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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父在上,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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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圈套

书籍名:《相父在上,朕错了》    作者:墨墨Lin

  出征的号角吹起,?长长地传达到城内外每个角落。
  温无玦感觉到自己腰间的那只爪子慢慢地移开了,他若无其事地退后半步,与萧归错开距离。
  萧归怀中落空,?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李凌在旁边瞧得暗暗纳闷儿,什么时候皇上和丞相这么亲近了?
  此时军队即将开拔,萧归只能悻悻地上马,?长.枪一挥,?喝道:“出发!”
  一万骑兵浩浩荡荡,?整装束甲,马蹄扬起漫天尘土。
  温无玦望着军队远远离去,?悠悠地回身,?舒了口气,终于把这祖宗送走了。
  攻打红荆山之前,就让他守在临庸吧,省得在跟前没事找茬。
  临庸城。
  昌平洲中的偏僻小城,?地处北境,?与西北平原接壤,地少人稀,连年被邻居胡虏骚.扰。
  临庸与主城昌平之间相距不过四十来里,萧归率领的全是精锐骑兵,不消半日便奔到了临庸城下去。
  远远望去,?但见临庸城下狼烟遍地,折戟断刃,?斑斑鲜血似乎还没来得及清洗,城墙头上竖着一面虎皮大纛。
  那是胡虏的旗帜。
  大纛下方隐隐约约挂着两个人头,满面血污,瞧不清楚模样。
  显然,?临庸已经沦陷了。
  众人一路疾驰而来,这时一致地沉默了,整支军队中只有零星的马蹄哒哒的声音。
  萧归手握缰绳,脸色阴阴的,凛凛寒风中双唇抿得死紧,眼神如深潭。
  李凌跟在萧归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大梁的将士!”
  他顿了顿,低声道:“皇上,他们以逸待劳,我们长途而来,况且临庸城易守难攻,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萧归没有说话,只紧紧盯着城楼的方向,身下的白马在原地打转。
  这时,城墙上方忽然冒出几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押上城楼,推推搡搡的,后面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嘿嘿!小皇帝!你终于来了!”
  那男人笑得极其夸张猥.琐,“可惜呀,来迟了一步!城池已经被我们占了,将领已经被我们杀了,女人被我们玩了。嘿嘿,想要攻城吗?你敢来就试试。”
  李凌认得那男人,那是西北胡虏的首领的儿子胡琪塞。
  十年前在战场遇到过,这个人是凶悍有余,韬略不足,且为人极其猥.琐下流。
  他低声提醒道:“皇上,不要被他激怒,此时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
  萧归没应声。
  胡琪塞站在城楼上轻蔑地看着,他知道大梁的小皇帝是个纨绔东西,没什么本事,因此故意在这里激怒他。
  “啊啊!”
  女人惨叫不断,只见两块城墙垛口之间,女人被仰面按在上面,寒光闪闪的金刀置于其脖颈间。
  那刀刃只需轻轻用力,只怕众人便会亲眼看到一颗脑袋从城门上掉落下来。
  萧军中不乏热血男儿,见一个弱女子被如此欺凌,个个都横眉立眼,攥紧了拳头。
  “这些该死的小骚达子!”
  “欺负女人算什么?”
  ……
  后军起了骚动,李凌一个眼色扫过去,让他们通通闭嘴。
  “皇上,不可中计……”
  城门上的凌辱还在继续,女人的惨叫声持续传来。
  胡琪塞瞧着远处那一动不动的军队,哈哈大笑。
  “小皇帝!这是不敢攻城吗?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兄弟们,给他们看一场活色生香!”
  “哈哈哈!”
  猥.琐的笑声不断,只见那女人剧烈挣扎起来。
  那些禽兽居然要公然强.暴妇女?!
  对于铁骨铮铮的男儿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萧军骚动起来,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群禽兽。
  还没等他们发怒。
  下一瞬,一支漆黑长箭破空而去,裹挟着凌厉之势,猛然冲上城墙。
  众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城楼上的施暴骤然停了,身材高大魁梧的胡琪塞直直倒了下去。
  胡虏们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
  萧军愣了半晌,才发现他们的皇上手中拿着一架小巧别致的物件,像是弓箭,又像是机弩,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刚刚那支长箭,似乎是它射出去的?
