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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那块残缺的馕饼,打算带上楼去。人饿得狠的时候,再难咽的东西也得吃,他倒是不介意看到萧掠出丑的样子。
只是李立最终带上楼的,并不光光是那半块馕饼。
他还带了一个补衣服用的针线篮。
针线篮是他向驿馆老板娘借来的,李立注意到萧掠的袖口在缠斗中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简单用布条包裹的伤口大喇喇暴露在空气中,实在太过瞩目。
李立将硬邦邦的馕饼丢进萧掠怀里,神色淡淡地将针线篮放在桌上,坐到了萧掠的对面。
萧掠刚刚才艰难地用热水给自己擦洗了一下,里衣臂膀处的料子早就被他撕了用作缠伤口的绷带,要是不将破破烂烂的外衣穿上,还不如裸奔呢。
李立自顾自地穿针引线,忽略来自萧掠那边奇奇怪怪的目光。
“伤了的手伸出来。”
萧掠犹豫着将右手抬起,搁在桌上。
李立想将破了的布料拽出来,试了试却没拽动,大部分的布料都被萧掠的手腕压住了,他受了伤确实不容易动弹,李立只好上半身前倾,低下头去,手指并拢住布料的破口处,给萧掠补衣服。
两个人明明凑得这么近,李立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萧掠那儿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
于是补了两针,李立停下来,头未抬起,无语道:“怕我用绣花针把你给戳死?”
第20章
言语中有调笑的意味,笑容却并没有进到眼底。
萧掠闻言嗤笑几声,整个人放松开来,“没有,只是有点惊讶,你弄吧。”
他手一摊,大有随便李立缝成什么奇怪的样式都不会责怪的架势。
李立不去管他,手上继续动作。
李立的头发半干半湿,没有束冠,只松松垮垮地绑成一股,几缕发丝垂散下来,恰到好处地让他的五官更显柔和,他手上还拿着绣花针,给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男人补衣服……
受不了萧掠热切的注视,李立快速地缝了几十针,在尾部绕圈打结,低下头咬断结点后的棉线,鼻尖不经意间擦过萧掠的掌心。
“好了。”李立把针线放回篮子里。
大概是他针脚的整齐程度大大超出了萧掠的预估,萧掠欣赏了半天补好的袖口,问道:“立儿,没想到你还会补衣服。”
这门在萧掠看来十分了不起的手艺并未引起李立炫耀的兴趣,他只是冷冷地说:“小时候和络儿总是领不到新衣服,慢慢学的。”
实际上还是被李络逼着去学会的,李立自己的衣服很少损坏,只会因浆洗太多遍而褪色,但是李络不懂这些,每天跑来动去很容易破口子。
“你说的可是李络,恒帝的十五子?”
面对萧掠的提问,李立随即闭了嘴,他不愿再跟眼前之人分享更多自己的过往。
相对无言。
须屠已死,戎狄部族群龙无首势必要混乱一段时间。李立彻头彻尾骗了萧掠,他让萧掠误以为他已经远走,实际上却暗中潜入主营杀死了须屠。
如此一来,萧掠和须屠背后的戎狄部族结盟的计划彻底告破。
李立不知道萧掠是如何认出他的,即便他遁逃时将阻碍视线的头盔扔掉了,但是夜色朦胧,他该看不到自己的脸才对。
总之事情已经做下了,李立无怨无悔。
萧掠既然不打算问,李立也没道理向他多解释什么。
没有话说,也没有事情可做,李立索性闭上眼睛小憩。
天色昏黄,萧掠点了一盏煤油灯,取来纸笔,萧掠将毛笔蘸墨,落笔是信件的格式。
他右臂受伤无法写字,便换成左手握笔,写出的字竟也不赖。只是这简陋的房间内并无镇纸,从窗外漏进来的风总是会把薄薄的信纸吹扬起来,萧掠一手多用,字终于变丑了。
即便萧掠特别需要帮忙,他也没有求助李立。
李立伸出手指,不偏不倚地帮萧掠扣住了信纸。
萧掠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李立意料之中的欣喜。
“写吧。”李立轻描淡写道。
不用看,李立也知道萧掠要写信联络他的部署,早日回到滇南去重新谋划。
以萧掠的细密心思,这封信绝不会以正常的渠道,由信使带往滇南。
那就只能说明,萧掠在这个不起眼的来纳小镇,早早地埋下了联络线路。
李立不禁想,京城看似和远在滇南的宁王毫无瓜葛,可是到底有哪些人其实是萧掠的人呢,萧掠又暗中在京城布下了多少条线呢?
