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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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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字迹

书籍名:《废帝与宫女》    作者:Miang

  皇后的坤宁宫里,正是一片狼藉忙乱。
  徐皇后人才醒,病恹恹的,还在内间里由大宫女守着休息。她人病着,不好叨搅,旁人便将殿门合上了,将审讯宫女的活计挪到了前庭里。
  眼下正是夏日,日头也毒了起来,没树荫、没伞盖的,人在太阳底下晒一炷香时辰便受不了。可因坤宁宫出了大事,此刻前庭里人头攒动,挤挤挨挨的。
  魏王领着朝烟、欢喜进了坤宁宫时,就看到皇上坐在正上首,身旁跟着何公公。宁嫔立在一旁,正拿手帕一个劲儿地擦眼泪。她是个乍一看文雅淑气的女子,人无锋芒,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毫无声息;衬上那一身淡月白色的衣裙,便越显得可怜文质了。
  再往边上,环了一群宫女太监;地砖的正中央,则跪着犯了事儿的两个宫女,坤宁宫厨房上伺候的燕儿,与宁嫔宫中的雪环。
  “魏王殿下到了!”何公公见魏王领着人跨进来,忙招呼手下的徒弟给魏王掌座。几个小太监忙忙碌碌的,立刻搬了张圈椅来,请魏王坐下。
  “怎么回事?”魏王一落座,便皱眉道,“皇后中毒,如何与本王攀扯上关系了?”
  皇上在魏王面前,生就是矮了一个头的。他语气有些瑟缩,似乎也不大敢将话直说出来。踌躇片刻后,才道:“皇兄,我…也是信你的,觉得这事儿和你没什么干系。但母后发了话,要好好查,多少得喊皇兄过来,走个过场。”
  听到“母后”二字,魏王的眉便皱得更凶。他素来与段太后不合,段太后虽是他嫡母,但打从前起,他就是能不见她便不见她,或是称病,或是拖延,就连请安也不大乐意。如今更是如此,听着名字便嫌烦。
  “说吧,怎么回事。”魏王懒洋洋地倚到了圈椅背上,眯眼道,“天可真热,别耗费太多时间了。”
  朝烟听他喊热,便想给他打扇。可他们出来的匆忙,她也没带扇子,便只好抽出帕巾来为他扇风了。
  “这个叫燕儿的宫女,在皇后的驱寒药中下了毒。据说,她是受了宁嫔处的雪环姑娘指使才会这么做的。”皇上说。
  一听这话,立在旁边啪嗒啪嗒掉眼泪珠子的宁嫔便不大乐意了。她小声地呜咽着,道:“皇上,此事并非嫔妾指使。雪环初来嫔妾宫中不久,尚是个脸生的。嫔妾便是要谋害皇后,又如何会找这样的外人?更何况,雪环自个儿都招了,乃是长信…长信宫……”
  说到最后,宁嫔似乎是有些忌惮。她偷偷瞥了一眼魏王,声音轻了下去:“乃是长信宫指使……”
  她大概是惧怕魏王当庭发火。毕竟,魏王脾气不好,这可是阖宫闻名的。但魏王却没有搭理她,只是翘起了二郎腿,目光落到瑟瑟发抖的雪环身上,问:“本王如何指使你了?说说看。”
  雪环艰难地仰起头,目光与魏王对视片刻,立即飞速落到了别处。她将面庞藏了起来,哆哆嗦嗦道:“奴婢在去往宁嫔娘娘处前,曾在长信宫伺候过几日。那时,魏王殿下便与奴婢相好……近两日,魏王殿下与皇后娘娘结了仇,咽不下这口气,便私底下找到了奴婢,要奴婢想个法子,给皇后娘娘一个教训……”
  她话还没说完呢,便已听到魏王轻蔑的嗤笑声了:“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雪环的脸顿时惨白若纸。
  可饶是如此,周遭的人却依旧是半信半疑的。实在是魏王荒唐之名甚广,这雪环又颇为美貌,一副我见犹怜的面孔。且先时魏王与皇后起了冲突,魏王亲手将皇后丢入池中的事儿又是大家有目共睹。虽说确实是皇后无礼在前,可也改变不了二人有口角的事实。
  “本王想起来了,雪环,你就是那个连学鸡叫都不会的丫头吧?”魏王支着面孔,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雪环瑟缩的双肩,“你连讨人欢心都不会,怎么还会妄想本王瞧上你?”
