女牵着手,亲昵地讲着话。
两个人都是年纪不轻的样子,女人穿着长衣长裤,一头长发温柔地束在脑后,低头扒拉碎发的样子,就仿佛一个年轻的少女。
很奇怪,无论一个女人多大岁数,只要她沉溺在爱情里,就算皮肤皱了,乳房下垂了,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依然是曼妙的少女风情。
女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灯下的两个人,连自己身后来了人都不知晓。
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是你爸还是你妈?”
女生猛地一惊,转身时脚下一滑,差点儿往那篮水果上摔去。
背后的男生扶她站稳。
“怎么是你?”女生皱了皱眉。
男生不答,将刚刚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女生脸上显出一点惊怒:“要你管?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吧?”
男生沉默了会儿,吐出一句话:“是妈妈,对吧?”
女生脸色煞白,又急又怒,目光狠狠地瞪在他身上,好几次要举起拳头,终究还是没砸下去,却像是恨自己没用似的,转身就走。
男生微一迟疑,就跟在了她身后。
女生余光中看到地上他的影子,气得加快脚步,到最后竟然小跑起来,可那个男生就跟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执着地跟在她身后,她快他快,她慢他慢,她左脚一撇,拐进一条漆黑的巷子,那男生也跟着她一拐,脚步嗒嗒,很烦人。
最后两个人走到那条红色的校训底下。
校门是电动闸门,低矮得连个小学生都拦不过。
女生只微一用力,就撑着手翻了进去。
脚尖落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男生跟着她一道翻了进来。
他们一个往前走,一个在后跟,一直走到女生宿舍楼前,才停下。
宿舍楼的铁门被关了,上面上着锁。
女生抓着锁链,只轻轻用力一拧,那锁就“咔哒”一声,打开了。
原来这锁头坏了好久,一直没修,看似完好,其实根本没锁,附近的小偷们被这把破锁给唬住,还真没到这块地盘上扩展过业务。
铁门被拉开一扇,女生正要进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胳膊。
“里面没人。”他说。
放了月假,寄宿生都回家了,整栋宿舍楼空无一人,只有走廊里的安全通道指示灯发出碧绿的荧光,月光照在白墙上,映着树影,像无数只恶鬼的残臂断肢,风一吹,树影婆娑,如同万鬼群喝,张牙舞爪,不用音效,就是天然的恐怖片现场。
女生甩开他的手:“就是没人,我才来的。”
男生再次抓过她的手臂:“聊聊吧。”
女生一怔,被他满面的诚恳弄得有些迷糊。
这时,一道灯光突然打了过来,让女生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是学校的门卫举着手电筒找了过来。
“那边的!是谁?”
两个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