  这是什么神奇兵器?速度这么快,所有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李凌却心知肚明,暗叹这木弩的威力,当即大声喝彩:“击中了!皇上好箭法!”
  萧归面上冰寒一片,收了手中的木弩,毫不犹豫地下令。
  “攻城!”
  李凌这次没反对了,敌军首领已经倒下了,不知死没死,但此刻城里铁定一团乱麻、军心不稳,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将士们早就忍气吞声许久,此刻听到萧归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如同悍匪一般,奔涌而出。
  一时之间,冲车呼啸着撞击城门,一下一下地闷响。
  云梯一架架地撑地而起,士兵们一个个悍不畏死地爬上去,被石矢撞了下来,又继续猛地冲上去。
  重弩之下,飞箭如雨点一般,飒飒而去。
  局势一片混乱。
  萧归始终不为所动地站在望楼车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鼓面,冷静地观察战况。
  敌方的箭矢破空而来,落在他身侧,也不见他动容一下。
  这场战役从白天进行到黑夜,持续四个多时辰,最终以萧军的全面占领城池告终。
  城头上终于插上明黄底萧字大纛。
  战报次日清晨便抵达昌平城。
  是萧归亲自写的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看得温伯直皱眉头。
  温无玦笑道:“他能把来龙去脉表达清楚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妙笔生花?”
  他把萧归的信从头到尾仔细看完,大致了解了昨日的战况。
  虽然可能存在萧归自吹自擂的成分,但从最后伤亡损失的数量来看,还算是很低的。
  临庸城深壁高垒,易守难攻,萧归能够一箭重伤胡琪塞,趁着对方军心动乱,一举夺下,实属不易。
  对于他的作战能力,温无玦素来不怀疑。
  温伯念着最后那行字,“问相父安。”
  温无玦摩挲着裘衣上的绒毛,若有所思,这狗皇帝现在对他的敌意好像没那么深了。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隐隐有些怪异。
  想了半天,温无玦没明白,索性不想了,心中暗忖着,若是君臣能这么相处下去,也算是件好事。
  最后,温无玦给萧归回了信,十二个字。
  “坚守不战、坚守不战、坚守不战。”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温无玦承认自己是个啰嗦的人,但重点还是很明确的。
  他思量了一夜,胡虏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招惹大梁,但凡每次主动来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就只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这次恐怕背后是有宁王或者北燕相助,才敢这么豁出去。
  如今宁王也清楚了温无玦志在拿下红荆山等地,不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策动胡虏,许以好处,想要诱出昌平城的大军,然后趁势而下,一举剿灭。
  这么庞大的计划,温无玦估摸着,宁王现下肯定已经与北燕通力合作了,不然单凭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吃下萧军。
  一击不中,难保还会卷土重来。
  所以,如今萧归坐镇临庸,最好的方式就是坚守不战。
  临庸城高高的城墙足以将敌方阻挡在外了,若是强攻,血战之下,对方讨不到好处。
  料理了临庸之事后,温无玦开始思量着攻打红荆山的计划。
  如今临庸不宁,恐怕月底的计划得推迟了。
  他叹了一口气。
  一推迟就又得加重粮草负担。
  只怕拖得太久,国中余粮都要被榨干了。
  温伯瞧着丞相,虽然打了胜战,却依旧是心事重重,不见喜色,不由得也跟着闷闷起来。
  临庸行辕。
  萧归伏在地上,研究着偌大的临庸城地形图。
  李凌给他沏了杯茶,“皇上,您都看了一整天了,歇会吧。”
  萧归没回头,“相父来信没?”
  李凌:“……”
  您都问了三遍了。
  他搞不懂现在皇上怎么天天念着那个病秧子?
  “还没呢。”
  李凌也跟着伏了下来,一起瞧着地形图。
  “皇上,您把胡琪塞砍了头,恐怕胡虏首领的亲儿子,恐怕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估计还会来。”
  萧归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怕了他们不成?”
  “皇上当然是不怕的。”李凌斟酌着说道:“只是若他们再来,需不需要跟丞相报备一声,再派军队支援?”
  萧归把手中的毛笔一扔,“不用,坚守不战。”
  他的指尖划过牛皮图,“你看这座城墙,地基足有七尺之深,汴京城都没这这么深,且城墙高达四十多尺,哪个没长眼的敢来强攻?”
