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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沼泽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这一场喘息和天翻地覆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了,安良在口舌生津和口干舌燥之间来回徘徊,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地半靠在秦淮身上,连声音都是沙哑的:“不错,真不错…”
  秦淮被他逗笑了,俯身含着安良的唇角轻轻摩挲着,犬齿擦过是细碎麻痒的疼痛:“具体哪里不错?展开给我说说?”
  “耍什么流氓啊…”安良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腻在他的怀里不肯动弹:“我非得给你列个清单嘛,你怎么不喊我给你写个工作报告?”
  “你要是愿意写,我肯定仔细看。”
  “滚滚滚,流氓不流氓啊!”
  “这会觉得我耍流氓了?刚才怎么不看你反抗呢?”秦淮笑得特别开心,一声声笑像是一朵朵沉沉地绽放在安良头顶的花:“想不想去洗澡?”
  “不想,让我再抱会儿。”安良的手在秦淮的纹身上摩挲着,顺着那些流畅的摇曳的枝叶蜿蜒而下,突然轻声道:“疼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秦淮这些纹身疼不疼,还是那些往事疼不疼。秦淮的背后是一团漆黑的迷雾,旁人自然可以为了满足窥私欲肆意窥探,但是安良作为他的爱人,却不舍得让他受这份委屈。
  秦淮抚摸着他脊背的手略微停顿了片刻,才顺着原定路线继续下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已经不疼了。”
  不是不疼,而是已经不疼了。这一瞬间,安良觉得秦淮知道自己想要问他什么。
  最后还是安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再不情愿起来也挨不住洁癖作祟:“我去洗澡。”
  没想到刚坐起来又被秦淮伸出一只手按了下去:“我去给你放点水你泡个澡,然后出来吃夜宵。”
  他这么一说,安良才想起来炉灶上还炖着羊肉汤,立刻就急了:“你火关了吗…别煮沸了…”
  秦淮走时还没忘在安良的头上顺手摸了一把:“我看着火候呢,火候还没到。”
  接着他将茶几上的手机摸到了手心里,朝着厨房的那一点暖黄中走去。
  安良泡在一缸温热的水中,感觉自己浑身都酥软了。他懒洋洋地划开手机屏幕,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陈奇在两个小时以前发给他的破口大骂的微信。安良唾面自干,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发语音给他:“在燃烧玩得开心嘛,我给你预告一下,我的夜宵是我对象亲手做的羊肉汤!你是不是还在吃果盘呢?”
  发完之后他都觉得自己欠得慌,陈奇肯定想顺着网线爬过来活活砍死他。
  倒是周文也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安良一点开就笑了:“听陈奇说,你上个礼拜和我吃饭去了?那顿饭在哪儿呢,我咋没吃到啊安总?”
  安良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秦淮假装周文也接了安良他妈电话的那一天。第二天安良实在没憋住,当作笑话跟陈奇说了,肯定是这大嘴巴转头就告诉了周文也,所以周文也趁势来兴师问罪顺便趁火打劫。
  安良毫不含糊,发了个两百块的红包过去,附上了一句话:“下周喝酒我请,感谢兄弟!”
  夜店的垃圾网速也没影响周文也抢红包的速度,他知礼守节,回赠给安良一个笑话:瘫倒在卡座上仿佛睡死了一样的陈奇四仰八叉地暴露在了安良的手机屏幕上。
  安良仿佛被人点了笑穴,瞅着这张照片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一直等到秦淮到浴缸里来捞他,他还在边笑边发微信:“你照顾着他点儿,他好不好算个富二代,别被人绑架了!”
  周文也飞速回了他一句:“我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淮走进浴室,冲着仰面靠在浴缸里的安良笑道:“还不肯起来呢?羊肉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他说着走上前来,将湿漉漉的安良从浴缸里半抱了起来拖在自己怀里往厨房走。安良走了一半才惊觉自己掉了满地的节操,他慌忙去拉秦淮:“裤子裤子,我没穿裤子!”
