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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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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舅舅

书籍名:《废帝与宫女》    作者:Miang

  魏王起的飞快,不过那么半盏差的功夫,就已经周周正正地在厅堂里坐下,请皇上进去喝茶了。朝烟想进去侍奉个茶水,一进门,就听见魏王在说话:“你身边什么美人儿没有?何必眼巴巴跑到我这来。”
  皇上显露出些许不安来,道:“皇兄,我并非是看上了你的人,我不过是…散心,随便走走,一个没注意,人就到皇兄的宫门前来了。”
  魏王冷哼:“大清早就四处散步,你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悠闲?”
  皇上露出苦涩的笑来,说:“摄政王劳心劳力,操持上下,我自然悠闲。”
  这话里有些苦楚,朝烟一品就品出来了。
  皇上虽是君王,但也不过是那位摄政王手里的傀儡,根本碰不得政务,成日里就在后宫中和妃嫔听听曲、品品画。且他生母段太后又是那种带刺的强硬性子,事事做主,说不让徐皇后生子,便时时送避子汤药去。
  想来在这偌大宫里,皇上根本没几处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皇上做的有甚么意思?
  “皇兄,殷将军昨儿夜里到了京城,朕差人去瞧过了,住在殷家本宅,府邸都翻葺好了,想来他要在京中久住……”皇上一双手僵僵地放在膝上,语气有些茫然,“摄政王近来脾气不好,时常在朝上大发雷霆,还说…说皇兄迟早会将我杀了…”
  这话说的直白,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静默不语。
  虽说这话有那么些道理——皇上与魏王之间,左不过是帝位之争,难免你死我活。魏王想要重返帝位,那就定要对皇上出手——可没几个人会把这话在明面上说出来。
  摄政王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也就罢了,横竖他们在一条船上。皇上坐在龙椅上,摄政王便牵了一道听话的傀儡,做着他的幕后君王。
  可皇上对着魏王,怎么又能直说这话?他二人可是楚汉二界,势同水火呢。
  魏王听了,却并不太惊奇的模样,只说:“摄政王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皇上有些讪讪,手蜷紧了,犹犹豫豫道:“我本就不适合坐这位置,稍稍出了点事,我就心慌意乱,不知当如何是好。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和几个小叔叔一样,外放了去做个闲人……”
  魏王嗤笑一声:“你以为这些事情由得了你?”
  “也是,”皇上叹口气,“就连皇后想要个孩子,这事儿都由不得我呢。”
  此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二人话不投机,魏王显然又没耐心多听皇上说话,于是皇上坐立难安一阵后,便主动起身,说是要回徐皇后那里看看。临出宫前,皇上特地对朝烟道:“烟姑姑,今日打搅你了。你是长信宫的大宫女,皇兄的一应起居,你都要好好看着。”
  说罢了,皇上身旁的何公公便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来:“朝烟,这是皇上赏你的。你快接了,日后尽心尽力做事。”
  朝烟忙接过了,又与皇上谢恩:“谢过皇上赏赐。”
  皇上点头,叹了口气,年轻的脸上有淡淡的忧愁:“皇兄日后怕是前路多风雨,你陪在他身旁,也要小心些,保重自己。”
  朝烟听了,心底微微一怔。但再抬头时,皇上已经转身离去了。
  等圣驾离去后,朝烟拿起荷包掂了掂,哗啦啦一阵碎银响。皇上到底是皇上,虽然被摄政王握在手心里,但出手却很大方。
  欢喜闻到铜板味,已经凑上来了:“姐姐,这么大一笔钱,你不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沾什么喜气?这不是给我的赏赐,是给长信宫的,自然要算入给殿下的额度里。”朝烟说,“我可不敢拿这钱。”
  欢喜却撇嘴,说:“有什么不敢拿的?皇上金口玉言,说了是给姐姐的赏赐,姐姐收着就好。”
  朝烟却不肯,总觉得会惹出事来,只说把钱收进长信宫的账上就好。
  她进了殿内,魏王正在逗弄窗前饲养的一只鸟儿。那鸟儿通身淡绿,翠得像是一片竹叶,独独头顶留一抹红,眼珠子如黑羽似得滴溜乱转,模样讨巧。魏王正拿着指尖轻按着鸟儿的脑袋,这鸟也不怕生,随便他欺负。
  朝烟瞧见魏王的背影,便想起方才皇上说的话来:“皇兄日后怕是前路多风雨,你陪在他身旁,也要小心些,保重自己。”
  她在心底小叹一声,知道皇上说的是对的。以她认知,魏王是个有野心之人,虽看似纨绔荒唐,但却有意于帝位。