  况且如今城中蛰伏了一万铁骑,随时可以出去打,又不像那天胡虏部落只有区区几千骑兵,还跟本城军队势不两立,内外夹击之下,这才攻了下来。
  如今他们再想攻打,没有数倍以上的兵力,恐怕是痴心妄想。
  李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望着皇上的目光露出欣慰。
  皇上如今也算是有出息了,他不算愧对先帝了,先帝如今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这时,行辕门外一个斥候匆匆下马。
  “皇上!”
  萧归瞥见那斥候身上的战袍,当即站起来。
  斥候神色凝重,气喘吁吁地拱手道:“皇上,末将发现百里外有敌军,大约有两万多人,身上穿着胡虏的军甲。”
  “再探!”萧归当机立断,“看看附近山里有没有藏兵。”
  “是。”
  斥候退下后,萧归轻轻一笑,“被你猜中了,他们又来了。”
  李凌道:“皇上已有主意,也不必慌张,不过这事……最好通知一下丞相。”
  虽然李凌跟温无玦不太和睦,但于军国大事上,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倒是萧归脸上露出不满,“昨日给他发了战报,至今还没回呢。”
  他磨了磨后槽牙,巴巴地等了一天。
  四十里地跑那么多久吗?
  这些流星马都是干什么吃的?下次换一批。
  两人正说着,一只流星马风尘仆仆地滚了进来,从怀中掏出封了火漆的信件,上面盖着丞相印戳。
  “皇上,丞相来信。”
  萧归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信件,拆了火漆。
  看完之后,脸色更沉了。
  李凌在旁边瞥见了,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
  丞相还真是惜字如金。
  萧归顿了一会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毛笔,奋笔疾书起来。
  第一句:
  相父多写几个字手会断吗?
  第二句:
  再敢回朕几个字,你试试。
  第三句:
  战略相同。
  然后,萧归当即封了火漆,却不交给流星马,而是唤来李凌。
  “你重新给朕找个速度快的,这个太慢了。”
  可怜的流星马当即扑通跪下,“皇上,末将下次不敢了,求皇上恩宽。”
  要知道皇上这句话传出去,他还以后不用指望升迁了。
  这些流星马是本城的士兵,太平日子过得多了,做事拖沓不堪,平时也没人责问。
  哪知道从昌平到临庸这条路,萧归自己是走过的,多长时间能到达,他心里明镜似的。
  换掉一批流星马之后,速度果然快了不少,当天晚上温无玦就收到萧归的来信了。
  温无玦拆开看了下,当即无语。
  这个祖宗,真是没事找事。
  见自己的战略已经传达,温无玦也无可再托,便没有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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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虏稀稀拉拉来了两万多兵。
  萧归站在城墙上望去,估摸着应该只有几千骑兵,其余的都是步兵,且那些步兵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应该不少老弱病残。
  他嗤笑一声,“胡虏这是掏出全部家当了吧?”
  李凌跟着一笑,“就凭这两万人想要攻城,想都别想。”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道:“听说来的是胡虏的大将耶齐,这个人很善谋略,不可轻敌。”
  萧归瞧了瞧远处的大山,虽然此时隆冬季节,但是城外山里未尝没有藏兵,便不再多言。
  大兵压境,萧归却格外淡定,这份淡定让底下的士兵们都跟着淡定起来,从容不迫地加强城防、加固各个城门。
  要说有一件恼火的事,那就是他相父居然连信都没回了。
  萧归一整天都阴沉着脸,瞧得李凌莫名其妙,只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胡虏在城下驻扎了三天,不动声色,也没有发起进攻,也没有阵前挑衅。
  就在城外十里处扎了营,天天耗着。
  萧归纳了闷了,便让人仔细着城墙底下?,时时刻刻让人轮流着趴在地上仔细听,别让人打通地道从城墙下面钻进来了。
  不过萧归想太多了,就像他自己说过的,城墙底下的地基那么深,又哪里是那么好挖的。
  李凌道:“他们地处西北,向来就是墙头草,要么帮大梁打北燕,要么帮北燕打大梁,谁给好处就打谁。奴婢估摸着他们这是拿了北燕或者宁王的好处,却不敢来打,故而在这里装模作样。”
  萧归猜的也是如此,便整天优哉游哉地在城墙上巡视,淡定得不得了。
  第四天,那群小骚达子终于憋不住,跑到城墙底下叫骂挑衅。
  “出来啊!你们这么没用的孬种!”
