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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运气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安良没吭声,抬眼看了一眼白致。他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有点儿没边界感了。
  更何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定义和秦淮现在的这个关系。
  不可能喜欢别人了,心里眼里全是一个人。但是你要真说秦淮是他的对象,那你也得先通知秦淮一声他转正了可以继续拎包上岗了。
  于是安良索性避开了这个问题,声音里都是懒洋洋的:“你问这个干嘛啊…跟我的病情有关系吗?”
  安良的眼睛生得很好看,不正经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漫不经心的神气:“医患关系不该是这样的,注意你对患者的态度。”
  白致被安良呛了一句也没生气,笑眯眯地翻了翻安良床头的建档卡:“你还要住五天的院,大后天伤口拆线,我刚跟主任说了,到时候我来给你拆线。”
  安良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他隐约有点儿猜到了白致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问了白致一句:“你大后天是白班?”
  医学院刚毕业的研究生总是黑白两班来回倒,这点安良在早几年曾经深受其苦。按照白致的排班规律,他稍微推算一下就能算出来。
  “是。”白致把建档卡放回了抽屉里,眉眼之间还带着笑:“这么关心我呢?”
  “我白天要吃饭,还要说话。等会儿护士长来了我让她给我安排个晚班的医生拆了就行了。”安良笑了笑,语气却没有那么热络了:“就不麻烦白医生了。”
  他猜到了一点白致的意思,索性把话说的更绝情了一点。一方面是因为现在他的生活里千头万绪的都是麻烦,安良实在没心思再应付一段复杂的关系。
  另一方面还是因为秦淮。白致第一次进他病房门的时候,秦淮也在场。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像是在小动物伸出了小爪子在安良心上轻轻挠了一下,是让人觉得酸涩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安良不愿意再让这个人难受了,哪怕是虚惊一场也不行。
  所以他近乎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白致的暗示。
  闻言白致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这人估计平时也是个情场上战无不胜的主儿,被安良不轻不重地拿话一挡才觉得奇怪了:“这么直接啊?对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白致约莫是觉得不应该啊,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于是便缠着安良不撒手:“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这人其实挺优秀的,安医生再了解了解看看呗…”
  安良不胜其烦,他不是没见过白致这种直接而炙热的人,从前的安良也很喜欢跟这种人有来有回地纠缠。只是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秦淮让他转了性儿,再面对这样的人,安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朋友,我这肚子上还豁拉个口子呢,你别逗我玩儿了行吗…行行好,放过我,让我安心休息。”
  白致这点不管不顾的疯劲儿要是让秦淮看到了,不知道那个小孩儿心里又要怎么别扭。秦淮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儿,没事就喜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连爱人的时候都是懵懵懂懂不得章法的。安良才把人哄了个七七八八,实在不想再来一遍。
  天地良心,他身边的小疯子有秦淮一个就够了。他住的地方这是重庆的公立医院,安良不想把自己的生活变成飞越疯人院。
  白致抿了抿嘴:“连个机会都不给我?是因为那个秦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他呢?”
  安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抱着让白致早死早投胎的想法点了点头:“是,我特别喜欢他。”
  他的本意也就是趁着秦淮不在的时候嘴上过过瘾罢了,喜欢是不假的,只是要让安良当着秦淮的面把这一份喜欢宣之于口,他还是做不到。
  过去的事情总不好那么全然被忘记,时间和火候都还不够。这个时候宣之于口的浓烈爱意反而会成为两个人的负担。
  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意的,可是总还能管住自己的口。
  白致闻言露出一个并不那么明显的灰心丧气的表情,声音的尾调也拖长了:“这样啊…”
  就在安良以为他会知情识趣地放弃的时候,这人声音里的尾调又抬了上去:“那我是不是得更努力一点才行了?”
  安良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把自己活活呛死。
  他有气无力地伸手指了指病房门口:“病人要休息了,请白医生先出去吧。”
  白致倒也没有坚持,走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好像有什么大病:“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啊!”
  安良连句话都懒得说,挥了挥手表示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
  还没等他闭目养神一分钟,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只是这回进来的人换成了他想见到的人,秦淮手里拎着一床小小的毛绒毯:“安良?”
  安良心里想还好还好有惊无险,秦淮没听见自己之前和白致的那段对话。要是那一句“我特别喜欢他”落进了秦淮的耳朵里,安良就觉得还不如把自己闷死算了。
  “周哥他们呢?”安良从床上坐直了一点:“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秦淮眼疾手快地过来伸手搭了安良的胳膊一把:“慢一点…纹身们店里有点事儿,得周哥亲自回去一趟…他们明天早上再来看你,好不好?”
  安良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住个院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的:“店里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紧,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秦淮笑了笑,手指从安良的胳膊上滑了下来,与这人十指交握:“不是什么大事儿…之前的一个客人惹了点事在身上,求周哥他们帮个忙…我不回去,现在没什么比你更要紧的事儿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自然而然,脸上的神色都没什么变化,落在了安良的耳朵里可真是春日里次第开放的灼灼桃花了。他费了点功夫才把声音稳住了,选了一个不那么旖旎的话题:“周哥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纹身店那么辛苦,怎么一直在开?”
