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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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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成何体统》    作者:七英俊

  庾晚音:“屋中那位,是所有大夏百姓的恩人,求萧先生让他多活一些时日,哪怕看到一次丰收也好。”
  萧添采:“。”
  他沉思了片刻:“只是多活几个月的话,或许有法子。”
  庾晚音正要高兴,又听他道:“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我见陛下对娘娘甚是信任,等他解决了端王,娘娘能不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放谢妃自由离开?”
  庾晚音:“……”
  她肃然起敬:“萧先生真是情深似海。”
  斯文少年被这用词噎了一下,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见她郁郁寡欢,心中……算了,娘娘就说行不行吧。”
  “行,当然行,别说放走谢永儿,就是把你一起放走也行,你们可以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萧添采:“……我并不……”
  萧添采:“谢娘娘。”
  萧添采去开药方了。
  庾晚音望着那片积雪的田地,听见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微微偏了偏头:“萧先生很厉害,应该能让他多活几个月。”
  尔岚:“嗯。”
  她们同时陷入沉默,并肩望着空旷的雪地。
  庾晚音小声问:“岑大人知道你是女儿身么?”
  这是她第一次说破这个事实。
  尔岚平静地摇摇头:“他只当我是好友。”她自嘲一笑,“他都这样了,何必再让他平添烦恼呢。”
  庾晚音听出来了什么,有些震惊:“你对他——”
  尔岚没有否认:“我的心思是我自己的事。”
  她似乎察觉了庾晚音的难过,笑着摸了摸后者的头。
  尔岚生得高挑,眉目间暗含英气,扮作疏阔男儿也毫不违和。此时低低说话,才显出女儿声线:“我生于商贾人家,幼时有神童之名,过目不忘。父母家境殷实,也就随我跟着兄弟一道念书。长到十五岁,我才发现身为女子,读再多圣贤书都没用,我还是得嫁给一个木讷男人……”
  庾晚音愣了愣,没想到她还结过婚。
  但转念一想,尔岚看上去有二十五六,放在这个时代,再过几年都能当奶奶了。
  尔岚:“后来男人又死了,我在家中守寡,成了左邻右舍的谈资。他们这一天若是没别的可聊,就聊我是不是又穿得太俏、多看了哪个男人一眼。终于有一天深夜,我跳入了河中,想着如果不能游到对岸,我就死在河里。
  “我游过去了。于是我继续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走啊走啊,到了都城,遇到了你们,入了户部,干了好多事……”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等到局势稳定,四海清平,也就到了我退隐之时吧。”
  庾晚音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能看出我是女人,别人迟早也能看出。与其等到那时被人参本,不如急流勇退,再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有此一遭,我终于也算活过爱过,再无遗憾。”
  尔岚转头看着庾晚音:“其实,汪兄、岑兄一定也不遗憾。所以不要伤怀了,晚音。”
  萧添采要留下煎药,庾晚音却怕夏侯澹着急,便将他留在岑堇天处,自己先回宫了。
  ——也幸好她如此决定。
  马车行到半路,窗外传来暗卫的声音:“娘娘,后头有人尾随上来了。”
  “是陛下派的人么?”这是庾晚音第一反应。
  暗卫:“不是。来者不善,咱们得快点回去。”
  马车骤然提速,疾驰一阵,又猛然急停。庾晚音整个人向前扑去,撞上了车厢木壁。
  窗外传来纷乱打斗声,暗卫低叱道:“刺客!”
  马嘶声。来人在混战中砍断了车靷,受惊的马匹绝尘而去,将庾晚音的马车留在了包围圈中。
  车厢一阵摇晃,庾晚音勉强稳住身形,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枪,抬手将车帘掀开一角朝外窥探。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街上的百姓早就逃了个干净。来者有十余人,蓬头垢面似是地痞,然而与训练有素的暗卫缠斗在一起,竟完全不落下风,还堵住了她所有逃跑的路径。
  是冲着她来的。
  她失算了,带的人手也远远不够,没想到对方会嚣张到明目张胆当街杀人。
  自己如果死在这里,夏侯澹会是什么反应?