  “躲在城中是要生孩子吗?”
  “一个个跟娘们似的。”
  ……
  萧归不为所动,这些小骚达子就是想要激怒他,引他出去外面作战,好趁虚而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自己完全无所谓,也不许底下的士兵跟他们对骂。
  有那个力气,不如留起来,还可以省着碗米饭。
  那群人在城门下叫嚷了好几天,萧军中人都被激得火冒三丈了,个个都恨不得冲下去大战一场。偏偏皇帝不许,于是个个都憋着气无处使。
  胡虏见萧归完全无动于衷,于是不再辱骂将士,改成辱骂萧归。
  他们知道现在是这个小皇帝坐镇,于是便转移矛头。
  “狗娘养的皇帝,一个牵线傀儡罢了!”
  “你们丞相都可以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
  “娘们皇帝裤.裆里到底有没有玩意儿?”
  ……
  军中将士个个听得面如土色,这些鞑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骂皇帝?
  谁知萧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搬了张凳子在城墙上坐着,听他们骂得欢儿了,还让将士们给他们扔几个牛皮袋,装满了水。
  “让他们解解渴,才有力气再继续骂。”
  将士们见他神色丝毫未变,还谈笑风生,不由得在心里大加佩服。
  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首先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
  萧归自认为脸皮比这屁股底下的城墙还厚,戳不破也揉不烂,任由你骂得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
  到了饭点,萧归便施施然先去吃了饭,然后再回来继续巡视,手里拿着一串新鲜的桔子,边吃边听着。
  不过下午,小骚达子又换了花样了。
  正中间有人拿了一本不知是啥的书,他念一句,周围的士兵便跟着他念一句。
  “中原有一丞相,名唤温无玦,生有潘安之貌,兼得子建之才,年近三十,尚未婚配,亲友每每相问,却道无意姻缘。”
  “……丞相与那高壮男子一眼相中,原来却是喜好龙.阳,此后往来频繁,渐渐地熟稔起来,时常夜里相会……”
  城墙上的守将都听得一清二楚,温无玦,当今权倾朝野的丞相,皇帝的相父。
  他们这些人中,也不是没有看过丞相的话本,但是谁不是偷偷摸摸地?
  何况话本也不敢直接写温无玦的大名,大多会用化名,不过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那是温丞相。
  但是私下偷偷看是一回事,当着这么多人听见是一回事。
  他们悄悄看向皇帝,却见他面色冷得几乎如同三九寒天,手里的桔子都捏碎了,汁液粘在他的铠甲上。
  不是吧?
  他们刚刚骂皇帝的时候他都没恼怒。
  不是说皇帝跟丞相素来不合吗?
  众人皆暗戳戳地观察着,不敢说话,鸦雀无声。
  半晌之后,萧归猛地起身,声音冷厉,“给朕打开城门!朕不灭了这群狗崽子!”
  他匆匆步下城墙,差点跟李凌撞上。
  李凌刚想问怎么回事,便见他目光凛凛,提了长.枪,翻身上马。
  这才意识到皇上居然要出战?!
  “万万不可!”
  “皇上,您别中计呀!”
  “皇上!皇上!”
  城门大开,一支精锐骑兵裹着肃杀之气杀将而出,城外坐在地上叫骂的西北鞑子们也没想到居然给他们骂出来了。
  先是一愣,随后迅速拎起兵器,整兵布阵。
  敌军中军大营中的耶齐听得消息,嘴角缓缓勾起得逞的笑意。
  “萧归,你终于出来送死了。”
  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前几天骂他没骂出来,现在倒出来。
  不过当务之急,是迅速扑杀夺城。
  要是能够拿下萧归这个狗皇帝的脑袋,那这一战就要改变天下了。
  耶齐早有准备,在城外布下了一个军阵,将萧归跟他的骑兵一起引了进去。
  萧归当然知道是军阵,但他从小熟识各种兵阵布法,寻常阵法想要困住他恐怕还有点难。
  李凌在城楼上瞧得心焦不已。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个耶齐并不简单。
  他应该跟随萧归出去,但是又担心如今城里一个合适的守将都没有。
  一旦城被夺下,那外面这支军队就彻底成了孤军,再也回不来了。
  居高临下,李凌瞧得出底下这个军阵是一个简单的“圆阵”,当中是敌军主帅,周围兵力重重。
  这种阵法往往是将敌人引进来后,迅速包围,分裂对方的兵力,逐一击破。
  破解的方式也简单,不管敌人留下多少个出口,所有人只要朝着一个方向突击就可以。
  这是所有为兵为将者入门学习的最简单的阵法,基本人人都懂。
  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李凌头冒冷汗,耶齐何许人也?怎么布出这么简单的阵法?
