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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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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    作者:马克·吐温

              他们听从了主席的话,可是还摇晃着头,愤怒地咕噜着。全场弄得完全莫名其妙,大家对于这个稀奇的紧张局面,简直不知如何是好。随即汤普生站起来。汤普生是个帽商。他本来很想列入19家,可是他不够资格:他的帽子存货不多,够不上那个地位。他说:
              “主席先生,如果可以让我发表意见的话,我请问这两位先生难道会都不错吗?我请问你,先生,难道他们俩都恰好对那位外方人说了同样的话吗?我觉得……”
              硝皮商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硝皮商是个满腹牢骚的人,他自信是够得上列入19家的,可是他没有获得大家的公认,这使他在举动和言词方面都有点儿带刺。他说:
              “呸,问题不在那上面!那是可能有的事——100年里说不定能有两次——另外那桩事情可不会有。他们俩谁也没有给过那20块钱!”
              (一阵喝彩的声音。)
              毕尔逊:“我给过!”
              威尔逊:“我给过!”
              于是他们两人又互相控诉对方有偷窃行为。
              主席:“秩序!请坐下,对不起——你们两位。这两张条子无论哪一张都没有片刻离开过我身边。”
              某人的声音:“好——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硝皮商:“主席先生,现在有一点是明白了:这两位先生之中反正有一个曾经藏在另一个的床底下,偷听人家的家庭秘密。如果我的话并不违反会场规则,我就要说一句:两位都干得出。(主席:“秩序!秩序!”)我收回这句话,先生,现在我只提出一个意见:假使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偷听了对方告诉他的太太的那句对证的话,我们就可以把他查出来。”
              某人的声音:“怎么查法?”
              硝皮商:“很容易。他们俩所写的那句话,字句并不完全一样。假如不是隔的时间太久一点,又在宣读两人的字条之间插进了一场热闹的争吵,大家也许会注意到的。”
              某人的声音:“你把那区别说出来吧。”
              硝皮商:“毕尔逊的字条里说的是‘绝对不是’,威尔逊的是‘决不是’。”
              许多人的声音:“是那么的——他说得不错!”
              硝皮商:“那么,现在只要主席把钱袋里那句对证的话查对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这两个骗子之中……(主席:“秩序!”)——这两位冒险家之中……(主席:“秩序!秩序!”)——这两位先生之中……(哄堂大笑和掌声)——究竟是谁应该戴上一个勋章,表明他是这个镇上破天荒生出的第一个不老实的撒谎大王——他给这个镇丢了脸,这个镇从今以后也就会叫他够难堪的!”(热烈的掌声。)
              许多人的声音:“打开吧!——打开那口袋!”
              柏杰士先生把那口袋割开了一条裂口,伸手进去抽出一只信封来。信封里装着两张折起的信纸。他说:
              “这两张字条有一张上面写着:‘要等交给主席的一切信件——如果有的话——通通宣读过之后再打开来看。’另一张上写着‘对证词’。让我来念吧。这上面写的——就是:
              “‘我并不要求申请人把我的恩人向我说的话的前半句说得一字不差,因为那一半并不动人,而且容易忘记,但是末尾的40个字是很动人的,我觉得也容易记住,除非把这些字完全正确地重述出来,就请把申请人当作骗子看待。我的恩人开始说的是他很少给别人提出忠告,可是他一旦提出忠告的话,那就一定是金玉良言。然后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这句话一直留在我脑子里,从来没有遗忘过:“你决不是一个坏人——”’”
              50个人的声音:“这下子是非分明了——钱是威尔逊的!威尔逊的!威尔逊!说话呀!说话呀!”
              大家跳起来,拥挤到威尔逊身边团团围住,紧紧握着他的手,热烈地向他道贺——同时主席敲着小木槌,大声嚷道:
              “秩序,诸位!秩序!秩序!请让我念完吧。”会场恢复平静以后,宣读又继续了——念出的是:
              “‘“快去改过自新吧——否则,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因你的罪过而死,并且因此入地狱或是赫德莱堡——希望你努力争取,还是入地狱为妙。”’”
              随后是一阵可怕的沉寂。起初有一层愤怒的暗影阴沉沉地笼罩到在场的公民们脸上,停了一会儿之后,这层暗影渐渐消失,另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很想取而代之。这种表情力图流露出来,大家拼命地抑制,才把它压住了。记者们,布利克斯敦的人们,以及其他外地来宾都把头低下去,双手把脸捂住,费尽了劲,凭着非凡的礼貌,极力忍住。就在这个不凑巧的时候,鸦雀无声的会场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孤单的吼声——杰克·哈里代的:
              “这话才真是地道的金玉良言哪!”
