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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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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书籍名:《脱敏疗法》    作者:卷卷耳

  紧挨露台的一丛迎春开得肆意张扬,拉开白纱帘,满眼皆是呼啦一大片金黄。
  宋非玦踩上拖鞋,在桌子下边的小冰箱里翻出来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他把半沉的瓶子顺手扔到床尾,走到露台栏杆边,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却不点燃。
  前两天,温沛棠又打来了通电话。她说今天郁姨推她去了公园,柳树都抽条了,还说郁秋,最近好像刚处了个不错的对象,郁姨终于能放下心了。电话的最后,温沛棠轻声问他最近工作忙吗,嘱咐他少抽点烟。
  宋非玦把手机贴紧耳边,说了声好。
  从出狱到现在,温沛棠几乎没有干预过他任何事。
  除了抽烟。
  温沛棠第一次看见宋非玦抽烟是在去年年末的一个晚上,那天晚上郁姨推她去超市,比预计的时间提早回来了一个小时。她们从小区后门进来,途径花园,郁姨突然指着不远处小声地问:“那个是不是小宋?”
  宋非玦背对着她们,靠在墙上抽烟。旧小区的配套设施坏了也常年不修,没有光照着,温沛棠好半天才看清那个背影。
  他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夜色的一隅,很静谧。
  同样是那天晚上,温沛棠犹豫了很久才在临睡前敲开宋非玦的房门,问他有没有想过找个伴儿一起过。
  宋非玦看着她,还是说好。
  可前不久和郁秋的事告一段落后,温沛棠再打给他,他只是笑笑,说算了吧。
  于是温沛棠退而求其次地开始劝他戒烟。
  宋非玦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也会注意不在温沛棠面前抽烟,但一离开她的视线,反而抽得更凶了。
  隔壁的露台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方知潋好像还没睡醒,说话的语气黏糊糊的。
  宋非玦咬破了那支爆珠。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他并没有烟瘾,让他上瘾的也根本不是烟。
  薄荷的香气漫了出来,隔壁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我为什么要回去?”方知潋大概还不够清醒,他拉开露台的玻璃门,把胳膊搭在栏杆上,一边脸颊歪歪地贴下去。
  好像贴着冰凉的栏杆就能更清醒一点。
  他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讲话的语气平淡,挑眉的神态却显得很生动:“少来了。”
  “我忙得很,没有时间去看你,最好电话也少打,”方知潋把音量调小了点,“啊,聊什么?如果你很闲的话可以去跳广场舞啊,你年轻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去俱乐部跳双人拉丁吗?虽然现在也不见得会有人理你就是了。”
  对面那端忽然没了声音,他看了眼屏幕,自言自语道:“挂了?”
  方知潋打了个哈欠,慢吞吞把手机屏幕按灭了,刚要往回走,一抬眼才发现宋非玦正倚在隔壁露台的栏杆上看着他。
  穿堂而过的风撩起那丛迎春,连着枝晃悠。
  方知潋弯起眼睛,动作幅度很小地朝宋非玦晃了晃手机,充当打过招呼了。
  “我爸,”他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很随意地挑起一个话题,“他还在做梦呢,要我回平宜看他。”
  方知潋花了五分钟向宋非玦讲了一个很短的故事,总结起来大概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他说,方霍的新妻子其实在孕期就已经出轨了,他刚出国那几个月,正是方霍刚发现,并且闹得人仰马翻的一阵子。很讽刺的是,靠吃软饭才有了现在一切的方霍当然没办法选择离婚。
  程蕾当然是不会对方知潋说这些的,但是方霍不一样。方知潋起初接到方霍的电话时还不懂他的意思,但方霍哄了他几句,他很快就明白了。
  方霍大言不惭地对他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东西和钱不留给你给谁?”然后说了没几句,又开始骂出轨的妻子,骂不知道是哪个野种的女儿。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方知潋半撑着脸朝宋非玦笑,换了种口吻,“我说,只不过是女人出去偷食,就闹到七彩,太唔似样了。”
  宋非玦似乎也很淡地笑了,眉眼舒展,像放晴的春天。
  方知潋说这话的语气活脱脱像个碎嘴的小老太太,但眼睛却很明亮,比那丛迎春更甚。
  “然后他就挂了,”方知潋摊了摊手,“直到回国才联系我。”
  “真希望这个世界多讲点因果,或者多讲点道理。不要总是在该讲因果的时候谈包容,该讲道理的时候谈感情。”他说。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方知潋眨了眨眼,舍不得停下。
  但停下才能重新开始。
  早餐是酒店送上来的,方知潋边吃边窝在床上画图,间隙听见走廊传来隔壁的关门声,他没有出去看,而是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餐。
  下午,吴牧为给他发来了微信,问他晚上八点有没有空,想看看项目的平面效果图。
  涉及工作方面,方知潋不好拒绝了,只能给陈朗清发了个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陈朗清还没醒,他这几天在荔湾玩得正尽兴,每天到了凌晨才从市中心回来。
  方知潋给他打了两通电话,全都没接通,干脆放弃了,在房里闷了一下午画图。
  这几天,他早就把还没成型的度假村从里到外绕了个通透,多余的时间就用来画草图。要不是陈朗清玩上瘾了,他们早就应该回燕京了,也不会刚订上后天的机票。
  方知潋把吃完的早餐托盘放回门外,再转身回房间,刚刷了门卡按下把手,却忽然发现把手上挂着一串东西。
  八点整,方知潋准时到了棠颂顶层的酒吧。
  酒吧里很安静,零零星星没几个人。侍应生早有准备地等在门口,为他指路吴牧为所坐的位置。
  吴牧为挑选的位置很好,离门口不算太远,但因为有一圈绿植的遮挡,又足够隐蔽,不至于被旁人听去了对话。
  方知潋开门见山,一落座先把iPad里的草图一一翻给吴牧为。尽管现在的草图甚至无法称为平面图,只能算是部分区域的大致构思。
  吴牧为却不着急,他把提前点好的鸡尾酒推给方知潋一杯,面带笑意道:“吃饭了吗?”
  方知潋同样笑笑:“在酒店的餐厅吃过了。”
  吴牧为点了头,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酒杯,叹了口气。
  “在荔湾这么久,叔叔也没能好好招待你,等回了燕京再请你吃大餐。”
  方知潋不接话,只否认道:“哪里的话。”
  他们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被拐到吴牧为女儿身上了,吴牧为知道方知潋是从美国回来的,问他有没有意向教自己女儿学英语。
  方知潋嘴角抽了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做出一副懊恼的神态:“恐怕真不行,我英语基础本来就差,回国这几个月都忘得差不多了。”
  吴牧为摇头笑了:“教学倒是其次,主要是我看见你,就像看见我女儿一样。”
  他女儿四岁,幼儿园小班——方知潋一恍神又想起了陈朗清说的话,没注意到吴牧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当个兼职。”吴牧为的手离方知潋的手很近,再往前一点就能抓住了。
  吴牧为没有说错,他和吴牧为的女儿浑身上下只有这么一点是像的——手很小,好像没有骨头似的。轻轻一抓就能包裹在手心里揉捏。
  “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吴牧为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时,酒吧的门被拉开了。
  门轴声紧涩,风铃叮当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