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给城市的歌

乐读窝 > 都市言情 > 给城市的歌

第48章 不是异类

书籍名:《给城市的歌》    作者:假日斑马

  在姑妈家那段日子,是向裴的噩梦,是他痛苦的源泉。
  向国的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姑妈小时候不受待见,吃了许多苦。父母死了,恨转移给向国,最后又落到向裴身上。
  向裴能理解姑妈的痛苦,但他恨她,也恨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
  他从小沉默寡言,别人看来太过懂事,姑妈他们便以为他很好欺负。他相当于没有爸妈,更不会告状。
  第一次姑妈的巴掌落在向裴的脸上,只因为向裴打碎了水杯,后来又有无数个巴掌。向裴的皮肤白,红肿的印子格外明显,几抹红中间穿插着白。
  表弟砸坏了向裴打工买来的吉他,装可怜说他不是故意,向裴踹了他一脚,被罚两天不能吃饭。从此姑妈知道向裴并非好欺负,肉体折磨变成精神折磨,骂了他爸又骂他妈,最后骂向裴,语言粗鄙不堪。
  但其实向裴对这些辱骂毫无感觉。
  他的生命是由灰暗的布密封起来的,谁都不是他的弱点,也没有谁能成为他愤怒的理由。
  向裴没想过有一天这布能被人撕碎,他罕见感受到了一点阳光的温暖。
  游景陈召南他们把布撕碎,成了他的家人。而梁彰掀开了布,成了向裴的弱点和阳光。
  一根烟燃尽,火星跳跃,逼近向裴的拇指和食指。嚼最后一口烟丝,白雾从唇的缝隙溜出来,向裴搓了搓发热的指尖,汗被风吹干了,他还想再抽一支烟。
  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梁彰,又把心头涌上的烟瘾压了下去,向裴含了颗薄荷糖,掩盖舌上的烟味。
  甜和苦混合在一起,终究是甜占了上风,风灌进口腔里,辣辣的疼。
  不是没考虑过两个男的在一起要面临的偏见,想太多不能好好在一起,他们还不是需要非得考虑这些的年龄,还拥有放肆的勇气。
  要是勇气磨没了,爱的能力也会消失。向裴一直觉得,爱是考虑怎样去爱,而不是能不能爱。
  横在他们中间的不止性别一个难题,还有距离。昼城和南川一南一北,中间隔了不知道多少河流山川。梁彰现在就躺在他身边,向裴却做好了随时要失去他的觉悟。
  床上有响动,梁彰翻了个身,鼻子和喉咙共同发出声音,他好像醒了。
  梁彰虚着半只眼,迷迷糊糊往枕头里缩了缩,右手去探身旁的人,只摸到孤零零的床垫。
  脑子不清醒,梁彰还陷在梦的恐慌中,黑暗里只有风扇的运转声,倏忽之间他睁大眼睛,也不知道对上哪个方位喊:“向裴。”
  “怎么了?”
  向裴关上窗,上床躺在梁彰身边。
  梁彰往向裴怀里靠了靠,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快散干净了,有点苦,又有薄荷糖的味道。
  “几点了?”梁彰问。
  向裴摁亮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才三点,你再睡一会吧。”
  “你是醒了还是没睡?”
  在漆黑之中他只能描绘出向裴简单的轮廓,还有很亮的眼睛。梁彰努力想凑近点看清向裴的脸,没什么用,又懒得开灯,躺在向裴身上很舒服,梁彰不想动。
  “睡不着,起来抽了根烟。”
  夜里闷热,流汗打败了向裴,梁彰转了个方向,横躺在向裴腿上,脑袋对着电风扇吹,凉快得闭上眼睛。
  “起来,”向裴支起膝盖,顶起梁彰的头,“对着头吹,你是不是想变面瘫?”
  梁彰不舒服地摸了摸脖子,嘴里嘀咕了几句,一脸不情愿地又躺了回去,这次没挨着向裴了。
  “看来你小时候没少对着脑袋吹。”
  这是变着法吐槽向裴没表情,向裴笑着捏了把梁彰胳膊上的软肉,闹着要去挠他痒。梁彰最怕痒,不爽的小表情憋不住,一边笑一边求饶,躲来躲去的,在床上扭成了一条蛇。
  眼看梁彰没气接着笑,向裴不再逗他,问梁彰要不要听歌。
  做了不好的梦,梁彰横竖也睡不着,接过向裴mp3插着的的耳机。
  “《I  Want  To  Breank  Free》,歌名。”向裴随着耳机里的歌声哼唱,梁彰听着两种男声在耳边环绕。
  “Queen的歌?”
  “嗯,歌名很像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是么?”
  “I’ve  fallen  in  love  for  the  first  time.”向裴侧过身,指尖滑过梁彰的睫毛,“And  this  time  I  know  it’s  for  real.”
  梁彰的睫毛动了动,蹭得向裴的指腹很痒,痒得向裴感觉到疼痛。
  “你知道Queen的主唱佛莱迪也是个同性恋吗?”
  一首歌播放完,向裴道。
  梁彰很惊讶:“这么有名的人也是吗?”
  “他是感染上艾滋去世的,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在佛莱迪身边的是他的同性恋人。很多人可能不会太去了解佛莱迪音乐之外的东西,他在我心中是最伟大的摇滚歌手,他的光芒不会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者而暗淡,反而让他更特别,不是吗?”
  梁彰窝在向裴怀里,向裴摩挲着他的额头,他的指腹有薄薄的老茧。梁彰握住向裴的手指:“突然觉得,我们也没那么孤单了。”
  “所以我们不是异类,梁彰。我们是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存在。”
  石膏还没拆也阻挡不了游景来酒吧,他知道昨天谢安安来闹事,很是生气,打算雇几个安保人员守门。
  这些都是次要的,游景更担心向裴和梁彰的情绪。
  第二天梁彰没来酒吧,他不知道怎样面对陈召南他们,先让向裴去探探口风。向裴表示理解,他也不想梁彰现在过去,免得受不了。
  游景提前吩咐了酒吧员工管住嘴,神态也得自然,向裴刚踏进酒吧门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陈召南的反应比他预想中更平静,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觉得无所谓。
  让向裴比较头疼的是辛愉,楚燃飞说她昨晚回去哭了一晚上,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出门,心态在崩溃边缘。楚燃飞和陈召南一个态度,短时间内不容易接受,但因为是向裴,他们无条件支持。
  向裴心里有些暖,却在下班时发现停着的摩托上有一只死掉的老鼠。
  惨白的灯光照在灰色的皮毛和极长的尾巴上,好像腐烂的老鼠尸体的臭味,向裴头皮发麻,胃里涌来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扶着墙干呕,内心最深处压抑的恐惧刹那间冲出他的喉咙。
  车上竖着一个白板。
  “我是同性恋”几个大字用红色的油漆刷成,血淋淋的。
  陈召南他们从后面赶来,揽住向裴的肩,问他怎么了。
  向裴没有回答,因为他听不清任何声音,仿佛掉进了无尽的海里,怎样都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