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完结
但陆远涵就不一样了。他习惯的向来是那个成熟稳重、冷峻凌厉的秦炎。只能说千年的时间真的太长，长到一切都可以改变。
思及此，陆远涵唇间若有似无地溢出一声叹息。他握住秦炎的手，却是不动声色地紧了一紧。
如果可以，他真想让秦炎变回从前。只需信赖他、依恋他的师尊。旁的，却是什么都不用顾虑了。
秦炎敏锐地察觉到了陆远涵手上的动作。他顿了顿，殷红的薄唇勾起了些许的弧度。
心中无比庆幸，他终于能够和师尊并肩，成为他往后一生的爱人。雪域位于极北极寒之地，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地。
漫漫鹅毛大雪纷飞，化在地上，映衬着无云的天空，入目皆是刺眼的雪白。没有其他的生物，只有寒冽的狂风，直直地呼啸而过，刮得人脸生疼。两道并走的身影，出现得是那么点突兀，却又那么的和谐。
“师尊，你冷不冷？”秦炎心疼无比地将一件狐裘披在陆远涵的肩上。陆远涵指尖扣着衣襟，眼眸带笑：“你又忘记我现在是神了，我不畏冷也不惧热，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秦炎低低应着，只是他紧紧盯着陆远涵的脸，视线怎么也挪不开。只因陆远涵肤色极白，此刻在风的扰乱下，他颊上生了点薄薄的绯红，宛若吐苞的春桃。令人心动到了极点。
陆远涵只一心赶路，并没有注意到秦炎炽热的注目。突然，他惊呼一声：“找到了！”下一秒，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秦炎。
结果这一扭头，正好直直地对上了他徒儿直勾勾的眼神。眸底满是流淌的情愫，像是滚动的岩浆般灼热。陆远涵心脏骤然漏了一拍。该死！怎么等他恢复记忆之后，这秦炎却是对他越来越黏糊了，像是惹人怜爱的大狗狗一样，根本无法令人拒绝！
“回神了。”陆远涵无奈地拍了拍秦炎的脸，唤回了他的神智。
秦炎这才猛地从失神中惊醒，本能地抬头，顺着陆远涵之前指的方向看去。
是一朵花，它开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花瓣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般艳红夺目，中心的花、蕊发着莹莹的蕉黄，夺人眼目得紧。
这是……秦炎眼底快速地掠过一丝惊奇，他脱口问道：“师尊，你特地来这雪域一趟，就是来找浴火鸾尾？！”
“是啊。”陆远涵随口应着，一边从自己腰间摘下一个祥云锦袋。这是他的空间法宝，里面足以容纳十个篮球场般大，可以装活人，也可以容死物。
“可是……”秦炎有点茫然，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却还是不确定地问出了口：“这浴火鸾尾不是治千年寒伤的吗？除此之外，别无用途。师尊你……”
说着说着，秦炎的目光含上了担忧，他紧紧地盯着陆远涵，不断地上下打量。就怕自己的师尊，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会感染到千年寒伤。
“千年寒伤，每到月圆之夜，中招者会浑身颤抖、牙齿打战。”陆远涵觉得好笑，忍不住笑起来，道：“阿炎，你我都待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见我，在月圆之夜有过伤痛难忍？”
听到师尊的调侃，秦炎倒也不恼，只暗暗地松了口气，师尊没有受到什么伤就好。这么一想，他脑中的疑惑却是愈发地浓了。
秦炎眼带好奇，问道：“师尊，你身上既然没有千年寒伤，那特意寻这浴火鸾尾有何用？”原谅他，他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浴火鸾尾与无间地狱的封印有什么关系。
陆远涵难得卖起了关子。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回答秦炎的问题，只说：“待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罢，陆远涵从祥云锦袋中拿出一双金蚕丝手套，利索地戴在了手上。金蚕丝遇冰不冻、遇火不化，材质柔韧性上佳，向来是炼药师常伴身边的工具。
浴火鸾尾的温差极大，它生于冰雪之中，在雪间时，寒冽冰森，只轻轻一碰，任对方有何种能耐，都会顷刻间被冰冻起来。而等它被折下，根部断开，温度又会轰然加剧，可以烧化世间一切的坚固利器，融至成水。秦炎看着陆远涵的动作，心底有了隐隐的猜想。
但再怎么有准备，在他见到陆远涵的指尖即将触及那几片艳丽的花瓣时，他一惊。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师尊，小心！”
下一秒，陆远涵纤细的腰身被一只大手搂住，手的主人把他抱进怀里，躲开了一口从天而降的炙热吐息。
“咻——”是一道来自于天际的，遥遥的凤鸣声。秦炎面上残余着些许后怕，他仰着头，望着于虚空中拍打翅膀的血红色凤凰，一脸严肃。“鸾尾凤。”
“没事。”与秦炎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怀里的陆远涵拍了拍他的手，笑意盎然：“我等的就是它。”
浴火鸾尾的名字由来，可考究之处众多。其中最令大众信服的，则是它的身边常年会有一只鸾尾凤守护。两者相伴相生、共同存亡。只因浴火鸾尾一被摘下，它就会瞬间死去。死去的那一秒，供养鸾尾凤的温度不在，鸾尾凤就会立刻受到万火炙烤之痛，神智尽失、生不如死。
是以，鸾尾凤守护着浴火鸾凤，正如大龙守护着自己的金银珠宝般理所当然、别无二致。
