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乐读窝 > 科普学习 > 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第167页

书籍名:《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甚至单条眉毛就可以表达一种情绪。美国侦探小说作家雷克斯·斯托特在其系列悬疑小说《尼禄·伍尔夫》中,这样描写讲述者阿奇·古德温:他能挑起一条眉毛,表达不解和怀疑,这个表情常让其上司恼怒不已,因为他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达尔文也对身边人的本能表情做了许多细致的观察,在其中一份记录资料中,他提到了这种能力:“我注意到,一位年轻女士在竭力回忆一位画家的名字,她先是仰起脸看天花板的一角,然后转到另一角,她看向哪边,哪边的眉毛也随之扬起。其实,天花板那儿没什么可看的。”数年间,达尔文观察并记录了大量这样的细节。

促使达尔文撰写《人和动物的情感表达》一书的,还有两个鲜为人知的原因:一是人类眉毛与其他动物相似这一事实,二是眉毛及其功能是为神所造的观点。英国生理学先驱查尔斯·贝尔在19世纪前半叶,三次再版了其影响深远的著作——《表情的解构和哲理》。贝尔认为,上帝赋予人类特别的面部肌肉,以帮助人类相互交流,因为人类是上帝最得意的作品。贝尔通过收集、配置相关证据,试图将这一观点变为一种假说。达尔文写《人和动物的情感表达》一书时,强烈反对这种看法,并极力推翻贝尔的一系列观点。达尔文反对的不是个人宗教观,任何所谓的科学证据,都可以被公开反驳(即使在今天,这一点也让科学家们叹息,甚至愤怒。一旦他们的论文被认为是数据作品而非信仰之作,他们就得回应为什么不是信仰之作,并且要回答为什么其观点不是神造观)。1867年,达尔文明确地对华莱士(英国博物学家)表达过他想“推翻贝尔爵士观点”的强烈愿望。科学史学家和达尔文传记作者珍妮特·布朗解释了达尔文此言的动因:“如果达尔文能够证明人类面部肌肉具有更实际的用途,且这种用途可以把人类和自然界清晰地联系起来,那么他就能削弱贝尔的观点和其他自然神学观,就能进一步证实面部表情是进化的结果。”

达尔文驳斥了贝尔有关自主性肌肉控制的观点。贝尔声称,人类的表情比动物丰富得多。这里有一个重要知识点需要了解:扬眉的动作主要是颅顶肌牵拉的结果,低眉则由降眉间肌控制,而蹙眉主要由皱眉肌完成。贝尔认为,皱眉肌“是人的面部最值得关注的肌肉,它凭借一股强力把眉毛拧蹙起来,不明所以且不由自主地表达出人们心中所想”。达尔文说道,法国神经病学家杜兴·德·布伦曾把皱眉肌描述为“沉思肌”;基于它在一系列表情中的功能特点,达尔文自己把它叫作“困难肌”。贝尔还认为,皱眉肌和面部其他肌肉为人类所独有,这些特别的天赋使人类能够做出“其他动物做不出来的组合性肌肉动作”。他错了。达尔文在手头的贝尔著作——《表情的解构和哲理》一书中批注道:“他可能从没解剖过猴子。”正如达尔文所指出的那样,人类毛发浓密的近亲也会蹙眉、皱眉和“闪眉”。对此,维多利亚时代的自然学家可能会说:虽然人类近亲能做出和人类一样的肌肉动作,但看上去还是没有人类聪明、睿智。

达尔文记录了对人类眉毛进行的实际观测和理论抽象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他会情不自禁地拿以往的奇谈和自己的研究相对照。比如,他引述了17世纪法国画家夏尔·勒布伦关于惊恐表情的论述:“(惊恐时)一高一低的眉毛给出的表情含义是,扬起的那侧眉毛意欲向大脑靠近,好像要寻求保护,不受心灵所见的魔鬼的侵袭;低下去的那条眉毛看上去肿胀、膨大,似乎是从大脑跑出的幽灵们把它放到了这个位置,为的是保护心灵,使心灵不受它所惧怕的魔鬼的侵害……”达尔文排斥勒布伦的这些奇思异想,将其称作“令人吃惊的一派胡言”,比照之下,达尔文阐述了自己基于观察所形成的推理。

