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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该归还传国玉玺给司马氏。”
“这是什么道理?传国玉玺朕不偷不抢,传承至手,再者,朕若是要还传国玉玺,你该问问司马曜他要不要得起?”
“父皇不该伐晋。”
无论苻晖提出什么疑问,苻坚都能轻而易举的回应,最后,苻晖只好抛出了此次辩驳的主题和目的。
“好,说出原因?”苻坚道。
“第一,**正统在晋,第二,文化归属在晋,第三,天时地利人和在晋。”
“可以,你一一说出理由,不过,这**正统在晋,朕并没有否认,只是你似乎并没有说动朕为何正统不能伐?”
苻晖滞了一下,继而道,“敢问父皇,为何承认司马氏为正统?”
“司马氏继承汉室江山,天下士族归降,是为正统。”
“何为士族?”
苻坚道,“文化制高点,天下文人之最。”
“父皇既然承认士族归降乃正统,那么,儿臣要提出的便是,统一中国这四个字。”
“愿闻其详。”
“统一不看血统,而看文化高低,文化低的服从文化高的,次等文化服从高等文化。”
苻坚笑道,“平原公所言不错,朕认同。”
“儿臣请问父皇,当此乱世,何为文化之高?”
“朕想方才已经回答过你了,天下士族。”
“父皇既然说了为天下士族,如今士族皆在南边,这是否意味着南边可以一统九州。”
苻坚不气不恼,即便苻晖此言已经大逆不道了。
“平原公此言未免尚早。”
“父皇有何高论?”
“正如你所言,文化低的服从文化高的,次等文化服从高等文化。朕8岁习儒,熟读四书五经,13岁领兵出征,从无败绩,15岁身边便聚集了一众汉人谋士,18岁结识景略,19岁登基,以景略为丞相,全国上下推崇儒学,汉化国人,通晓儒释道三门,朕自以为文化程度无人能及,匈奴人、碣人、羌人、鲜卑人、汉人,天下五族之人皆降服于朕,朕作为天下九州之主,不可吗?”
苻晖道,“儿臣崇敬父皇文化程度如此之高,古来无人能及。然而,儿臣想说的并非是父皇你个人,而是我氐人整个群体,纵使你教化百姓近30年,然而我氐人只有一百万,天下汉人却有两千万,留守我北方的汉人有一千三百万,而南渡的汉人540万,父皇何以用我一百万汉化过的氐人去对抗这540万的占领文化制高点的汉人?”
苻坚乍然震住,他反复思量苻晖的话中深意。
苻坚一个人的文化程度之高并不能代表整个氐族,何况氐族只有一百万人口。
苻坚倏尔笑了,苻晖不解其意,盯着他的眼睛。
“平原公,朕告诉你一个好方法,朕南下灭了司马氏,这540万汉人不就全都归属朕了吗?”
“父皇,你。”苻晖脸憋的通红。
这?
苻坚明明是不讲理了。
“平原公,第一,你提出正统问题,朕并没有否认司马氏的正统地位,可你说不出为何正统不能伐,第二,占领文化制高点的天下士族在晋朝,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晋朝而非我秦,所以朕才要去伐晋,使我大秦居于汉人正统地位,你输了。”
“你,……父皇,你…”
苻晖脸上渗出层层密汗,他没输,他说的都是真理。
可是苻坚却说他输了。
“第三,你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就是今年木星镇在斗、牛二宿之上吗,晋朝凭借长江之险吗?至于人和,那就是朕与你们所讨论的民族问题和人口问题以及文化问题了,正是因为朕理亏,所以朕更要去做,如果不做,朕这一辈子就白活了,朕不想做一个历史的过渡之人,朕要做掌握历史的人,即便朕占尽劣势,朕依旧一心往矣。”
苻晖还能再说什么,苻坚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因为他的父皇不是不懂,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一心为之啊。
正如与张伶然辩驳的那般,苻坚要做从来都不是顺势而为,而是不顺。
苻晖哭着再次跪拜,“父皇,儿臣句句肺腑,请听儿臣一言,不可伐晋。”
苻坚起身,不顾身后之人的声泪俱下,朗朗声音传了回去,“朕说了,辩过朕,可结果是你输了。”
萱城看着苻坚从明光殿内走了出来,他迎了上去,“晖儿呢?”