陆远涵所图的从来都不是浴火鸾尾，而是一开始就冲着鸾尾凤来的。师尊的话，并没有令秦炎紧绷的身体有任何的放松。
他眸色沉沉，搂着陆远涵，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师尊，你摘了浴火鸾尾，现在这鸾尾凤已不复清醒，我们稍稍避战才好。”
“不。”陆远涵却是轻轻地摇头，拒绝了秦炎的提议。在秦炎担忧的目光下，他不仅没有避战，反而上前几步，像是要义无反顾地前去迎战一般。
“师尊！”秦炎着急地喊了一声。“别过来。”陆远涵比了个制止的手势。他眸色清朗，此刻仰着面如冠玉的脸庞，毫不畏惧地直迎上了鸾尾凤的凤眼。凤眼外尖内敛，点缀着一圈赤红的眼眶，似几簇燃得正旺的雄火。其中带着凌冽的杀意，直逼而来！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陆远涵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你不是普通的鸾尾凤。”
“我说得对吧？凤皇。”“咻——”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凤吟声，点点的红星子从明黄的鸟嘴中喷出来，带着剧烈无比的高温。
“我想与你们族人做个交易。”陆远涵半张脸被烈火照亮，他却依旧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用你们一族的涅槃，换取你们正常的体温，如何？”此话一出，鸾尾凤不断拍打的翅膀一顿。
如果不是于它周身缠绕一圈的火苗仍在摇曳，恐怕不管是谁，第一眼望去，都以为它是尊呆立的雕塑。陆远涵唇边挽起个无奈的笑：“千年前，你们意外烧毁了神界的玉瑶林，故而被天道降罚，需日夜忍受体内的炙烤之痛。”
“与此同时，你们获得涅槃重生的能力。”
“可是，这一能力只能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了加剧痛苦，别无所获。”
“现在，”陆远涵眸光柔柔，“我代表天道给你们一个将功抵罪的机会。”
“把涅槃的能力交给我，免除你们的活罪，怎么样？”陆远涵作为天地间第一个诞生的上古神，他的出现，灌注了天道的全部心血。
说他是天道的宠儿也不为过，更别说是区区代表天道的意志，对一个种族做出公正平等的裁判了。
“咻——”鸾凤凰低低地长吟一声，忽而甩起长长的羽尾，围着陆远涵的身体转起了圈圈。层层缭绕的火焰时明时暗，映在他的脸上，五官精致俊郎。
秦炎抿紧了唇，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却立马看到，陆远涵对他摇了摇头，无声地说“我没事”。
也许别人会不清楚鸾尾凤在做什么，但陆远涵怎么可能会不清楚。鸾尾凤在嗅闻他身上的天道气息。
凤族生来伴有寻奇宝的功能，这是因为它们能闻出天道的气味。此时，凤皇仔细地寻查他身上的天道气息，目的再显然易见不过：它在验证他的话是否属实。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凤皇缓缓地盘旋回了空中。“咻——”它仰起嘴，高高地长啸一声。刹那，雪谷动荡，纷纷的雪从雪峰滚下，冷空气四溢开来。
眼前的却不再是一片刺眼的白，而是星星点点的艳红愈来愈多……无数只种族各异的凤凰从山顶上俯冲下来，齐聚一堂。
陆远涵素净的眼瞳，倒映出的红光越来越亮……万凤齐聚，它们仰着嘴，叠声呼啸。一颗颗火红色的内丹从它们闪着红光的心脏飞出，旋转着卷成一团，越卷越快……最后，凝成一点金光，轻飘飘地从半空中飞下，落在陆远涵摊开的掌心。
陆远涵紧紧握住了手，他微微一笑：“谢谢。”回答他的，是众凤散去的翅膀拍打声。
“师尊！”秦炎终于按捺不住地跑过来，低眼看着陆远涵的掌心。“师尊，这是什么？”
“涅槃。”陆远涵笑容灿烂，把金光放进了祥云锦袋中，“有了它，相当于我多了一条命。”秦炎抿住了唇：“多了一条命？”他眉心骤然锁起：“师尊，你又要去做可能会危及你生命安全的事情？”
除了折损掉多出来的一条性命外，秦炎想不到，师尊费尽心思找出这涅槃有何用。
“是啊。”偏偏陆远涵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他笑脸吟吟地往雪域外走：“反正我现在有两条命，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只大手骤然捏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陆远点话语一顿，他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不要再用自己的身体去封无间地狱了，好不好？”秦炎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眸，此刻竟带了点儿哀求。陆远涵一怔。他的心有一瞬紧缩，被爱人的哀意刺得心疼不已。
“我没打算再用以前的法子去封无间地狱。”缓过神来，陆远涵认真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一次，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哪怕那一切都不过是场假象。”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他轻轻地拍了拍秦炎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秦炎的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紧紧地闭上。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师尊。
