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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沉没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安良在燃烧其实喝了不少水,但是此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了,舌头都不是自己的。秦淮等不到他的回答,朝他又走近了一点,伸出手要解开围在自己腰上的浴巾。
  安良猛地伸出手,按住了秦淮。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此刻看起来一定很可笑,事实上他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你自重!”。秦淮被他按住了手,也不挣脱,手指如同游蛇般在安良的手心里转了个弯,反手握住了安良的手。
  他还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在安良耳边轻轻笑出了声:“怎么了?对我没兴趣吗?”
  冤枉,真是太冤枉了,安良对秦淮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没有兴趣。事实上他此刻浑身燥热得不像话,久违地蠢蠢欲动。
  阻止他的大约是最后仅存的理智和岌岌可危的职业道德。
  安良艰涩地说:“你先站起来…咱们俩这个姿势…不太好说话。”
  秦淮闻言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立在安良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神动也不动地打量着他。
  安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身边床上空着的那个位置:“坐下来说话,站着跟作报告似的。”
  等秦淮坐了下来,安良转过身去看着他:“你有性瘾吗?”
  秦淮虽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安良觉得自己简直可以立地成佛了:“我猜也没有。秦淮,我觉得你不错,对你有点兴趣,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比你大那么多,应该比你更清醒一点。咱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你应该还记得吧?这样的关系,我觉得我们俩不能睡。更何况,我觉得你现在之所以想和我睡,是因为你想把你的痛苦折射成…折射成欲望发泄出来。这样不行的,对你是一种伤害。”
  其实若是别的什么人,安良才不会说这么多话。他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想把痛苦折射成别的什么东西以隐藏痛苦,反正人生活着就是受罪。只要身材样貌合他胃口,他愿意跟对方玩一场。
  但是面对秦淮,安良觉得自己不能那么禽兽。他面前的这个人,正在经历生活中的剧变。哪怕这剧变的本质与他无关,安良却始终对秦淮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在心中。
  今天晚上他带秦淮回来,也是因为那隐隐约约的愧疚在作祟。他一想到秦淮要从人声鼎沸的燃烧回到那昏暗的破旧的楼里,回到独自一人的家中,安良就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秦淮坐在他身边,身上还是安良牛奶味沐浴乳的香气。他是冷峻的长相,牛奶味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违和,又有些奇妙的和谐。他听完安良的长篇大论,什么话也没问,只是站起身来简短道:“行。”
  眼看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安良都快懵了,伸手拉住他:“你去哪儿啊?”
  秦淮站在卧室门口,半侧过身看着安良:“我去你客厅沙发上睡一晚,明早就走,行吗?”
  安良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就着拉着他手的姿势站了起来:“去什么沙发啊?咱俩在这张床上凑合一晚上得了。我那沙发里面是铁架子,特别硬。你躺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别想爬起来。”
  说到这沙发安良就来气,沙发是陈奇在当初装修这房子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北欧进口的。结果好几万的东西中看不中用,别说躺着了,就算坐久了都让人觉得屁股疼。所以安良在客厅里铺了很厚的毛绒地毯,宁愿坐在地上也不愿意坐在沙发上。他又是个有点儿洁癖的人,每半个月洗一次地毯可给他累得够呛。每次洗地毯的时候,都要对陈奇破口大骂。
  秦淮没有松开安良的手,他走回了床边,将浴巾摘了扔在了地上,躺到了床上,是个很舒展的姿势:“那好,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安良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往他下身偷瞄,他是真担心秦淮浴巾下面什么也没穿。结果还好,事实证明秦淮还算有底线,穿了一条黑色的内裤。再往下的,安良就不敢看了。
  安良磨磨蹭蹭地关了灯,在秦淮身边躺了下来,浑身都绷得很紧。但是他心中再警觉,也抵不过已经是凌晨五点的这个事实了,安良慢慢地就觉得自己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身边的秦淮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安医生,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安良觉得好笑,嘟囔了一句:“别给我发卡啊,我不收,你拿回去。”
  秦淮的后半句话却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声音更低了:“可惜了,对不起。”
  安良想问他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但是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他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安良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天没亮。卧室里拉着窗帘,漆黑一片,暗沉沉的。安良昏昏沉沉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身边空空荡荡的,不见秦淮的影子,好像昨晚上回家的只有安良一个人。
  “真走了?怎么走的啊?”安良一边揉着头发自言自语一边拉开卧室的门往客厅走,结果险些被餐厅里背对着他坐着的秦淮吓了一跳。
  秦淮听见动静,回头看着安良:“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安良走到他身边:“吓死我了。”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还在热腾腾地冒着香气,一看就知道是现做的。
  两个人不仅没睡成,第二天秦淮还给他做了一顿饭,这种场景真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秦淮起身替安良接了杯温水:“先喝点水再吃饭。”
  安良接过那杯温水,啧啧称奇:“你还会做饭?”