  萧归也觉得诡异,甫一入阵,他就察觉这是个简单的圆阵了,但这明显不正常。
  于是,他决定反套路,所有兵力仍然朝着一个方向突击。
  骑兵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了,对方骑兵不多的情况下,集中兵力突击一个方向可以快速突出重围。
  可是出了重围,萧归就觉得不对头了。
  一般来说,圆阵出来之后,还是会有两个方向,因为是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突破了一层,出去仍然是一个圆,仍然有左右两个方向。
  可是他这次出来之后,只有一个方向,且所有兵力都在慢慢收拢,用盾牌使劲推着,将他们这些骑兵夹在最中间的区域,活生生要夹成肉饼。
  没错,就是要生生夹得让他们窒息为止。
  萧归大感不妙,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人和马都挤到一起,渐渐快要动弹不得了。
  李凌瞧得一清二楚,感觉自己手脚都要软了。
  要是皇上死在这里,他也不用活了。
  于是他组织了城中剩余的所有兵马,一半留守,一半出去救皇上。
  “记住!攻击东南方向!集中力量,撕开一个角出来!”
  城中的兵马不多,精锐部分都被萧归带出去了,剩下的要么是老弱残兵,要么是本城烂泥扶不上墙的士兵,作战实力委实不行。
  每次好不容易撕开了一点点边缘,就迅速被对方的军队挤出去。
  李凌连续加派了好几拨人马,都尽皆落败。
  过了一会儿,他站在城楼上,瞧见了山里有大批军队汹涌而出。
  耶齐果然在山里藏了兵!
  李凌目眦欲裂,当即快速让人鸣金收兵,撤回城中。
  山里冲出来的军队眼睁睁看着厚重的城门重重地关上,没有得逞。
  但是军阵里的萧归越陷越深,李凌已经看不见他了。
  李凌今年五十多岁,这辈子经过不少大风大浪,随着先帝东征西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面临过死亡。
  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走到绝路了,冷汗湿透了里衣,贴在背上冰凉透骨。
  萧归在绝境之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相父还没给他回信!
  如果他死在这里了,他相父会为他哭吗?他好像从来没见他哭过。
  他相父身子病弱,性格却刚硬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坚冰,不带一丝动容。
  不对,他喜欢高沉贤,他不会伤心的。
  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淡忘了。
  这种绝境里的不甘心逼出了萧归草原孤狼一样的本能,他的脑袋也越发清明起来。
  他蓦地大喊:“把战马杀了,对准脖子,杀完之后踩下去!我们必须踩在马背上,才能出得去!”
  一言惊醒梦中人!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人人互相推搡着,拥挤着,兵器一举上来,一不小心就戳中同伴或者自己。
  但所有人都不敢抱怨叫唤,都动起手来,互相挣扎着将尖锐的兵刃刺入马喉,简单利落地了结它们的性命。
  后来马匹杀无可杀了,又将离他们最近的敌军杀了,拉他们的尸体做垫背,踩着、踏着,一步步升高。
  最终,一支残兵跟随着萧归杀出了重围。
  敌军还想要追杀去被李凌率领出城的军队截了胡,双方痛快地厮杀起来。
  一场血战之后,萧归带着残兵逃回了城中。
  一万精锐,四散凋零。
  李凌清点了一下他们从昌平带来的兵马,只剩士兵两千不到,战马几乎全部损失。
  本城兵马倒无损失,但是因之前被胡虏杀过一波了,本就不多。
  如今满打满算,守城士兵不足五千。
  “皇上,今夜还得小心,奴婢担心他们会偷袭。”
  萧归满脸血污,狼狈不已,脖子处伤痕累累,军医正在给他包扎。
  “相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朕?”
