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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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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书籍名:《脱敏疗法》    作者:卷卷耳

  当蓝色的夜晚降落在这座水泥森林时,他们正经过机器轰鸣的街道,要在某一处停下。
  车窗外的月季被飞速后退的光线掠过,明明灭灭。方知潋含着柠檬含片往外瞧,后知后觉地问:“有薄荷味儿的吗?”
  前方路口是红灯,宋非玦停了下来,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我可以抽这个吗?”方知潋的视力总是在不该好的时候格外好,他得寸进尺地指了一下拆开的烟盒。
  “可以。”宋非玦错开眼,直视着前方的信号灯。
  方知潋捏出一支爆珠,他想装作游刃有余地捏开爆珠,可捏了好几下都没听见那声响。
  “怎么捏?”他终于放弃了。
  宋非玦没有说话。
  方知潋仰起脸,才发现红灯只剩下不到五秒了。
  眼前的视野蓦地一暗,那声清脆的破裂声在狭小的车内空间显得格外突兀。方知潋的指尖像是快被烧着了。烫的、黏的,他感觉到宋非玦的头发滑过他的掌心边际。
  “好了。”
  宋非玦重新直起身,声线平稳。
  路口的红绿灯变了,他们继续跟着流淌的车灯向前。
  方知潋不想问去哪里这个扫兴的问题,去哪里都好,比这个问题排序更前的还有很多。
  但不是现在。
  一个小时前,方知潋和吴牧为同时因为门口的声响转过头,看见宋非玦穿过吧台朝这边走过来。
  酒吧门口的风铃,便利店的风铃,方知潋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在想无关紧要的事。他在酒吧洄游的光线里与宋非玦对视一眼,似乎感官知觉全都失去了一样,做不出反应。
  直到宋非玦懒懒地越过桌子把他拽起来,用不紧不慢的口吻问他:“还不走吗?”
  “走。”方知潋反手拽住他的手臂。
  “小宋,”吴牧为放在桌面上的手早就收回去了,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打量,脸上笑意不改,“我告诉过你,今晚已经有约了。”
  吴牧为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毕竟他身边的这位得力的助手一向是沉默寡言,却从不出纰漏的。
  宋非玦好像笑了一下,很轻,风似的虚无缥缈。
  他覆上方知潋的手背,一寸一寸向指节下移,手指滑到掌心,不轻不重地按捏。
  好像在催促谁做出一个选择,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还是算了,我很不讨小孩子喜欢,”方知潋回过神笑了,指尖滑进指尖,十指相扣,他对吴牧为保全了最后的礼貌,“再见。”
  他们在一座高架桥洞停下了。宋非玦解开安全带,把车窗降下了一半。
  有春天气味的风顺势钻进来,吹得方知潋嗓子发痒,又想咳嗽了。他攥紧握在手心里那根没抽的薄荷爆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熟悉的气味可以和爱划上等号。
  “别憋着。”
  宋非玦察觉到了,但这一次方知潋反应更快,在车窗升上去之前已经先按住了他的手。
  他终于可以问出口了。
  “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或许,或许宋非玦会回答——方知潋想,他只是抱着一半的可能性。
  微弱的一小撮光线打在宋非玦的侧脸上,他抬眼,对上方知潋的视线。
  飞蛾扑火,方知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真正明白了这个词更深一层的含义,不是自取灭亡。
  在黑暗里,飞蛾追逐火光的时候一定在想——他是值得追逐的,值得为之付诸一炬的。
  静了两秒,方知潋自言自语地补全了答案:“我知道。”
  宋非玦说:“嗯。”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
  方知潋一怔,好像呼吸都停了。
  手腕上的茉莉花串被他强迫症似的打着圈骨碌骨碌转,骨朵脆弱,经不起这么折腾,方知潋终于放开手。
  “我哪有那么笨啊,”他笑了,口吻轻快,“但是没办法,还是要去,毕竟要吃饭嘛。”
  宋非玦的视线投向那朵被方知潋戴在手腕上的茉莉花串,茉莉花是白的,方知潋露在夜色中的手腕也是白的。
  “那你呢,还能留下吗?”方知潋又问。
  方知潋莫名其妙想起来他第一次去车行找阿锐的时候,阿锐理解错误脱口而出的那个“酷”字,换到现在是不是也依然合情合理?
  有今天,没有明天。
  如果二十六岁的他们能回到十八岁,是不是回忆也能换个样子。
  宋非玦不答话,方知潋就开始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赚的好像也没有很多,但是可以慢慢赚,之前还有点存款……对了,虽然在燕京买不起房子,但是可以去临郊的地方买,四五十坪就够了,我喜欢小房子,你呢?”
  他自己说完都忍不住笑了,这是彩礼还是嫁妆?好在总算是说完了。
  “方知潋,”宋非玦声音很低地叫他的名字,“我以为你听懂了。”
  这次隔了几秒,或者是十几秒,方知潋再抬起头。
  “已经铐牢了,”他举起手腕上的花串,好像很急切地想抓住什么,证明什么,“你不能反悔。”
  天知道他在看见那串茉莉花串的时候在想什么,为什么是花串呢?也不是非要金子银子……就算是铜做的手铐也好,坚固一点,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再铐牢一点。
  宋非玦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方知潋知道他得回答了。
  他很慢地低下头:“我听懂了。”
  “你说我因为小时候的家庭环境才对你产生了依恋心理,你说你会遗传你父亲的施虐倾向,我都听懂了。”
  “你相信那个实验结果,怕我成为第二个温阿姨吗?”方知潋眼睛很热,他笑着去抓宋非玦的手,还是很冰,“就算对我没有信心,也该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吧?”
  车流声充耳,方知潋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我可是对你很有信心的。”
  高架桥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子掠过矗立的楼宇。
  高架桥下,方知潋仰着脸看他的月亮。透过间隙也能看见镶在天上的月亮,但他们不一样。宋非玦是他摸得着扑得见的,独一无二的。
  宋非玦的手指并拢按在他后颈凸出的骨头上,力道并不多重,硌手。
  方知潋没躲,他听见宋非玦反问:“不笨吗。”
  “还好吧,”方知潋往前走了半步,只有半步,算不上距离太近:“虽然没你聪明。”
  他的口吻很笃定。
  “但是笨蛋不会权衡利弊,我只选你。”
  宋非玦忽然松开手,垂下眼笑了。
  他朝后退一步,手指收紧,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方知潋。
  “我没办法保证不会像他一样,也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宋非玦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风飘过来,又或者是雾气,某种朦朦胧胧的介质,“即使这样,你也不会走吗。”
  不需要考虑,方知潋咬住下唇,几乎脱口而出答案。
  “这次你可以考虑很久。”宋非玦说。
  方知潋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睫毛微颤。
  “想好了再来找我吧,”他看向方知潋,嘴角扬起的笑意渐渐淡了,“这次想好了,就没有再一走了之八年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