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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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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成何体统》    作者:七英俊

  夏侯泊捕捉到了关键词:“你对他这么说……其实却不然么?”
  从刚才开始,庾晚音心里一直有个疑点:夏侯泊完全可以迅速杀了她,再从她的尸身寻找他要的答案。但他却宁愿背刺几个手下,也没动她。
  刚才那一幕发生在大街上,还拖了这么久时间,夏侯澹肯定已经听说了,说不定已经派人追来。这辆马车如此显眼,想悄然将她绑去别处也不太可能。这么说来,夏侯泊居然是真的打算将她毫发无损送回宫中么?
  为什么?
  庾晚音若是不了解夏侯泊的本性,对着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很难不想歪。
  但她太清楚此人是个什么老狗比了。
  首先排除他对自己动了真心的选项。
  她在心中迅速分析:她和夏侯澹只要出了寝殿大门,就一直持之以恒地演着追妻火葬场的戏码,夏侯澹多有忍让,而她若即若离。也就是说在普通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寝殿内部不知经过了多少轮血洗,剩下的都是不会泄密的人。
  如果夏侯泊真的知道她的“天眼”帮了夏侯澹多少,还会多此一举来试探吗?
  所以,他不知道。他说不定甚至还没放弃拉拢自己。
  思及此,庾晚音缓缓露出忧愁的神色:“其实,我只是在宫里待不下去了,想出来勘察路线,准备日后找机会逃出城去。”
  夏侯泊微微抬眉:“陛下不是你的良人么?”
  庾晚音苦笑:“他喜欢的是我,还是我那时灵时不灵的天眼,想必殿下心中也明白。你们神仙打架,我等小鬼遭殃。事到如今,我对良人已经没了念想,只想跳出这处龙潭虎穴,安度余生罢了。”
  夏侯泊诧异地望着她:“我心中明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与他并不相同。晚音,你这么害怕,为什么从不找我呢?”
  庾晚音:“……”
  那个错误选项蠢蠢欲动地冒出一个头,被她再度重重划去。
  这演技,搁现代也能拿个影帝了。就是不知道夏侯澹跟他对戏的话谁会赢。
  夏侯澹……夏侯澹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沉不住气,派人拦下端王的马车?如今局势危如累卵,任何一颗火星都可能提前点燃战火,而他们还没做好布置……
  庾晚音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她要稳住夏侯泊。
  她闭了闭眼,在影帝面前兢兢业业地祭出了毕生演技,愁肠百转道:“晚音在殿下面前,自知比不过谢妃。”
  也不知演得怎么样,有没有表现出那种对汹涌暗流一无所知、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傻缺感。
  夏侯泊:“……”
  夏侯泊笑了:“晚音没有用天眼看到么?”
  庾晚音:“看到什么?”
  她等着对方说“谢永儿背叛了我”,却听到了一句预想之外的台词:“看到我的未来。”
  庾晚音:“?”
  “谢永儿曾说,她预见我挽狂澜于既倒,开创盛世,功标青史。”夏侯泊直视着她的眼睛,“她说的是真话么?”
  庾晚音心中咯噔一声。
  死亡二选一。
  她若说“是”,等于给夏侯泊白送一波士气,还会让自己显得更可疑——明知道对方会赢,为何迟迟不投奔他?
  她若说“不是”或者“没看见”,夏侯泊信不信另说,她自己能不能平安下这辆车都是个问题。
  夏侯泊:“嗯?”
  庾晚音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以前确实没有预见,只是私心向着殿下,所以才会用密信为殿下出谋划策。近日,我倒是梦到了殿下受万民朝拜的画面。但在那个画面中,殿下身旁之人并不是我。”
  “哦?不是你,难道是谢永儿?”夏侯泊似乎觉得无稽。
  说谢永儿就更不对了,他现在已经视谢永儿为叛徒,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谎言。庾晚音心中为谢永儿觉得可悲,面上却微露困惑之色:“似乎也不是谢妃。那女子长得有些像谢妃,却更年轻。又有些像小眉,却更端庄貌美。殿下注视那女子的眼神,是我从未肖想过的。”
  这话一出口,夏侯泊不出声了。
  庾晚音自己回味了一下,惊觉自己竟然歪打正着交了满分答卷。这个答案直接堵死了夏侯泊的所有下文,还合理解释了她先前的所作所为。
  为何不接受皇帝,反而一心想逃?因为预见到了皇帝会倒。
  为何明明喜欢端王,却迟迟不找他寻求庇护?因为他的未来里没有她的位置。
  她有武器么?她会帮助皇帝么?当然不会,她只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一个可怜兮兮的炮灰。
  庾晚音,行!