然而,在达尔文时代,眉毛仍然具有象征性意义。到1882年达尔文去世时,highbrow[3]一词的意思是“聪明理智的”“有教养的”,随后该词便被用于嘲讽“假博学者”“自命不凡的文化人”。几十年后,从该词又衍生出了反义词lowbrow,意指“教养浅薄、文化修养差的人”。虽然middlebrow听上去好像是托尔金造的一个词,但实际上,它指的是所谓的知识分子眼中一切平庸的人或想法。从lowbrow的定义可知,文化修养不高的人从来不会把该词用来描述他们自己或其他人。1925年,英国幽默杂志《庞奇》用一种聪明的说法界定了middlebrow一词:“它指的是这样一类人——他们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会对应该喜欢的东西习以为常。”Broadbrow、mezzo-brow这样与眉毛相关的创造词则很快就消失了。



19世纪意大利的犯罪学家龙勃罗梭认为,凶恶的犯罪分子外在的一个身体特征,就是“鼻根上方的双眉连成一线”。爱尔兰作家布拉姆·斯托克将吸血鬼德古拉描写得如同龙勃罗梭素描中的吸血鬼一样,甚至眉毛都毫无二致:“他的眉毛非常浓重,几乎在鼻根上方相连,看上去卷曲茂盛。”这种眉形并不罕见。人们的左右眉毛经常会慢慢地长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深色的“树篱”。最著名的“一字眉”为墨西哥画家弗里达·卡罗所拥有,她在自画像中多次对此进行描绘和艺术夸张。有些族群的眉毛比其他族群的更为浓重,有连眉的倾向。在古希腊和古罗马,连眉曾一度受到推崇,有些妇女由于左右两眉过于分开而被诅咒和嫌弃,于是她们就用眼影和其他化妆品将两条眉毛连接起来。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和古罗马庭臣彼得罗纽斯都提到过妇女用动物皮毛制作的假眉毛。

在世界的另一些地方,人们试图将眉毛变得细而淡,而不是粗而浓。在莎士比亚晚期的戏剧《冬天的故事》中,有一段有关妇女重整眉毛的有趣对白。玛弥留斯是西西里岛里昂提斯国王的小儿子,他的母亲赫尔迈厄尼发现小王子精力过于充沛,总是生惹是非,于是要把他塞给旁边的侍女,但是玛弥留斯拒绝跟那个侍女在一起,而是选了另外一位。小王子拒绝第一位侍女的原因成就了莎士比亚一段不太切题但观察入微的旁白:


玛弥留斯:我更喜欢你。

第二位侍女:为什么呢,我的小主人?

玛弥留斯:因为你的眉毛没别人的黑。人们都说,女人最喜欢黑眉毛,女人们用铅笔勾出黑色的半圆或半月形的眉毛,而真眉毛差不多都看不见了。

第二位侍女: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玛弥留斯:我从女人的脸上看到的。




虽然这个情节带有一点儿可爱的莎士比亚剧的特质,但是玛弥留斯观察到的细节并不稀奇。埃及艳后克莱奥帕特拉改变眉形,很可能是为了满足幻想,追逐风尚。当时流行于古地中海地区的时尚风潮,从那个时代无数的绘画和雕塑作品中可见一斑。在公元1世纪的埃及法雍地区,人们把死者的肖像画在木乃伊上面的镶板上,假如这些令人难忘、栩栩如生的木乃伊画像真实可信,那么我们就可推断,当时的妇女衣着优雅,但是从不修整她们高贵的眉毛。在16世纪的第一个10年里,意大利僧侣菲伦佐拉在《谈女性美》一书中,不厌其烦地谈论过女性的眉毛:“眉线不应该是平的,而应是弯弯的拱形,渐渐地弯向头顶的方向,平缓温和地上扬,然后在鬓角的顶点,再突然下降。”到文艺复兴时期,女性常常剃眉或拔眉,只留下淡淡的眉迹。这一时期的圣母像,比如兰迪风格独特的《圣母子与受洗者圣约翰和圣凯瑟琳》的画作中,就展现了优美的眉形,该眉形又在20世纪早期的女演员珍·哈露和玛琳·黛德丽的脸上再现了。有些评论家观察到,女性的眉毛本来就淡一些,拔掉一些眉毛会更凸显女性特质。但是,正如科学作家丹尼尔·麦克尼尔指出的那样:在世界上的许多文化中,妇女都拔眉。从痛恨脸部毛发的亚马孙部落,到由于宗教原因拔眉的哈乃斐派穆斯林妇女,不一而足。人体任何可见的部分被夸大、减少或移除之后,就会变为一种新的符号。自然之物与文化视角交融互动,传递着人类丰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