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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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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U will be found

书籍名:《如晤》    作者:时晚

  季渝生刚走进诗会,就看到许久未见的宋时鹤自己一人,低着头孤独地站在台上,就像秋日过后冬日来临之际留到季节最末的那一只鸟,站在渐渐发冻的树枝上,紧紧地掩着翅膀坚定地站立着。
  可在季渝生眼里,却像是随时要落下来,融到初雪里。
  只过了一会,他就听到庄园里响起明托的声音,他把宋时鹤夸得天花乱坠,说他一言值千金,让整个庄园的人都来听宋时鹤的演讲。可从人们轻蔑的神情,季渝生就知道明托的这些话是讽刺多于真诚的夸奖,一整段洋洋洒洒的夸赞大概都得加上一双引号才符合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等大家都聚到一起后,站在台上的宋时鹤好似非常紧张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首先,谢谢刘老师和明托老师...的邀请。”
  宋时鹤一开口,季渝生就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低沉且有些小声,好像还带着一丝犹豫和脆弱,和当年讲课时自信的声线完全不一样。树枝好似强烈地抖动起来,季渝生内心顿时生出一丝不安和提心吊胆。
  而树枝的抖动和这丝不安也随着演讲的进行变得越来越强。
  在宋时鹤演讲的时候,台下的人不但没有仔细听他的介绍和赏析,反而都在窃窃私语,有的甚至还拿手指对宋时鹤指指点点。
  在宋时鹤讲到他以前的作品时,有人在底下偷笑,偶尔冒出几句“江郎才尽”之类的词,声线之大,不得不让季渝生觉得他们是故意为之。与此同时,季渝生还看到台上宋时鹤拿著作品的手开始有些发抖,他最终还是握住拳头,不断深呼吸,努力继续他的演讲。
  在宋时鹤提到浪漫派诗的发展时,有人露出不屑的表情,还有些人甚至在台下暗暗对着宋时鹤做不好的手势。季渝生听到宋时鹤的声音也开始有些发抖,其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丝痛苦。
  在宋时鹤提到浪漫派和艺术的重要时,季渝生听到有人说他是伪君子,宋时鹤满头大汗,手也抖得不成样子。到了最后的交流环节,所有人如同饿狼一般不断阴阳怪气地提问,不等宋时鹤回应又继续羞辱,耻笑他无才,肆意谈论他的感情生活。宋时鹤说到一半开始有些结巴,最后更变成张着嘴说不出话。经过几番尝试无果后,宋时鹤最后抖着手压下了麦克风,红着脸低着头下了台快步离开。
  季渝生也立刻想跟着宋时鹤离开,想冲上去扶住他,可是人流拥挤,他们之间仿佛还隔着四季,耳边响起各种流言蜚语,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人群,仿佛怎么跑也跑不过去。
  等他终于挤到门口后,却发现宋时鹤早就已经离开。
  那只飞鸟从树枝上颤抖着落下来了,可自己却依旧没有来得及跑过去,把它接到温暖的怀里。
  几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此时天公不作美,一声电闪雷鸣后,甚至还下起雨来。可庄园内的人却突然兴奋起来,有人手舞足蹈地喝彩,有人脱下外套拖着手一涌而出,跑到雨水下拥抱玩乐亲吻。
  庄园外的灯更是闪起不同颜色的光,整个庄园顿时变成一个舞池。
  庄园里跑出去的人有的躺在草地上感受雨滴,有的跳到喷泉池里戏水,全部都笑得无比灿烂,唯有季渝生一个人,脸上充满担心,在放开一切享乐的人群里慌慌张张地穿梭。
  季渝生着急且难堪地跑遍了整个花园,看了许多不堪入目的场景,不断鞠躬道歉,浑身都淋得湿漉漉,西装吸水发沉,变得沉甸甸的,都没有看到宋时鹤的踪影,他在想宋时鹤是不是离开了这个庄园,毕竟这个吊着盏盏鬼火的庄园这么让人讨厌。
  一直四处找着宋时鹤找到庄园的大门后,季渝生发现庄园外连接着两条路,一条是沿着人工湖欣赏湖景的路,一条是丛草杂生、长满树木、黑漆漆的路。那条长满树木的路通向的是明托刚刚指的方向,想来在那背后就是那一块被购置的果园。
  湖水清澈,湖景优美怡人,让人忍不住想起在河边照镜子的水仙少年,可另一条路却阴森恐怖,仿佛走进去就会迷失方向。
  季渝生在犹豫的时候突然想起先生以前提过他不喜欢人造的剥夺自然本性东西,于是咬牙跑向了丛草杂生的路。
  也许是果园之前的主人为了方便自己有改造过这条路,靠着缪尔庄园极度明亮的灯光,走过一段长满杂草的路后,季渝生隐约看到一条大道,大道两边种着高大的、互相交缠的树木。
  在孤独地走这条黑漆漆的路找宋时鹤的时候,想着明托刚刚说的话,季渝生突然想起几年前宋时鹤离开他后的那一天。
  当时他和宋时鹤在家楼下道别不久,季渝生就听到一把女声喊他:
  “季渝生!”
  季渝生回头望向来人,绯红的脸立刻变得仿佛被刷了一层白漆一般苍白。
  母亲不会看到了他们的吻吧?