  李凌:“……”
  李凌此刻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长年累月对萧归的疼宠已经深入骨子里,哪怕他做错了,他也只会以身殉主,却不会以下犯上地开口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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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庸被围着,陆路走不通了。昌平与临庸之间有水路相连,战报早在萧归被困的时候就顺着水路传到昌平了。
  温无玦大怒,拍案而起。
  一时气急了,还岔了气,咳嗽不止。
  温伯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知府也来了,擦着汗垂手听从差遣。
  “水路狭窄……走不了……咳咳、走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分批过去。现在马上让斥候……沿水路疏散所有百姓,向民间调集船只、竹筏,找城中工匠,连夜制作简易竹筏。”
  温无玦缓了缓,继续道:“不要强行征集,要适当给予补贴。”
  知府连连点头。
  “快去吧。”温无玦摆摆手道:“要快,一刻都不能拖延!”
  末了,温无玦又对温伯道:“昌平这里,交给你和陆嘉了,兵权只能放在你这里我才放心。”
  “丞相放心吧,老奴就是自己丢了性命,也不会丢了城池。”
  事情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温无玦亲自乘船前往临庸。
  水路很快,在深夜就抵达临庸。
  清霜料峭,他裹着厚厚的裘衣,踏进了临庸行辕。
  萧归本来在城楼下盯着,听说温无玦来了,便策马回了行辕。
  “相父。”
  温无玦的目光清寒寒的,素日温和的面孔此时冷肃极了。
  他见李凌跟在萧归后头,便让他出去,去城门上守着。
  李凌还想说什么,却在温无玦冷冽的眼色中闭了嘴,神色复杂地退了出去。
  室内仅剩萧归与温无玦二人。
  “皇上能否给臣一个理由?为什么不坚守城池?为什么要出战?”
  萧归素来不惧温无玦,每次就算吃了闭门羹也是贱兮兮的,丝毫不放在心上。
  可是这一次,他没来由地没有底气。
  尤其见他面色苍白,风尘仆仆,说话虽然冷冷的,但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瞬就会倒下去。
  他闷了半天,最终吐了一句。
  “他们骂你。”
  温无玦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
  “骂我?天下骂我的人多了去了,这是出战的理由?”
  他越想越气,“皇上知不知道,折损的是我军最精锐的铁骑?来日攻打红荆山,就要靠他们的,现在折了七八千,还怎么打?”
  骑兵是军队中最珍贵的兵种,战斗力强,作战灵活,可以随机应变。
  尤其是是北境平原作战,土地辽阔而平坦,最适合采用骑兵。
  温无玦说到最后,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次咳了好久,咳得面色通红,几乎整个肺都要刻出来。
  萧归觉得心里难受死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膨胀着几乎要涌出胸.膛.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扣住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朕错了。”
  温无玦微微一愣。
  他浑身无力地被他抱着坐在椅子上,累到了极点。
  萧归是皇帝,他顾忌着他的几分脸面,没有当着奴才的面骂他,但不代表他就能原谅他。
  当下军情如火,吵架和追责没有意义,温无玦不是拎不清的人。
  “罢了,晚点再算账,皇上先带臣去城门吧。”
  萧归迟疑了一下,“相父的身体能行吗?”
  “人只要有一口气撑着,就不会倒下。”
  温无玦自始至终都提着这口气,不吐出来,就能屹立不倒。
  高高城墙是临庸最后的倚靠,守得住城门,就守得住临庸。
  干冷的北风狂吹,一抹冷月清凌凌挂在天边。
  城外不远处的营帐星火点点,三面的高山仿佛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着张开獠牙。
  温无玦在城墙上看了片刻,越来越觉得不对头。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今晚的袭击机会。”
  萧归点点头,“他们的营帐有火,是故意给我们看的。兵可能藏在山里,今晚偷袭。”
  温无玦思量片刻,缓缓走过城墙,对着守城的将士们道:“今夜可能会有一场苦战,大家现在抓紧时间休息,吃饱喝足,储蓄体力。今夜一定要守住,守不住了,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本相在内。”
  他话音轻冷,却坚定有力,面上的从容不迫令人折服。
  与之生死与共的勇气也让将士们动容。
  本来颓然的士气在瞬间拔了起来,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能迸发出最强的力量,绝地反击。
  如同温无玦所料的那样,丑时刚过,城底下就摸出了一群身着深色战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
  他们悄无声息从三面暗黑的山中出来,冷不丁地扣上云梯,爬上城墙。
  “胡虏来了!”