这一天，对于盛城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时值千万年以后，今日的这一天，仍为后人津津乐道，经久不衰。
雾霭沉沉的空中，此刻飘浮着两道对峙的身影。
“弑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长得还是那么丑啊。”两人沉默着对视着许久，空气凝重，陆远涵先一步“噗嗤”笑出声，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说是“丑”，也不尽然。只因在他对面是团人形的紫雾，浮浮沉沉，充满了不详的气息。弑渊从诞生天地始起，就一直是团没有形状的雾气，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再把自己捏成了人状。
“桀桀桀……”听到陆远涵的嘲笑，弑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从它的喉咙间发出一阵古怪粗嘎的诡异笑声。
“清月上神。千年前，哪怕是在你的神力鼎盛期间，你也不过只能勉强将我镇、压在无间地狱下。”
“现在，你的神力早已大不如前，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斗……”它嘶哑的嗓音充满恶意地嘲讽道。
说罢，弑渊不忘拿它那双黑瞳觑了底下一眼，冷笑一声：“清月上神打得一手‘好算盘’，还记得把他们一群人叫出来，看你到时怎么死在我的手下，以绝希望，乖乖臣服我的脚下。”
只见以往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此时挤着一群面色惊恐的粗衣百姓，不可置信地望着天上，各种议论纷纷。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我还以为那个人是个神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神来救我们了！太好了，神没有放弃我们！”
人群中虽然偶尔夹杂着些许不信任的声音，但多是惊奇和狂喜，甚至有个把道身影直接跪在了地上，开始不断地磕头祈福。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做出这一行为后，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从他们的头顶飘出，飞入了陆远涵的体内。——是信仰。
陆远涵感受到内体稍稍莹润的神力后，这才彻底地把他高高提起的心落回到了实处。——看来，他让秦炎把全部百姓聚集在一起的这一个决定，是真正的赌对了。
思及此，陆远涵微微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愈发肆无忌惮。“行，你过来啊！”
话音一落，弑渊雷霆出击。几乎是眨眼之间，雾气织成的手穿过了陆远涵薄薄的胸膛。
一股喷涌而出的鲜血四溅开来，落在地上，化为一片刺眼的红。“呃。”陆远涵面色一白，一道血痕从嘴角流出，眼神涣散。
空气瞬间变得压抑至极。只有弑渊一人刺耳的笑声响起：“就这样吗？我以为清月上神有多大的本事呢，就这？”
陆远涵紧紧握住它沾满血的手，话语破碎：“就算这样，你想伤害他们，也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口中指的“他们”，是底下的百姓。刹渊哪里会听不出来，它的笑声愈发张狂：“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让你心爱的子民一起给你陪葬！”
底下慢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完了，真的完了，神都救不了我们了吗？”
“不要啊，神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呜呜呜呜……”刹渊嗅闻了一阵，忽然勾起了唇，餍足地闭上了眼，道：“嗯……是绝望的气息呢。”
陆远涵眸底精光一闪，他也笑了起来，模仿道：“嗯……是信仰的气息呢。”它不知道，众多熠熠的金光从人群中飘出，飞入陆远涵的丹田，令他体内的神力顿时蓬勃不已。
下一秒，将死之人就突然一个跃起，将弑渊狠狠地压制在了腿下。“千年前我能封你一次，那我就能再封你一次！”
盎然的神力编制成一张金色巨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在弑渊不可置信的瞳孔中越放越大。
“——不！不可能！明明……”未尽的惨叫声瞬间湮灭。
“明明我中了你那一掌，应该死了对吧？”陆远涵松松一笑，晃了晃手上的金网，把它放入锦袋之中。
既把无间神收服，想封印无间地狱，那还不简单？只要一个最简单的阵法即可。
而且，以后也绝不可能再会松动。“可惜，我有两条命，真是抱歉了。”
陆远涵把锦袋别在了腰上。底下随之响起一片欢呼。陆远涵却已再顾不暇，只抬眼，笑看着一身红衣向他奔来的爱人。“师尊，等解决完了无间地狱，我们成婚吧。”
“好。”当时的对话仿佛仍回荡在耳边。陆远涵眸底星光点点。
他终于不必顾及一切琐事。笑迎着他一生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