  秦淮的笑声简直能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亲昵地打量了安良一眼:“你遮掩什么,有什么我没看过的?”
  “那也不能不穿裤子!”安良保持了仅存的最后的理智,冲进卧室里抓了一条裤子穿上才冲回厨房。秦淮已经替他盛好了一碗汤推给他:“刚好能吃。”
  羊肉酥烂,枸杞像是一朵朵盛开的小红花漂浮在碗里,氤氲的香气是这个初冬的寒夜里最温柔的妥帖。安良喝了一口后将剩下的半勺喂进了秦淮的嘴里:“你也尝尝。”
  在这一盏暖热的灯光下,他与秦淮分食着碗中的一碗汤。这样寻常的温暖的场景,在很久之后还被安良时不时地回想起来。什么是真心呢?他笃定,在这片刻,秦淮一定对他有过真心。
  “你生日准备怎么过?”秦淮收拾着碗筷突然问安良道。
  安良正处于饱暖后脑子血液循环不畅的状态,闻言愣了一下:“不是还没到呢?”
  “嗯。”秦淮转过身看着他,眉眼间笑意温柔:“十二月二十五号,是不是?我记着呢。”
  安良的生日特别好记,自从圣诞节这个概念在中国流行起来更是如此。他想了想:“我一般都是岔开日子过的…二十四号跟朋友过,然后二十五号那天跟我爸妈亲戚他们一起吃个饭。”
  他说得很简单,但是其实远不止吃个饭那么容易:安良在父母两头家里都是最小的孩子,名副其实的幺儿,也是老一辈长辈的手上宝。每年他的生日父母两边的亲戚能够凑够饭店里一个最大的包厢桌子,要不是最近两年的政策不允许,安良他奶奶都能给他整个腰鼓队来。
  每逢这样的场合,安良必然要像个吉祥物似的露个脸,将生日过得身心俱疲才能回去。但是他本身就是家族观念挺重的人,也乐意趁这个机会让老人家开心开心。所以一般都是他挑圣诞节那一天跟朋友们庆祝完了,第二天老老实实回家尽孝。
  安良啰里八嗦地将自己去年是怎么过生日的绘声绘色给秦淮描述完了,末了补充道:“二十四号那天你跟我们一起吧?也没别人,就陈奇周文也他们几个,都是你见过的朋友…”
  他生怕秦淮不肯去,一股脑儿的把所有的人都报了出来。秦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这份紧张,笑着伸手在安良的头上摸了一把:“我是你男朋友,肯定要去的。”
  他将洗好的碗筷收回柜子里,看着安良:“想要什么礼物?”
  安良假装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回归到俗套的嬉皮笑脸:“想要你。”
  秦淮被他逗笑了,眼神暧昧的像是袅袅的烟雾:“不都是你的了吗?”
  他正了色,站在厨房那盏灯的下面凝视着安良:“我想给你一个一辈子忘不掉的三十岁生日。”
  这句话此时听起来像是祝福,后来安良才知道,这是一句诅咒:秦淮真的做到了。
  “之俊,这是他最近几次接的病人,应该都在这里了。”一个中年人将手上的照片递到了周之俊的面前:“他这段时间比以前要谨慎,我们也没查到太多东西。”
  这个中年人看上去比周之俊还要大上好几岁,喊他的时候却很亲昵,难得的是周之俊的神色也没有觉得半分不妥的样子。他自然地接过照片,来回翻了翻:“最近他还去开飞刀吗?”
  “嗯。”那中年人的神色有些厌弃:“出一次飞刀十几万,他怎么可能不去。不然的话,就凭他那点工资…”
  “寻常的三甲医院医生就算是去县城开飞刀,也就几千块的劳务费,安院长倒是财源广进。”周之俊的话里听不出来喜怒,随手翻着手上的照片:“这些人的身份都确定了吗?”