  若说从前她还能缩在后宫内,假作对这些朝堂政事一概不知;那今日,皇上便是将这件事在她面前摊开了。倘若她要继续陪在魏王身侧,那便势必要与他一道共这日后的风风雨雨。
  晨间送兰霞出宫时,她才初初听了父亲的教诲。父亲说了,平安顺遂地过日子,比什么皇宫富贵都来的好。皇亲国戚的事儿,与老百姓家没什么干系。可如今这样,怕是过不了什么太平日子了。
  但她早想好了,要留在那人身侧,绝不逃走的。
  魏王偶尔一回头,发觉她在出神,便问:“怎么了?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
  朝烟回了神,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那法恩寺的菩萨灵不灵验。”
  “怎么突然想这个?”魏王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当然灵验,也会保佑你得一段好姻缘。”
  “那最好不过了……”朝烟的声音淡淡的,“希望菩萨能护佑我。既能让我得好姻缘,也能让我平平安安地活到得到好姻缘的那会儿。”
  魏王正自己倒茶,闻言,端茶水的手迟滞了一下。他听出朝烟的意思了——她得先好好地活着,才能等到这段菩萨给的姻缘。
  活着,这才是最要紧的。
  她是在忧虑日后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她恐怕也会被卷入潮中,自身难保。
  魏王慢慢地端起茶水来,浅呷一口,说:“朝烟,我会护着你。若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如何敢有脸面活着?”
  朝烟心底微涩,心想这哪是这么容易的?她与欢喜、小楼、香秀他们,都是随着长信宫、随着魏王殿下起伏沉落的。而魏王要面对的,又是摄政王那般难缠的敌手。倘若魏王哪天行差踏错了,这阖宫上下的人,都没得好下场。
  许久之前,魏王说过一则废帝与宫女的故事。那废帝不就是如此?失了权势,被一杯毒酒赐死,连带着伺候他的宫女也一起徇死了。
  换做是她,也不知她会如何做。徇死么?她可得好好想想。
  她怀着心事,时辰便过的飞快。一个不留神,便到了午后。刚返京的殷松柏将军入宫来面见皇上,御前的何公公来传话,说是让魏王也一道去御书房,好与亲舅舅叙叙旧。
  魏王平日里懒懒散散的,一听到这番话,竟然立刻打起了精神:“朝烟,快,给我挑两件精神利落的衣服来,最好是穿上就能显得我作风正派、高洁朗朗、日月乾坤、人如寒梅的那种衣服。”
  朝烟听得有些纳闷:殿下,一件衣服可没那么大本事,立刻就能让一个荒唐王爷变身高洁之士啊!梦里倒是什么都有的。
  但魏王却执意如此,还坐在镜子前,愁眉苦脸地梳起了自己的头发:“舅舅最看不得我邋遢,要是让他发现我平常爱披头散发,我一准要被教训。有一年未见了,也不知道他这回如何骂我?上次他拿云州土话骂我瘪三,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朝烟看出来了,天不怕地不怕、连摄政王都敢得罪的魏王殿下,很怕自己这个做将军的暴脾气舅舅。
  玲珑取来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这袍服上头绣着一丛丛竹子,很是精美秀气。要从魏王的箱笼里翻出这样一件衣服,那可不容易。毕竟魏王平日总爱穿金戴银,华美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贵重。但魏王见了,却还是不满,说:“这件不行,绣花有些太花里胡哨了,得找些朴素的,能让老头子喜欢的!你快想想,你家祖母祖父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朝烟犯难了,她想了想自己已经过世的阿奶——阿奶从前可当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邻家的姑娘稍微花枝招展一点,涂个口脂,就要被阿奶称作“妖里妖气”、“像窑子里的卖笑姐儿”。
  于是,她又和玲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淡竹色的袍子来,这件衣袍上只有淡淡的几片卷草纹,再无其他饰品,与奢华二字沾不得边,朴素得像是魏王平日拿来擦脚的帕巾。
  这件衣服,总算令魏王满意了。
  朝烟给他更衣,帮着魏王仔细地理好了发冠,竭力让他看起来更正人君子些。只可惜魏王的脸摆在那儿,他生来就是一副玉髓明珠似的长相,华光照人,想要黯淡也使不得。
  魏王一边顺着袖上的褶子,一边与朝烟说琐碎的话:“舅舅脾气不好,总在信里骂我。不过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底还是记挂我的,要不然,也不会回京来了。而且啊,朝烟,你要知道——我舅舅和舅妈给晚辈挑儿媳,就喜欢挑你这种类型。”
  朝烟:“……啊?”
  怎么就突然提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