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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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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家中

书籍名:《废帝与宫女》    作者:Miang

  隔了几日,兰霞便要出宫了。
  也不知道魏王是使了什么法子,将她的名字从宫人的名簿上划去了,兰霞不必再在这宫中待到二十五岁,即刻便能出宫门去,与父亲团聚了。
  这日的清早,天才蒙蒙亮起不久,朝烟便送兰霞到了西偏门。
  天色晦淡,晨光初初照落。西偏门有些年岁了,朱红的宫墙上皲痕斑驳,颇似老人脸上的沟壑;脚下的青砖也被往来的宫人踩踏圆滑,磨去了所有棱角。姐妹俩站在小侧门边儿,身旁则有几个采买的老嬷嬷正在对进出腰牌。
  因为要见父亲,兰霞仔细地梳了个髻,把人收拾的精神漂亮,以显示自己在宫中混得尚且不错。她穿着一双崭新的布缎履,人有些扭捏地依着偏门站着,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宫苑,似乎是有些依依不舍。
  “姐姐,我当真就得这样走了呀?”她巴巴地瞧着远处的飞檐琉瓦,语气有些闷闷,“好不容易才进来了这里,什么都没捞得,就要出去了……”
  朝烟拍了拍她的手,说:“想想皇后娘娘,你还想待在这里吗?”
  兰霞立刻摇了摇头,道:“算了。我斗不过那些贵人!”
  朝烟点头,道:“你出了宫去,要好好孝顺父亲。我怕是出不来宫门了,尽不好做女儿的本分,也只能给家里捎一些银子。但嘘寒问暖、榻前体己,还是要你来。”
  兰霞撇嘴,点头说:“知道啦知道啦,这些话你都说了几回了?”
  朝烟放心了,替兰霞拎起行李包裹,送她出了偏门。二人的父亲正蹲在墙根处等着,每听见女子的脚步声,他便精神地站起来张望;但好几回出来的都是些老嬷嬷,他只好失望地回去休息。这一回,总算是瞧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儿。
  “朝烟,兰霞!”
  杜父今年四十出个头的年纪,人瘦条条的,鬓边的头发里掺几缕白。他不识字,平日里靠着走街串巷给人打磨镜子、除除锈渍挣钱。他虽不通文字,但模样看上去有些文绉绉的,像个老秀才,这常闹出尴尬事来,譬如有人叫他帮忙念个字,他就会支支吾吾的,倍感脸红。
  朝烟见了父亲,心底就有些酸涩。许久不见,他又显老了些。寄给家里的银子,父亲总抠着不大爱使,统统交给了儿子一家,怕薄待了正辛苦怀胎的儿媳妇。。
  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张了张口,终于憋出一句来:“你们…在宫中,怎么样?受没受欺负?”
  朝烟摇了摇头,把包裹递给兰霞,道:“我没受什么欺负,但兰霞年轻,冲撞了皇后娘娘,日后怕是在宫里待不下去了,我这才求了魏王殿下,将她放出来。”
  杜父忙不迭点头:“放出来好,放出来好…”说罢了,低头看自己的小女儿,道,“大囡的信一来,爹爹就高兴。两个女儿都在宫里头受苦,那皇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
  兰霞撇嘴,小声说:“哪里吃人?不过是运气不好。”
  朝烟见她还是如此,心下也无奈,叹口气道:“兰霞出了宫,就要请父亲多多照应了。她有些莽撞,父亲和哥哥不能总宠着。”
  杜父搓着手,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对,朝烟说的对。”罢了,他露出有些欢喜的神色来,打量着朝烟,说,“大囡在贵人身边待了这么久,人到底是不一样,和别家的千金小姐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着,颇有些自豪的气劲儿。
  朝烟听了,暗暗好笑。父亲是不曾见过真的京中名媛,才会觉得她好。须知道她刚进宫时,也不过是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仪态不雅不说,还时不时蹦出点老家土话。可教养姑姑的藤条抽得人掌心发疼,便是不想改,也得将这些坏毛病都改了。
  这么多年,其中心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杜父拍了拍小女儿的肩,又担心起大女儿来,说:“兰霞出宫了,那大囡呢?你都二十五了,总不能在这宫里头待一辈子吧!你还要嫁人呢,在宫里待着,又怎么嫁人?你哥嫂一直在帮你留心着好人家呢,只要你出宫,就能给你挑来一群……”