  “小时候家里没人做饭,我不会做饭就得饿死。”秦淮分给安良一双筷子,在阳光中冲着他笑了笑:“你也尝尝我做的饭。”
  安良吃了一口饭桌上最简单的炒青菜,接着就沉默了。他一直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靠一手能做饭的功夫赢得了狐朋狗友们的尊重。但是和秦淮比起来,就是新东方烹饪学校教授和学徒的区别。
  简单的一道炒青菜,秦淮都用高汤吊了味道,入口的时候安良还以为自己在吃鱼翅。
  他没忍住,多吃了几口,才称赞道:“绝了,你这个做饭的水平真是绝了。”
  称赞完之后还有点害臊,自己昨晚用一碗汤泡饭和一串烤牛腩糊弄秦淮,还没皮没脸地问人家自己的手艺怎么样,秦淮没当场翻脸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鲁班门前耍大刀,半瓶子水爱晃荡,说的就是他。
  秦淮替他盛了碗奶白浓稠的鲫鱼汤:“你冰箱里只剩下一条冻鲫鱼和几颗干贝了,只能做出来这几道菜。”
  听他的口气,居然还有点觉得东西做少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是凡尔赛吧?这就是微博上说的凡尔赛吧?”安良喝了一口鲜掉眉毛的鲫鱼汤,面无表情地想着。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安良问秦淮:“等会要不要去哪里?”
  秦淮夹菜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道:“我下午要去一趟我师傅的店里。”他抬头看着安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安良发觉自己看着秦淮的眼睛,就很难把“不”字说出口。鬼使神差之下,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安良没车,就一辆杜卡迪摩托车停在地库里。出门的时候,他给秦淮拿了个头盔:“坐过摩托车吗?”
  这话说的有点好笑了,但凡是重庆人,哪里有没坐过摩托车的?
  秦淮也笑了,似乎看透了安良的慌张。他伸手接过头盔:“坐过,之前骑过。”
  “嚯!看不出来?”安良立刻就被他勾起了不知从何而起的胜负欲:“骑得好么?”
  秦淮正低着头解开头盔的锁扣:“还行。”
  安良将车钥匙抛给他:“那你带我吧,反正我也不认识路,到时候隔着头盔听不见你给我指路。”
  秦淮没有准备,但还是稳稳地接住了空中朝他飞过来的那串钥匙。他有些意外地去看安良,谁都能看出来安良对他的这辆摩托车有多么宝贝。上次陈奇偷偷骑了,还没到地库门口,硬是被穿着拖鞋追下楼的安良抓回来了。
  安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钥匙扔给秦淮,大概是因为他觉得,秦淮骑摩托车的样子应该很好看。而他想看看。
  秦淮跨坐上摩托车,转头对着安良说:“抱着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安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和迟疑,就好像秦淮从来没有被拥抱过,也从来没有向谁提出过这个要求似的。
  安良也犹豫了片刻,他其实可以抓着后座的那两根扶杆,不一定非得抱着秦淮的腰。但是他琢磨着杜卡迪发动的时候威力实在是有点儿大,别回头秦淮骑出去三里地了才发现他被震得掉到地上去了。于是安良伸出手来,环住了秦淮的腰。
  他搂上去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对劲了,秦淮浑身突然一僵。但是这僵硬的瞬间稍纵即逝,秦淮半弯下腰,启动了油门。
  他们之间的姿势过分亲密了,比夜店里的耳鬓厮磨,卧室中的十指相扣还要亲密。安良的掌心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秦淮腰上的体温。他想问问秦淮,为什么这么抗拒他的肢体接触却又要主动开口邀请?但是话到嘴边,淹没在了摩托车油门的轰鸣声中。
  早知道就买辆自行车了!平时怎么没发现这破玩意儿这么吵!