  这句话问的其实很委婉了,安良之前以为周之俊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纹身师。后面接触的深了才发现,纹身店其实更像是周之俊的一个副业,并不指望着它赚什么钱。
  秦淮知道安良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层意思,他轻轻摩挲着安良的手背:“这是他的第一个店,也是他…他名义上的生意,肯定舍不得不开的。不靠这个赚钱,也就没什么压力,就当是兴趣了。”
  更多的话秦淮没有说出口,他不愿意对安良说:周之俊的有一些生意并不那么上的了台面,那一部分的营生秦淮不想沾手,周之俊也不愿意让他接触。所以这一个干干净净的纹身店,是他留给秦淮的一道保障和一条退路。
  安良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来缓解刚才心跳如雷的尴尬,并不是当真那么关心周之俊的事业发展。他半靠在床头,连声音都是懒洋洋的:“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秦淮没说话,笑着摸了摸安良的手臂。
  天已经完全黑了,病房里的白炽灯被秦淮关了,只留下了床头柜上一盏小小的,温黄的阅读灯。像是一只发着光的小南瓜,让人的轮廓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秦淮进门的时候脱了身上的大衣,衬衫上是温暖的体温,像是环绕着他的一池热水,安良觉得腹部伤口的隐痛都变得迟钝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安良万万没想到,此刻居然是秦淮先倒打一耙。
  “什么问题?”他的思维也跟着变得迟钝了,秦淮的话说出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身边的人:“你问我什么了?”
  秦淮脸上是一种不明显的笑意,好像是学艺多年的人第一次登台那样,胸有成竹却又难掩紧张:“在周哥进来的时候,我问你的那句话。”
  安良想起来了,脸立刻就跟着红了。
  周之俊进门之前,秦淮正俯身低头看着他,问他:“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安良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有的是时间给他回忆那一幕。安良慢慢地想了起来,他当时是想要点头的。
  像是吃准了安良的一点犹豫和心软似的,秦淮又追问了一句同样的话:“我能亲你一下吗?”
  唇齿不听心的使唤,自我约束全见了鬼去,话到嘴边成了咽不下去的一句好啊。
  那一句“好啊”一说出口,安良就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秦淮低下了头,吐息是安良熟悉的味道。他曾如久渴的旅人一般,无数次地寻觅那一处水源。
  只是秦淮这一回却和他额头相抵地犹豫了许久,最后落到安良嘴唇上的那一下亲吻如同屋檐下的一滴雨,转瞬即逝。
  安良有一些不理解地睁开了眼睛。
  秦淮靠在他的颈边,声音里是一种奇异的满足:“谢谢你。”
  这个吻不带着占有和情欲,大约只剩下了温情和珍惜。
  秦淮其实是听到了安良对白致说的那句话的。
  周之俊和宋平回去了之后,他一个人走回了安良病房的那一层楼。约莫是还在犹豫着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安良,尤其是当宋平告诉了他安志平的事情之后。
  病床上的安良联系不上父母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安志平此刻已经在纪委的审问室里待了一下午了。
  安志平是被自己的下属举报的,举报的人是安良他们精神科的主任徐一民。
  徐一民找宋平要的举报材料,秦淮心里是清楚的。他自己做不出来再去举报安良父亲的事,就将选择权和处决权全转手让给了别人。
  罪行的确是应该被惩处的,但是秦淮也明白,这是他和安良之间最后的岌岌可危的一丝情意。他不能再亲手把这一线情谊给毁了。
  可是为什么非要在今天呢?秦淮听宋平说完之后几乎觉得有些厌倦了,安良还躺在病床上,徐一民迫不及待地动了手,他要怎么和安良说这件事呢?
  宋平和秦淮说完后,见他许久没说话,便将手里的烟头扔了:“要不还是我们去告诉安医生这件事吧?”
  秦淮摇了摇头:“我去说。但是,”他抬眼看了看宋平:“不是今天。你等我找个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安良吧。”
  宋平的眼睛在夜幕初降的时分看起来温柔而又平和:“好。”
  秦淮上了楼之后,其实是在医院的走廊里踌躇了片刻的。
  他怕自己掩饰不好自己的脸色,怕那个消息的余温未散,让安良从自己的神情里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白致前半场话的热闹他没赶得上,安良的那一句“是,我特别喜欢他”却像是一声惊雷撞进了秦淮的耳朵里。
  他在幽暗的,寂静的医院走廊中,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在听见那一句话的瞬间,是想要立刻冲进去的,他想让安良将这一句再重复一遍,重复百遍千遍。
  他想要确认,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安良的这句话,说的是他。
  怎么会这么好呢?秦淮站在走廊里回不过神来,怎么会好的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呢?
  巨大的狂喜退去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种温和的平静的喜悦。那种要不管不顾冲进安良的病房里的冲动消失了,秦淮太了解安良了,那个人嘴上总是别扭而又不耐烦,是因为他在用这样拙劣的方式来化解对于秦淮的一点残留的余怨。这个时候要是让安良知道了自己的这句话被当事人听见了,恐怕安良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自处好了。
  秦淮于是停住了脚步,站在走廊的阴影中,像是一个获利的赌徒一般回味着那一句话,脸上的笑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个什么样子。白致从安良病房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并不那么好看。秦淮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不过那也不重要了,他带着一颗温情漫溢的心,走进了安良的病房里。
  从天而降的好运气,他要紧紧地抓牢在自己的手里。
  白致:重庆市比较著名的工具人。
  PS:大约还有5-6章完结,这个故事会停留在这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