“输了。”
萱城明白了,不再多言。
“太子请回,今日朕无心再辩,道安,你明日再来。”
“父皇,我呢?”苻冼忽然出声了。
“你?你个臭小子也要学你的哥哥们吗?”
苻冼眨了一下眼睛,“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是诸位哥哥的弟弟,儿臣永远与您一条心。”
“是吗?”苻坚拖着这个尾音,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的这位最小的儿子。
萱城半蹲下身子来抚摸着苻冼光滑的脸,“好冼儿。”
“皇叔,您是国家的肱骨之臣,你以为父皇此举对否?”
“冼儿,你还小,不要参与到这些事来,好吗?”
苻冼摇头,他挣脱开萱城的手,忽然拉着苻宏的手,“太子哥哥,我们走吧。””
“冼儿。”
萱城的一声唿唤也没能叫住自己的这位皇侄。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两位皇侄离自己远去。
萱城有些黯然神伤。
为什么只有他站在了苻坚的这边?
为什么连这具身体的主人苻融都不支持苻坚,他这个外人要来支持苻坚?
他明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
他与苻坚的明知故犯有何区别?
“陛下,道安去了。”
苻坚道,“好,明日此时,朕等着你。”
众人都渐渐散去了,苻坚身边只有淳展之还在观望。
“臭道士,你不走吗?”
“陛下,我又不管你的政事,你撵我走干嘛?”
“不过,我倒是觉得陛下与群臣和亲人一一辩驳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何看法?”苻坚问道。
“陛下如果心意已决,只需一声令下,何须委屈自己。”
他这话的讥讽意味已经很明确了,反过来说便是苻坚自己都心意未定,他只是不停在与他人的辩驳中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去讨伐晋朝,树立自己的正朔地位,做到真正的君临天下。
淳展之笑着离开了。
苻晖这时候从殿内走出来了,萱城注视着他无精打采甚至是悲伤的表情,他轻唤了一声,“晖儿。”
苻晖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连成衣迎上去,“平原公,我送你回去吧。”
苻晖抬眼,乍一惊愕,却连连摇头,他有些躲闪,“不必劳烦连公子。”他向苻坚和萱城弯腰一拜,而后离去了。
苻坚朗声道,“连公子,还是回来吧,你的好意,人家未免就能领会。”
连成衣哼了一声,内心怨气十足,向苻坚投去了极其抱怨的眼神,“陛下做的好事。”
苻坚承认,“是朕,谁让你连公子长的美呢?朕可不能让你戕害朕的儿子,再者,朕爱男色,天下人皆知,朕岂能让天下人议论成空。”
他又长叹一声,“哎,这偌大的宫殿,也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话中之悲音,油然而生,萱城道,“我们来斗地主吧。”
“斗地主?哦,对,就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打牌?好啊。”连成衣率先唿应。
苻坚脸色也由阴转晴了,“好。”
于是,这一日,他们在甘泉宫送走了苻朗,又亲眼目睹了一次苻坚与苻晖的辩驳,最后,苻坚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外人,他们在明光殿开始打牌玩乐,一直到半夜都毫无睡意。
结果三人就不知只觉的熬了一夜,直至天明。
朝会依旧,苻坚与群臣讨论的问题依旧是对晋朝的军事战略问题,要不要打这场战争。
只要是氐族本部朝臣都站在了苻坚的对立面上,而鲜卑人、羌人却还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支持。
苻坚的儿子们却沉默了,这一点的确是出乎苻坚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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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虽千万人吾往矣
朝会之后,道安真的来了。
他一向沉默少言,也自恃清高,一心只为修佛法著书,即便苻坚得到了他,他也很少参与到苻坚的政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