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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萱城恍恍惚惚的以为这是一场诀别,自此再也无法相见的诀别。
就如同当年苑川谷的那一战,苻洛丧生在自己的苍龙剑下。
苻氏一族也有分崩离析的一刻。
苻朗先拜了下去,他对着苻坚恭恭敬敬的连拜了三下,抬起头来望着自己身前的人道,“苻朗此行离去,不知何日再与陛下相见,尽管我心有太多的悲伤,可我作为陛下的侄子和臣子,唯有将陛下的恩威传遍各州各郡,才不负为苻氏子弟。”
苻坚扶起了他,欣慰的看着他道,“朕信你,你说的对啊,你心里有悲伤,朕何尝忍心呢,只是朕终究不得不这么做,朕不得不将我苻氏子弟分封到边疆各州郡去,朗儿,你明白吗?”
众人听的也悲伤,好似那一年苻坚分封苻氏子弟和氐人到边疆去,长乐公苻丕领三千户戍守邺城一般,赵整传唱的那一句歌谣。
萱城只希望这些歌谣都不要应验。
“陛下放心,臣侄一定守好青州,不辜负陛下所托。”
苻坚笑着点头。
众人上前来纷纷与苻朗拜别。
萱城总感觉这是一个悲伤的诀别场景,比苻丕那一次离去的场景愈发伤心,也许是苻朗的身份吧,他是苻洛的儿子,可他没有怪苻坚杀了他的父亲,他也是苻氏一族中唯一一个融合了外族血统的人,他的成败似乎昭示着苻氏一族与外族融合的成败。
苻晖尤其喜欢自己的这个堂兄,他柔和的眉眼间满是悲伤,紧握住苻朗的人一直在念着,“朗哥哥。”
苻朗笑着抱了抱他。
最后,苻朗再次跪拜,起身之际,他望着面前为自己送行的众人,转头离去。
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想来今日的天气不会太差了。
然而,众人也没有散去,他们聚在了苻坚身边,苻坚茫然不解,“诸位,这是做什么?”
因为在场的众人除了萱城和连成衣之外,都跪拜了下去。
苻坚愈发迷惘了。
“请求陛下不要出征伐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苻坚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渐渐明白了,原来是串通好的,原来自己的儿子亲人朋友一起串通好来劝谏自己。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可心里很堵。
终于,他颤颤的出声,“好,好啊。”
“朕的好儿子们。”
他用手一一指过了跪着的人,“太子,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朕想不必说了吧,你辩得过朕吗?平原公,朕的好儿子,你什么话还没说,好啊,朕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来吧,中山公,你太小了,你的学业完成了吗?字认全了吗?道安,朕以为你懂朕,你不涉足政事,今日你为何同朕的儿子们一起,好啊,既然如此,你们一个一个来吧。”
“皇弟,你在此等着,平原公,给朕进来。”
苻坚真的要舌战群子吗?他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太子,自己的夫人,还有几个儿子,他要一个一个去辩驳过吗?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为了取得支持的声音,不惜与自己的亲人作对。
望着他们进殿去的背影,萱城心里很难受。
可他还是笑着对苻宏说,“这又是你的主意?你似乎很有信心能劝住皇兄?”
苻宏却冷脸对他说,“即便劝不住,我作为大秦太子也是有所作为的,不像某些人,你说是吗?我的好皇叔啊。”最后那一句他讥讽的语气令萱城乍然一惊。
在他眼里,自己与他不是一条心?
楞了一下,萱城道,“你做的对。”
“没有你做的好,皇叔,哼。”苻宏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连看自己的皇叔一眼都懒得看,他去与自己的弟弟苻冼说话了。
连成衣安慰道,“他不懂你,你不会在意的,对吧?有人会理解的,你的皇兄,他与你永远一条心。”
萱城苦笑道,“宏儿是个好孩子,他看到的永远是对的,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好皇叔,也不是一个好皇弟。”
“你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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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最佳辩手
苻坚与苻晖对面而立,苻晖沉默,苻坚讥笑,“不是要来劝朕吗?怎么不说话了?坐下,慢慢说。”
二人于是面向而坐,一上一下。
苻坚盯着苻晖的眼睛,像是要刺穿他这个人一样,苻晖白净的脸上冒出了细汗来。
“你恨朕吗?”