  秦淮骑摩托车和他开车一样很稳。其实许多骑摩托车的人,都存着点儿炫耀和爱出风头的意思。好好的马路不肯好好地骑,改装发动机获得更大的轰鸣声都是小事了。安良上次在巴南还看见一个骑着Ninja400的人,骑得好好的突然一脚加速,想把车头抬起来,跟古代人骑马似的。后来摔得那叫一个惨,安良从旁边路过听着都替他觉得疼。
  但是秦淮不是,他有着他这个年纪难得的沉稳和耐心。安良忍不住开始分析起来,秦淮究竟来自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镇定?
  他还在后座那里胡乱揣测,秦淮已经把车停了下来:“到了。”
  安良没反应过来,手还环绕在秦淮的腰上。秦淮自己摘了头盔,也不催他也不挣扎,就那么沉默的被安良搂在怀里。
  还是安良自己发现了自己在走神,他脸立刻就红了,忙不迭地把手从人家腰上拿了下来:“对不起啊,我没注意。”
  “没关系。”秦淮把头盔拿在手里,下了车往面前的纹身店里走:“就是这儿。”
  这家纹身店比安良想象的大得多,上下两层楼,估计得有个三百多平米。整体都是黑白的,像是一尊现代艺术的雕塑一样矗立在街口。
  “刺客?”安良抬着头,读那招牌上的字。
  “嗯。”秦淮替他拉开了门:“我师父取的名字。”
  安良第一次来纹身店这样的地方,他以往的生活和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太多的联系。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店里一楼有几个正在打游戏的人,见秦淮进来了百忙之中都挥手跟他打招呼:“小淮来了?”
  这名字实在是有点可爱,安良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不仅笑了,他还没忍住笑破了一个音,那几个人就都来看他:“这是…你客人吗?”
  秦淮拿了个店里的一次性纸杯,替安良接了一杯水,简短道:“不是,我一个朋友,送我过来顺便来看看。”
  这几个人和秦淮的关系应该很亲密,立刻就有人笑道:“什么朋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安良看这走势越来越跑偏,干脆自己站起来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安良,跟秦淮刚认识的。没进过纹身店,有点好奇所以跟着他来看看,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淮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嘛!”立刻就有人说:“你先坐着,等会来客人了你在旁边看看,瞧个新鲜。”
  秦淮戴上一双黑色的塑胶手套,问其中的一个人:“周哥呢?”
  那人冲着楼上努了努嘴:“刚做完一个半胛,满花彩色的大活儿,估计马上就要下来。”
  秦淮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我今天约的那个客人打电话来了吗?”
  有人应声:“刚打了,确认了,四点半就到。你要不最后再看看他那个图,还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等会儿别怕,哥几个都在呢,你就放心地下针,毁了皮我们都能给你救回来。”
  秦淮坐到安良身边,从茶几上摸了一个iPad在手里,打开一张图片低头看着。安良坐在他身边,半是被迫半是主动地将那张图片收入眼中。
  那图案大概是个纹身的手稿,花纹极其复杂而繁复。安良看了半天,只看出来是个什么兽类。于是他微微侧过头去问秦淮:“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吗?”
  他们俩的距离太近了,安良说话间的吐息就在秦淮的脸边。秦淮微微一动,低声道:“是贰负。”
  “贰负?”
  “山海经中的神,后代用它来做武官的象征。人面蛇身,跑得非常快。”秦淮说话的时候手指在iPad的屏幕上画着什么,他的手很好看,细而有力:“这是我第一次自己给人纹身。”
  最后一句话其实没有必要,但是秦淮说出口了,落在安良的耳朵里就像是他在跟自己示弱撒娇似的。安良立刻起了一点保护欲:“没关系,你肯定能做好,你别紧张。”
  听到这句话,秦淮侧过头去,飞快地冲他笑了一下。
  “小淮?”身后有人喊秦淮的名字。
  安良和秦淮都回过头去看,一个男人从楼梯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留着和秦淮一样的寸头,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看上去很高。
  秦淮见他下来了,放下iPad站起身迎了上去:“师傅。”
  原来这就是秦淮的师傅。安良注意到秦淮在面对他师傅的时候,和面对其他人都不太一样,非常放松而自在。肢体语言表明秦淮应该非常信任他师傅。
  那个被他喊做周哥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紧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