  兰霞躲在父亲臂弯里,小声笑道:“爹爹怎么知道姐姐没心上人?宫里头的男子,可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呢!要权势有权势,要地位有地位……”
  杜父听了,却立刻焦急地摆摆手,道:“那不成的。那不成的!皇亲国戚,与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干系?没那个命,只会害了自己!朝烟,你要想仔细了,能平安顺遂地过日子,比什么皇宫富贵都要紧……”
  朝烟心底叹口气,也知父亲说的是实话。觊觎不属于自己的富贵,没几人能得好下场。那些权贵生来高高在上,岂会将宫女的性命与尊严放在眼里?家中数辈平头百姓,安分守己惯了,自然是宁要小太平,不要大富贵的。
  可她又总觉得,长信宫那人是不同的。
  朝烟说:“女儿省得,不会做那些蠢事。姻缘么,自有天定,强求不了。”顿一顿,她又宽慰道,“且父亲放心,女儿去东山的法恩寺求过菩萨保佑了,那里的菩萨灵验,一定会给一桩好姻缘。”
  听到“法恩寺的菩萨”,杜父松了口气。他大抵也很信那东山的灵寺,因此放下了一半儿心,慢慢道:“你有主意,比爹爹有见识,自己要操持好日子…爹爹不在,也帮不了你什么。体己银子少往家里寄,你哥今年新寻了个东家,如今算半个掌柜,日子已是好过许多了。”
  朝烟点头。
  父女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时辰不早了,朝烟得回值上去,于是她与父亲和妹妹作了别,一步三回头地穿过宫巷,朝长信宫里去了。
  天其实还早,只是夏天闷热,她走在路上就背散薄汗,只好拿袖口扇风。几只小雀穿过碧绿林稍,朝远处的宫阙上头飞去。这皇宫的景致四季不一,但每年又无什么大的不同。看久了,便也不觉得有新鲜劲了。
  快要到长信宫了,她本想加快步子回去,冷不丁却瞥见一道男子身影正徘徊在宫门边,反反复复地踱着步,一副踌躇样子。她起先还以为是哪个太监在这偷懒,但瞥见那男子袍角的一缕明黄色,便微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请安:“见过皇上。”
  这在长信宫门前徘徊不止的男子,正是当今皇上,魏王的弟弟,燕楚丘。
  皇上被吓了一跳,人懵了懵,迟迟地抬手说:“你起来吧。你…你是叫做朝烟吧?是皇兄身旁的大宫女?”
  “奴婢正是朝烟。”她答。
  皇上的脸色微微涨红,想说话,又无措,半天后,尴尴尬尬地说:“朕,只是散心…随便走走,就到了这里。你怎么从那处来?怎么不在宫里待着?”
  “回皇上的话,奴婢从偏门办事回来,马上回值上去了。”她道。
  皇上见她客客气气的,没什么胆怯色,也不凌人,他原本的紧张便散却了些。他冲朝烟招了招手,说:“这位姑姑,你上前和朕回话吧。朕也不过想问问…最近皇兄过的如何,还会乱喝酒么?”
  朝烟道:“魏王殿下偶尔喝酒,不过有洪太医盯着,他不再多饮了。”
  皇上点了点头,露出一阵苦笑来,说:“朕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儿下半夜,殷将军…就是皇兄的亲舅舅,他回到了京城。今天过了午后,便要来宫里叙话了。…朕,…既为皇兄高兴,又有些不大安心。思来想去,便想来找皇兄说话解闷。但这个点儿,他应当还没起身呢。”
  魏王没起身,那是自然的。这偌大长信宫里,能在大清早将魏王从被窝里喊出来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朝烟。她不做这活计,没人敢去喊魏王殿下,生怕被他踹一脚。
  更让朝烟留心的一句话是,魏王的舅舅殷将军已经到京城了。
  “皇上想与殿下说话?奴婢去为您通传吧。”朝烟说。
  “这…行吗?”皇上全无帝王的派头,很是忐忑地问,“要是行,就麻烦这位姑姑了。你…人心善。朕会给你奖赏。”说罢了,又是一阵腼腆的脸红。
  朝烟领命,正想回去准备准备,把魏王喊起来,此时,小楼公公忽然从旁边一溜烟地蹿过来,与朝烟说:“烟姑姑,殿下知道皇上来了,已经起身了,叫咱们准备准备好好招待皇上呢……”
  “起了?”朝烟有些吃惊。这可真是太难得了。平日里,魏王对皇上可是极为不屑,能摆脸色就摆脸色,今日他竟然为了皇上提前起床了?
  “可不是?”小楼露出心有余悸的面色,“师父原本想着,只是走个过场,到殿下的床边去通传一声,还想着殿下一定听完就倒头继续睡了。谁知道,师父才说了句‘皇上与烟姑姑在外头说话,两人紧挨着呢’,殿下就立刻清醒了……”
  罢了,小楼感叹道:“殿下与皇上,兄弟情谊到底深厚如斯啊!”
  朝烟:……
  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