  闻言,雪环将头低的更下,似乎很是羞愤。而一旁的皇上,则露出困惑之色来:“学鸡叫?打鸣?皇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王懒得说话,便给朝烟比个眼色。朝烟忙解释道:“回皇上的话,是雪环来了长信宫后,不守规矩,在殿下窗前唱戏,叨扰了殿下休息。殿下不快,又觉得她唱戏的嗓音与鸡叫一般模样,这才令她学鸡啼鸣,以示惩罚。”
  这话一出,周围传来不合时宜的憋笑声。就连原本柔柔哭泣的宁嫔,都忍不住眉头一抽。一阵极细碎的窃窃私语,从太监宫女们间传来。
  “学鸡叫……”
  “打鸣…不愧是魏王殿下……”
  雪环抖得愈发厉害了,眼眶通红,泪水已在其中打转。她从前在内务府时,素来有清静的好名声,艳羡她的人不知有几何。谁知不过这么半个月的功夫,她便已沦落至这等地步,连小宫女都敢耻笑她了!
  雪环心里有怨,不由偷偷将恨恨的目光朝宁嫔投去。所幸,宁嫔并未瞧见她这一眼。
  魏王听大家笑罢了,便对皇上道:“楚丘,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雪环说本王看上她了,难道本王就当真看上她了?口说无凭啊。还是楚丘觉得,本王的眼力当真如此差劲,竟瞧的上这么一个貌若无盐的丫头?”
  ——貌若无盐?
  听了这话,朝烟的表情颇为古怪。她瞥了一眼雪环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心道:这雪环如此美貌,还算是“貌若无盐”,那魏王心中的美人,又是怎样的?
  皇上听罢魏王的话,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人岂能听信一面之词?”罢了,他又转向雪环,道,“你说你与皇兄…与魏王殿下相好,他对你颇有情义,还私底下找你做事,你可有任何的人证物证?”
  一旁抽噎的宁嫔忙擦干了眼泪,紧张道:“有的有的,雪环身上,时时带着魏王殿下的亲笔墨宝。这字迹一物,何等私密?若非是关系相好,又怎会胡乱赠与?”
  宁嫔这么急着插嘴,倒是叫人不由多想一分了。魏王扫了一眼宁嫔,慢条斯理道:“哦?本王的墨宝?拿出来瞧瞧。”
  一旁的朝烟心底“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紧张。魏王是极爱写字的,除了抄那些诗词歌赋,还爱自己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什么“檀郎”,什么“寂寞”;什么“樱桃”,什么“锦衾”,那些个闺怨词给合在一块儿,硬是做出一首淫词艳曲来。
  要是这雪环当真有什么本事搞到魏王的诗词,那岂不是坐实了两人有私?
  这又如何可以!
  一想到这等可能,朝烟便觉得气得狠。她虽然从前就不喜心思多怪之人,可却从未有哪一天如今日一般厌恶的,竟觉得这雪环可恶至极,还爱自作多情!
  魏王殿下何等人,这雪环如何高攀的起?还是说,她以为她有一张美貌的脸,便可叫魏王臣服于她石榴裙下了?
  魏王又怎会是那等肤浅之人!
  “殿下……”朝烟心里急,便悄声附耳到魏王身侧,想另寻计谋,逼雪环说出真相。可魏王却抬手阻止了她,懒洋洋道,“让雪环拿出来瞧瞧,本王的墨宝,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庭下的雪环还是哆嗦着手,向着衣襟内探去,很快便取出一只绛色香囊。她抽开了香囊上精心系好的绸带,这才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来,呈了上去。
  这纸上皱痕颇多,看来是时常被人拿在手中揣摩的。也不知这品鉴揣摩之人,到底是雪环,还是魏王?
  “启禀皇上,这张纸,便是魏王赠与奴婢的……”雪环的话似乎很没底气,“奴婢去长信宫的第一日,魏王殿下便对奴婢垂青非常,夸赞奴婢识字,还唱得一曲好嗓,一首《菩萨蛮》亦是妥帖云云。后来,殿下询问奴婢‘是否会写账簿二字’。奴婢虽不解,但魏王殿下从来天马行空,便回了‘会的’。其后,殿下便将这张纸赠与了奴婢……”
  何公公接过了那张据说写有魏王墨宝的纸,呈给了皇上。叠好的纸张一摊开,但见上头写了两个大字:账簿。
  朝烟乍一看到这“账簿”二字,便觉得格外眼熟——这字迹隽秀小巧,端庄规整,像是李姑姑手把手教导的,也更像是……她朝烟亲手写的字。
  等等?!
  朝烟陡然想了起来,不知多少时日前,她写了一张“账簿”送给魏王。彼时,魏王开了玩笑,说要将这两个字随身携带,缝在衣里,去哪儿都贴身地带着。
  而雪环,她来了长信宫后,便被打发去管衣饰的玲珑处做活。据说她来的第一日,便被玲珑按着做了许多杂事儿,包括收衣、洗衣、晒衣……
  庭下,雪环还在哭诉着:“宁嫔娘娘也说了,字迹一事,何等私密?若非是两情相许,又怎会赠予私字,以供想念?”
  一股淡淡的尴尬之情,从朝烟的心底浮现。她恨不得捂住雪环的嘴,大喊一声“别说了”。
  她才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