苻晖摇头。
“朕带走了你的人,其实也不是你的人,这大秦境内的所有人不都是朕的?朕想看看,你会不会那么做,连成衣非我族人,你敢对他动心思,朕绝不承认你是朕的血统。”
“父皇,你。”
苻晖痛苦极了,他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故意将一个汉人放在自己的身边以此来考察自己对自己血统的忠心吗?可是他明明是宽和各族之人。
苻晖违背自己的心意道,“儿臣从未对连公子有其他不纯的想法。”
“是吗?”
“儿臣绝无虚言。”
“好,那么,今日你与朕辩论的是什么呢?”
苻晖一字一句重重道,“文化问题。”
苻坚一怔,随即却笑了,“文化问题?平原公,你不亏是习儒之人,朕该猜到你与朕要来一场辩驳文化正统的问题,好啊,很好。”
“你知道太子他们与朕辩了些什么吗?朕告诉你也无妨,朕与太子辩了民族问题,与皇弟辩了人口问题,与张伶然辩了顺势问题,今日,你与朕要辩文化问题,可以,只要你能辩得过朕,朕便听你所言。”
苻晖缓了缓神,他似乎有点冲动了,他对自己的父皇又爱又恨,可更多的是尊敬,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劝谏自己的父皇呢?
可是儒家之人讲求忠君爱国,他如果不劝自己的父皇,便是不忠。
苻晖先是俯身下去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拜了一拜,“父皇,请你先行饶恕儿臣的大逆不道。”
苻坚道,“既是辩驳,没有君臣父子之情,你与朕是平等的地位,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宽恕你。”
这时候,苻晖才真正开始了这一场漫长的辩驳之路,“父皇,儿臣请问,古来**,何为正统?”
苻坚道,“周天子八百年为正统,始皇帝置六合,四海一为正统,汉高祖开创大汉四百年盛世为正统,曹魏顺承汉献帝为正统,司马氏承袭曹魏为正统。”他忽然戛然停止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苻晖道,“父皇都说了,司马氏为正统,那么儿臣请问,我苻秦为何?窃国之贼吗?”
苻坚掷地有声,“朕拥有传国玉玺26年,何成窃国之贼?”
“前晋因何而灭?”
“八王之乱,内乱引起外患,刘曜灭司马邺而晋亡。”
“前晋是否为**正统?”
“晋为汉人司马氏所建,当然为**正统。”
“匈奴人灭晋,算不算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刘渊不等司马氏覆灭便篡位称帝,刘曜进攻长安俘虏司马邺,理为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我苻氏先祖先后打败匈奴人、羌人、碣人、鲜卑人,致使传国玉玺留于长安而未归南下的司马氏手,继承五胡大统,因何不是大逆不道?”
苻坚道,“朕承袭祖业,并未与司马氏抢夺玉玺,何来大逆之说?若是司马氏想要传国玉玺,又为何苟且于石头城,从不与朕交战?平原公熟读儒家经典,自知忠君爱国,儒家教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天下不平,又何来孺子修身齐家,百姓陷入战乱,你该问问为何司马氏不渡江北上夺回汉室江山。”
苻晖道,“纵使如此,司马氏也为汉室正统。”
苻坚笑了,“是,朕并未说司马氏非正统。自古开创盛世大业者皆以军功服天下,为何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代未有平定江山寸功,却能坐享其成?曹魏祖孙三代开创的江山岂能说让就让?”
“父皇不为汉人。”
“是,朕生而非汉人,可**自古便是多民族国家,谁说统治者非要是汉人,古有蚩尤,为九黎族首领,也能与黄帝平分天下。”
“可最终黄帝一统**,而非蚩尤。”
“这话你该问蚩尤为何而败?不要问我。”
苻坚暗笑,这一句话他的确是诡辩了,当然是因为黄帝联合炎帝打败了蚩尤啊,蚩尤不得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