  “胡虏——”
  惊觉士兵大喊起来,第二句还没说出口,就被割了喉咙。
  但是哨兵已经响应起来了。
  所有人瞬间支棱起来,已经备好的投石、火油、滚烫的猪油,一股脑浇了下去。
  没一会儿,整片城楼底下成了火海,烈火熠熠,烧了个不夜天。
  接着,是密密麻麻的箭雨,劈头盖脑地射了下去。
  只可惜,城门守军用尽了全力,胡虏也是拼了命了。
  城楼虽高,占尽优势,但人少。
  胡虏虽然攻城不易,但人多,抱着必死的决心,最后未必不能拿下。
  胜负一夜,就看谁能坚持到底了。
  温无玦在站在高高的望楼车上,观察着战况。
  城门摇摇欲坠,敌军采用大型的冲车撞击,里边虽然勉力抵挡,但是每次被推开都要死上一波人,后续再补充兵力。
  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兵力不足。
  从昌平过来的第一批步兵在寅时就到了,但数量远远不够,第二批又遥遥无期。
  在敌人一波接一波的强攻之下,城墙和城门皆是濒临崩溃。
  温无玦望着三面高山,在月色下半明半昧中,忽然得了启发,计从心起。
  他扶着冲车的两臂,准备下去。
  蓦地,一支流箭破空而来,迎着他的正面。
  温无玦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一脚踏空,流箭擦过他的脸颊,闷声插入他的右肩。
  他整个人软软地从望楼车上掉了下去。
  “相父——”
  萧归狂吼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在他以为他要摔个脑浆迸裂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眼前倏地从眼角余光中晃过去。
  萧归没能接住他,但做了他的肉垫。
  “相父!”萧归瞧着他的鲜血一点点冒出来,染红了雪白狐裘,心里骤然几近窒息。
  “军医、军医!军医呢?”
  温无玦勉力撑着一口气,搭在他的手上,声音格外微弱。
  “皇上……听我说,你找五百军士,带上稻草人,把城中所有的战马都拉出来,从城中的山上越出去,假装援兵……”
  萧归声音沙哑,搂紧了他,“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温无玦勾了勾嘴角,确定他听到了,然后放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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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两日,温无玦一直半昏半醒,箭伤不致命,却因他底子虚弱,引起了高烧,一直退不下去,因此一直无法清醒。
  他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疼,肩膀疼得他咬牙切齿。
  然后有一根手指伸了过来。
  “相父,咬朕吧。”
  温无玦听到声音,蓦地抬起眼皮,萧归那张贱兮兮的脸近在咫尺。
  身侧是火热的身体,一只爪子正搭在他的腰间。
  好一会儿,他短路的脑子才恢复了正常。
  “仗打完了吗?”
  萧归眨了眨眼睛,“相父的法子吓退了胡虏了,清晨的时候真正的援兵就到了。”
  温无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察觉到身边的异样,“皇上为什么睡在这儿?”
  “朕陪相父。”
  两人间气息相闻,温温热热的,说不出的暧昧。
  温无玦忍着痛向里边退了退,“臣不用。”
  萧归毫不客气地逼过去,揽住他的肩膀,“相父还在生气?”
  温无玦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折损了八千骑兵的事,肉疼之余,当即心里又冒起火。
  他冷哼一声,“下去。”
  萧归:“……”
  狗皇帝一动不动,温无玦翻了个身,懒得看他一眼。
  半晌,后面传来一句。
  “不下。”
  温无玦无奈地闭上眼睛,这只泥腿子。算了,当做没看见吧。
  可过了片刻,他就无法故作冷静了。
  现在身上不止一只爪子,还多了一只。
  两只爪子环在他的腰上,身体也像八爪鱼一样贴了上来,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气息隐隐约约地令人无法忽略。
  温无玦头疼起来,这祖宗还缠着他缠上瘾了是吗?
  “你给我滚下去!”
  萧归暴躁不已,手上缠得更紧了,“朕已经知错了,相父还想怎样?杀了朕泄气?”
  温无玦:“……”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嘶——你弄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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