  暗卫寡不敌众,一时不妨,让人越过防卫窜上了马车。来人砍倒车夫,“唰”地撕扯下帘布,纵身跃上车厢,瞧见庾晚音,举刀便朝她砍来!
  庾晚音脑中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将手缩入袖中握住了枪——
  对方的身形似乎凝滞了一瞬,眼珠子朝下一转,目光随着她的手部移动——
  庾晚音已经抽出枪来,对准了他的脑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诡异地顿住了。
  不对。
  她这一顿,对方竟也随之一僵,甚至半途收刀横于胸前,那是个下意识的防卫动作。
  不对!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成形,她的身体反应却比脑子更快,像是从数次死里逃生中练就了玄妙的本能,肌肉死死绷紧,硬生生止住了扣动扳机的动作。
  下一秒,破空之声传来,那人胸口透出一枚染血的箭头。
  庾晚音的枪重新滑入袖中。
  面前的刺客双目暴突地瞪着她,摇晃一下,倒了下去。
  他这一倒,车厢门口再无遮挡。庾晚音喘息未定,看清了车外站着的人。
  夏侯泊一身白衣,长发半束,玉树临风地立在街上,手中稳稳握着一张雕弓。显然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夏侯泊也看清了车厢里的人。
  她作男装打扮,两手空空,吓得面色惨白。
  四目相对,只一个眼神,庾晚音就知道端王已经透过这层伪装识出了她——或者不如说,他早在出手之前就知道车里是她。
  夏侯泊声音安定:“何方狂徒目无王法,竟敢当街伤人?”他吩咐手下,“全部抓起来,将车上那尸身也拖下去,莫让这位公子受惊。”
  他的手下领命助战,帮着庾晚音的暗卫,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群“狂徒”。接着走到车前拖走了尸体,又恭恭敬敬将庾晚音扶了下来。
  庾晚音:“……多谢端王殿下相救。”
  夏侯泊故作不识,笑道:“你认得本王?俗话说救人救到底,公子的马车坏了,眼下天色已晚,不若让本王载你一程。”
  哦,原来如此。
  庾晚音脑中那个闪电般冒出的念头,到此时终于转完了。
  方才那个刺客的表现,似是一早料定了她藏有武器,而且还对这武器的威力有所提防。
  但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有枪?她的子弹在这世上留下的仅有的痕迹,是在邶山上,而当时她明明乔装打扮了……
  ——邶山。
  谁会去费心调查邶山上的痕迹?就算看见弹孔,常人顶多怀疑到夏侯澹头上,谁会想到那痕迹可能与她一介宫妃有关?
  答案就站在她眼前,正对她微微含笑。
  夏侯泊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公子,请。”
  这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杀她的和救她的,都是端王安排的人。
  他们显然不是想要她的命,否则也不用绕这么大弯子,直接砍死她就完事了。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整一出戏都是为了逼她出招自保,以便摸清她带没带武器、这武器有何秘密。
  端王在试探她,也是试探夏侯澹的底牌。
  但到目前为止,他没能试出来。
  庾晚音笑了笑:“那就有劳殿下了。”
  她飞快地与暗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用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妄动,便从容登上了端王的车。
  马车徐徐起步,夏侯泊坐在庾晚音身旁,笑问:“公子家在何处?”
  “殿下说笑了。”庾晚音直接摊牌,“请送晚音回宫吧。”
  夏侯泊便也不装了:“晚音没受伤真是万幸,还好我恰巧在附近,听见动静及时赶到。”他关切地看着她,“最近城里乱得很,你怎会在这时跑出宫来?”
  庾晚音:“……有个臣子生了病,正巧我家中有个未出阁的幼妹心系于他,托我去相看。我便以探病为由,对陛下说想要出宫。他最近不知为何对我甚好,便答应了。”
  隐瞒是没有用的,对方能跟踪她至此,就能查出她到过何处。她只能在言语间将岑堇天说得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