萧掠并不避讳李立,他在信件中写明了要与李立同归。
他在他的计划里。李立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李立失神地注视着萧掠的侧脸,心想他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划归了他的阵营,笃信自己无路可走吗?
萧掠写完信,夜已深,这封信已来不及在今日送出。
李立一直陪坐在侧,萧掠轻轻抱了抱李立,昏暗的光线遮蔽了视线,反而让感官变得无比警觉敏感。
萧掠的唇若有若无在李立的嘴唇上方停留,却没有真的亲下去,而是落在了李立的面颊上。
“立儿,不早了,你去床上休息吧。”
萧掠让李立去床上睡,他自己却没有挪动位置,像是打算在板凳上呆坐一夜。
这并不符合萧掠的一贯作风,他这人随心所欲惯了,往往想怎样便怎样,在须屠老巢的时候,便仗着天时地利,将李立欺负到十分过分的地步才肯罢休。
现在他却摆出一副君子的姿态,连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眠都不愿,原来他也是知道李立心中的抵触的。
萧掠大抵觉得,李立重获自由后,不会再接受他的靠近了。
他如果知道李立现在是怎么想的,恐怕会大吃一惊。
李立对上萧掠的视线,“这张床还没有小到只能睡一个人的地步吧。”
他语焉不详,却把该说的全都说了。
萧掠的表情惊疑不定,在李立看来精彩万分。
“立儿,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李立主动解下自己的腰带,“宁王,何必舍近求远呢,你想要的,李立现在就能给你。”
“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如你所见,我确实是心甘情愿。”
萧掠的语气彻底冷却下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受了伤,腿脚不便。”
他一瞬间又变回那个闲散的王爷,游刃有余地看着李立。
李立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式的坐了过去,他扯开萧掠的衣服,羞愤道:“我自己动。”
李立皱着眉,承受着他自己讨来的苦头。
他以为这件事情并不难,但是事到临头,他胡乱一气的做法只是让自己更加羞耻难堪,以及不适。
萧掠饱受李立的折磨,呼吸声越来越重,不得不扯过李立,把节奏掌控在自己手中。
“慢一点……萧掠……”
萧掠置若罔闻。
李立毫无办法,若是不制止萧掠的疯狂,他明天势必无法走路。
李立一口咬在萧掠的肩膀处。
萧掠吃痛地闷哼一声,动作一滞,盯着他的眼神像狼盯着肉。
李立眼尾染红,睫毛带着潮气,他的舌头尝到了血腥气,是萧掠的血。
李立垂下眼睫,道:“我说了,让你慢一点,是你自己……”
说出的话有李立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抽泣声,加重了他的色厉内荏。
萧掠托起李立的下巴,与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好,十四殿下。”萧掠沙哑道。
后半夜,李立蓦地睁开眼睛,他从床上坐起身,将挂在腰上的那条手臂拿开,那条手臂便都露在被子外了。
那手臂上缠着纱布,刀伤大剌剌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之中,李立本不想管,最终还是将它用被子盖住了。
脚踩在地板上,腿微微发软,李立倒抽一口气,捡起散落的衣服,安静地穿好。
房门甚至还来不及被惊动,李立已如一团影子,溜出了房间。
他目标明确,直接进了驿馆的马厩中,从干草埋没的角落里摸出一个灰扑扑的包袱。
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套白色的麻布书生服,是李立在下楼用饭的间隙,去街上的布庄买来的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