  可幸好李洁英走到他面前只是问:
  “你怎么还不回家?站在这里干嘛呢?”
  按照李洁英平时的性格,要是发现了他们的吻大概不会这么镇定,季渝生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现在就回去了。”
  “刚刚那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季渝生心中突然又一沉,他强装淡定地说:
  “他是我的朋友。”
  “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李洁英逼问道。
  “是一个之前在经济系活动里认识的朋友。”
  李洁英这才点了点头,可只过了一会,她挑起眉头又问:
  “六月你要去哪里?”
  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季渝生知道他的母亲一定又会怒气冲天地骂他,于是只好撒谎说:
  “啊...没什么...”
  李洁英十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
  “最好真的没什么,六月你正忙着找工作,哪里有时间去做其他事。”说罢就挥着钥匙上楼了。
  上楼时发现季渝生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李洁英又逼问:
  “毕业有什么打算?”
  “我想一一”季渝生话还没说完,李洁英就打断他说:
  “我查过了,如果不是想做教授,或者读经济政策研究和经济分析相关的工作,根本没必要考研,所以你不如就直接出来工作吧。但毕业了经济金融的职业竞争大,刚毕业本科生不好进,最后无路可走只能继续读书。我在想不如你直接去考些资格证,做个会计师得了。会计师虽然幸苦一点但晋升的快,而且打好关系更是容易快速升职。你爸生前认识几个这方面有点地位的人,到时候我们约他们出来吃顿饭。”
  李洁英这么说着还一幅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为儿子铺好了光明大道。
  “妈,我之前有申请学校,所以还在考虑是继续学习还是出来工作一一”
  听到季渝生反驳了她的建议,李洁英闻言生气地转过头来瞪着他说:
  “什么?你还想继续读书?啃老啃到底?”
  “不是,我可以自己一边工作赚钱一边读。”
  “算了吧,经济学读研对找工作没什么用,还浪费钱,你就直接出来工作!”
  “我一一”
  见季渝生还想说什么,李洁英瞪大眼睛反问他:“还是说你想像你爸一样当个理想主义的废物?”
  每次吵架,李洁英都会把季渝生的父亲搬出来当失败例子来讲,她完全看不到父亲的天赋和优点,在李洁英心中,父亲仿佛就只是一个一无所成的废物。但因为是他的母亲,所以无论她说什么,季渝生都不想也不能去用带刺的话反驳,去伤害她,因为是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所以他不得不能听她说,因为责任,因为血缘,因为牵绊。
  季渝生习惯了总是被他的母亲贬低,但是这样形容他心里伟大的父亲,他终究是无法接受。然而这还是在走廊里,他也不想把家丑外扬,让母亲在邻里街坊被人诟病,于是只能低声喊:
  “妈!”
  可李洁英却只觉得生气,毫无顾忌不顾形象披头散发地在走廊破口大骂:
  “你喊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季渝生有些无力地说:“好我听你的,我听你的可以了吗?妈,先回家吧...”
  这句话非但没有劝住李洁英,她还发了疯一般扑上来,拉着季渝生的书包大声说:
  “你把书包打开!把书包打开!”
  李洁英大力扯着他的书包,为了不要弄伤李洁英,季渝生把他的书包松开,李洁英拿到书包后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书全部都倒出来。
  “妈?你干什么?妈?”
  书本全部被倒出来后,在最上面的是几本艺术课程的参考书,还有两幅小组课业和个人课业要研究的画和季渝生写的论文。但只是这几本书和这几幅画的论文,足以引起李洁英的滔天怒火,她气得发抖,双手颤抖着捡起那两幅画说: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妈一一”
  李洁英将那两幅画揉成皱巴巴的纸团大声质问:
  “告诉我这是什么!说!”
  知道坦白只会让李洁英更生气,季渝生只能选择沉默,
  “妈...”
  “你不说我去学校问!你这到底是什么?你在学校干了什么?”
  中学的时候季渝生就知道他的母亲可以为了让他读经济系疯狂到什么地步,于是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坦白,
  “我报读了一个很短艺术课程,真的是一个很短的课程,下下个星期就完结了,而且不会算近毕业gpa里...”
  李洁英听到这件事双眼发红,像海上翻起巨浪般大叫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要去读经济系的研究生!读什么研!读什么书!你就是想离开我,瞒着我去发展艺术!”
  她一边这么大吼大叫着,一边把那两幅画撕烂。被撕烂的画仿佛折翼的蝴蝶,脆弱的薄翼从半空中无力地飘落,而后被人踩到脚底,变成一块块再也无法拼凑的碎片。
  季渝生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巨浪滔天的海里,一下接一下的巨浪让海水涌进他的鼻腔,让他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李洁英指着低着头的季渝生说:
  “你快毕业了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去看这些让人分心的垃圾东西?”
  “我这是为了你好啊!我这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啊!你为什么就不听我说?你不可以重蹈你爸的覆辙的你知道吗?”
  “剥夺我的选择权就是为我好吗?”在整个战争中沉默的季渝生突然这么问。
  李洁英愣了愣然后就两眼发红开始流泪,她说:
  “我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对我吗?”
  “你的父亲一无所成抛妻弃子,你要像他一样抛弃妈妈吗?”
  “你觉得妈妈在害你吗?”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