              于是全场哗然大笑了,连客人都没有例外。甚至柏杰士先生的庄严也马上泄气了,随后会众自觉已经正式解除了一切约束,大家就尽量享受他们的权利。全场的哄笑是尽情而持久的,真是笑得好像狂风暴雨似地痛快淋漓,可是后来终于停息了——停息的时间稍久,柏杰士先生才得以乘机准备继续发言,台下的人才趁机把眼睛稍擦了一下,可是后来笑声又爆发了,过一会儿又是一阵,最后柏杰士才得以说出这几句严肃的话:
              “想要掩饰事实也是枉然——我们确实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重大问题。这个问题涉及本镇的荣誉,打击全镇的好名声。威尔逊先生和毕尔逊先生所提出的对证的话略有出入,这个问题本身就很严重,因为这表示这两位先生之中总有一位犯了盗窃的行为——”
              这两个人都在软瘫瘫地坐着,无精打采,懊丧已极,可是一听到这些话,他们俩都像是触了电似地动作起来,马上就要站起——
              “坐下!”主席严厉地说,他们都听从了。“这件事情,我刚才说过,本就是很严重的。这事情——还只牵涉到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个。可是现在问题就更加严重了,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名誉都遭了可怕的危险。我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说,遭了无法解脱的危险?两个人都漏掉了那重要的40个字。”他停了一会儿。一直过了几分钟,他故意让那普遍的沉寂逐渐深沉,增加它那予人以深刻印象的效果,然后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的发生,似乎只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我请问这两位先生——是不是串通行骗?——互相勾结?”
              一阵低沉的议论透过全场,大意是说,“他把他们两个都抓住了。”
              毕尔逊不惯于应付紧急场面。他半死不活地坐着,一筹莫展。但是威尔逊却是个律师。他脸色苍白而懊恼,挣扎着站起来,说道:
              “我请求大家耐心听一听,让我说明一下这件非常痛心的事情。我把我所要说的话说出来,真是抱歉得很,因为这不免要使毕尔逊先生遭到无法挽救的损害。直到现在为止,我对毕尔逊先生是向来很尊重、很敬爱的,我过去完全相信他绝对不会受任何诱惑的影响——就像你们大家一样地相信。可是为了保持我自己的名誉,我不得不说话——坦白地说。我很惭愧地承认——现在我要请求你们原谅——我曾经向那位倾家荡产的外方人说过那对证词里所包括的全部的话,连末尾那骂人的40个字也说过。(全场轰动。)新近报纸上登出启事之后,我就想起了那些话,并且决定请领这一口袋的钱,因为我有一切权利应该得到它。现在我请大家考虑这么一点,仔细想一想:那天晚上,那位外方人对我的感激是无穷的。他自己说他想不出适当的话,足以表达他的谢意,并且说如果有一天他有办法,他一定要千倍地报答我。那么,现在我请问你们一声:我哪会料得到——哪能相信——哪能想象得到一点点影子——他既然是那么感动,怎么竟会干出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来,在他的对证词后面添上那完全不必要的40个字呢?——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么个圈套?——使我在大庭广众之中,当着自己人的面,变成毁谤本镇的一个坏蛋?这实在是荒谬绝伦,不可思议。他的对证词应该只包括我对他提出的忠告起头说的恳切话。我对这一点觉得毫无疑问。假如是你们,恐怕也会这么想。你决不会预料得到,帮了人家的忙,又没有得罪过他,他可反而这么卑鄙地陷害你。所以我以充分的信心、充分的把握,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起头的那句话——末尾是‘快去改过自新吧’——然后就签上了名。我正要把它装进一只信封的时候,有人叫我到办公室的里间去,我就不假思索地把那张字条敞开留在桌子上。”他停了一会儿,慢慢地向毕尔逊把头转过去,又等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请大家注意这一点:我过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毕尔逊先生恰好从我的前门走出去。”(全场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