  那中年人的目光从周之俊的手上挪开:“都确定了,等会我让下面的人整理出来给你看。他这个生意不是普通的开刀,所以那么贵…”
  周之俊往沙发上仰了仰,看上去有点儿疲惫:“行,你要是觉得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就单独拿出来给我看看。然后…”周之俊低下头想了想:“找几个人跟着他儿子安良吧,做得隐蔽一点,别被他儿子发现了。”
  中年人大概是会错了周之俊的意思:“要动手吗?”
  “动什么手,”周之俊笑了:“我的意思是,找几个人保护着他点。上次他来和我说总觉得最近有人跟着他,我知道那也不是你的人,所以心里不太放心。他儿子…跟他不一样,是个好人。”
  中年人看着周之俊的目光很温和:“好,之俊。”
  周之俊的腰上传来一阵麻木的钝痛,他看了看窗外的阴雨天笑道:“这次发作倒比以前好多了,看来安良给我办的那个理疗卡还挺有用的。”
  中年人从茶几下熟门熟路地摸出了一瓶药油,示意周之俊转过身去。他按摩的动作很熟练,周之俊在浓重的药油味中听见他问自己:“还疼吗?”
  “好多了。”周之俊的姿势很放松,这种放松是他和秦淮相处时都很少流露出来的放松:他总想照顾着秦淮,总担心自己哪里没有做到位,时时刻刻都在看着眼前的少年。但是在这个中年人面前,周之俊的放松是一种全然不设防的懒洋洋的信任:“这么多年了,你按摩技术倒是一直在进步。我看你回头开个按摩店得了?”
  中年人看着周之俊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疼惜的神情,但是这点情绪一分一毫也没落在他的语气里。他的语气温润平和:“你这是老伤,得一直调理。你平时在店里的时候,也不要一下子工作太久了…时不时地要站起来走动走动…不是当年了。”
  最后几个字从中年人的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凄然的苦涩。周之俊倒是笑得很高兴:“你怎么年纪越大越琐碎了?的确不是当年了…”他感慨道:“宋平,我们俩认识多少年了?”
  中年人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不定:“你十七岁去当兵那年我认识你的,今年有二十年了吧?”
  周之俊转过头来看着他笑道:“班长,我俩认识已经有二十年了呢!”
  宋平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他揉捏着周之俊腰上的伤势:“有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还是第一次叫我班长时候的样子…一晃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周之俊沉默了片刻:“是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二十年的光阴弹指之间转瞬而逝,当年初出江湖的少年人已经到了中年。许多事情在日复一日的日出日落中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但是人类之间最纯粹的肝胆相照的侠义却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人间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周之俊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而绵长,他睡着了。宋平低下头看着他的睡颜许久,最后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与此同时的重庆市男子监狱,秦石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连从床上猛然坐起来这个动作都做不到,哪怕他的身体叫嚣着想要立刻坐起来,他手腕上铐在床头支架上的手铐也立刻阻止了他的动作,发出一阵阵让人听了齿寒的锁链声。
  于是秦石明只能像溺水之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呼吸太急促了,在这静僻的牢房里听起来潮湿而沉重。秦石明不用伸手去摸,就知道自己一定浑身都是冷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自从他杀了自己的弟弟之后,梦境似乎就像是避难之所一般与他无缘。但是刚才,他却突然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站在潮湿的沼泽地边,天空是阴沉沉的,像是冷眼打量着他的旁观者。秦石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片沼泽,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似乎立刻就能躺在地上睡着。
  于是正当他想要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躺下的时候,秦石明却听见一旁的芦苇荡里有动静。他勉强走过去,看见一个少年背对着他站在那岌岌可危的芦苇荡边,似乎随时都会陷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秦石明觉得那人的背影很眼熟:“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快回来,这里不是人走的路。”
  喊了几声,那人也没有回头答应他。秦石明有些着急了,他扒开一人高的芦苇,想要走到那个少年的身边去。但是那个人突然回头了。
  梦境里那是秦淮的脸,他看着秦石明,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生气:“爸爸。”
  秦石明猛然从梦中惊醒。他一伸手,只抓到了一手的风。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