  夏侯泊望着她,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夏侯泊:“答得好。”
  庾晚音做贼心虚:“是实话。”
  “实话么?那只能说明你梦错了。”夏侯泊神色淡淡,显出几分倨傲,“我今生不会与哪个女子并肩。真要有一个,也只能是你。”
  庾晚音:“?”
  那阴魂不散的错误选项第三次冒头。
  不会吧不会吧,这孙子不会真走心了吧?
  此事跟他的画风格格不入,但细想之下,却并非无迹可循。在《恶魔宠妃》里,他作为男主跟谢永儿爱恨纠缠那么多章,根本看不出老狗比的样子。在《东风夜放》里,他又对庾晚音一见钟情,爱得跟真的似的。
  难道这人的角色设定里还真有“情种”这一项?但若真有情,又怎会对谢永儿如此残忍?
  庾晚音内心左右互搏的关头,夏侯泊忽然执起了她的手。
  庾晚音触电般挣了一下,他的五指却骤然缩紧,习武之人的手如铁钳一般,让她再无法移动分毫。
  庾晚音嘶了口凉气:“殿下!”
  “你在发抖。”夏侯泊朝她欺近过来,声音温柔,“晚音,不要这样怕我。”
  “我……”庾晚音拼命稳住呼吸,“晚音只是不懂,我身上有哪一点值得殿下青眼相看。论品貌,我不及梦中那女子;论才情,我不及谢妃;至于天眼,殿下自己不也开了么,何况谢妃也……”
  马车行到哪里了?按这个速度,该接近皇宫了吧?她袖中的枪会掉出来么?真到那一步,她有本事秒杀他么?
  夏侯泊抬起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封住了她的话语:“你是最好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庾晚音不由自主地朝后缩:“我真的不是。”
  夏侯泊穷追不舍,越来越近,与她发丝相缠:“那陛下找的为何是你?”
  ……
  庾晚音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茫然。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突然跟不上了?
  她的迷惘从未如此货真价实,夏侯泊却低低笑了起来:“别装了。我一直等着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更准确地说,是从多年前的那个深夜,丑时。
  夏侯泊静静隐身于树丛阴影中,听着不远处的小宫女颤抖的声音:“奴婢……奴婢在那附近的偏殿里服侍,时常从远处看见一道人影徘徊,又见那花丛形状奇异,心生好奇,就挖了挖……”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夏侯泊教她的。
  那时他是个半大少年,太子夏侯澹只是孩童。他知道夏侯澹的母后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去御书房日日挨打受辱,是因为喜怒无常的小太子点名要一个伴儿。
  换作寻常庶子,或许会忘记尊严,摇尾乞怜,只求对方放过自己。
  但夏侯泊生来不同。
  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杀了夏侯澹。
  有意观察之下,他逐渐发现这个小太子举止怪异,有时会如同被什么附体了一般,认不出这世上的寻常物件,却冒出些神神叨叨的怪话。但此人反应很快,刚露出一点马脚,又会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
  夏侯泊开始跟踪小太子,发现他每天都会去一丛铁线莲旁边徘徊探看。
  太子走后,夏侯泊掘开泥土,挖出了一张字条。
  小宫女:“那字条的字形诡异,句意不通,奴婢以为……以为是哪个不太识字的侍卫……奴婢该死!”
  静夜中,夏侯泊听见小太子语带绝望:“别演了,你是怕我害你吗?相信我啊,我们是同类啊。”
  同类。
  什么同类?
  夏侯泊沉思着,不远处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你了。……你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