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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通往作家路:提高写作技巧的12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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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课 对白写作

书籍名:《一年通往作家路:提高写作技巧的12堂课》    作者:苏珊.M.蒂贝尔吉安



告别了上一课的梦境写作,我们来到了更需要精心架构的一课。写好对白无论对于哪种文体——小说、非虚构作品、诗歌或是戏剧——都是看似容易,实则需要勤加练习的技巧。这是一种真正的技巧。作为作家,你必须聆听周遭世界的真实声音,同时要靠自己想象对白。你必须懂得“融为一体”,就像安娜·拉莫特在《循序渐进作家路》中写的那样。

好的对白会吸引读者,打开一个空间,让读者踏入纸页中,慢慢地沁入每个对话人物的想法中。相反,糟糕的对白会阻碍读者。通常,这都是因为作者只是简单地挪用真实对话,而没有考虑其中的节奏和流畅性。你如何能够组织出好的对白呢?本课将考察对白的不同要素,讲解经典案例,并引导你写出自己的对白。



对白简介


对白看起来简单,但它是一名写手成长为大师所需要掌握的最难的一种技巧。貌似你需要做的只是去听来人们的谈话,然后把它们写下来。但是对白并不仅仅是交谈。这个词的词源告诉我们:对白是一种有意义的思想的有效交流,而不仅仅是交谈。不妨想一想柏拉图的《对话集》。这些谈话被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以一种非常戏剧式的架构组织起来,以显示他的老师的思想、趣味和个性。

下面是一段选自《美诺篇》的对话,苏格拉底在质询美诺关于他家奴隶的问题。

选自《美诺篇》[1]

苏格拉底:你以为如何,美诺?他是不是提出了一个原来不属于他的答案?

美诺:不是,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苏格拉底:可是我们不久前还说过他不知道的。

美诺:确实是这样。

苏格拉底:那他心里原来就有这些见解,还是没有?

美诺:有。

苏格拉底:……有人教过他这种知识吗?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得很详细,因为就像你说的,他是在你家里出生和养大的。

美诺:我肯定从来没有谁教过他。

苏格拉底:可他不是有这种知识吗?

美诺:苏格拉底,这是我们都不可否认的事实。

苏格拉底将对话作为一种传授知识的方式。读者很容易跟上这种思想交换的过程。你会想知道苏格拉底接着要问什么。美诺家的奴隶是怎样习得这些知识的?顺应我们这一课的思路,柏拉图的例子正好印证了对白并不仅仅是聊天,而是有意义的思想进行交换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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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部分参照了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柏拉图对话集》王太庆先生的译本。



虚构作品中的对白


对白是虚构作品的三座基石中的一座。约翰·加德纳在《小说的艺术》中写道,每个故事都由三个单元组成:一组描写,一组对白,以及一个行动。所以这三座基石就是:描写、对白和行动。正是这一组对白令人物栩栩如生,令场景生动,使故事显得更具戏剧性,就像舞台上展示的一样。

海明威是写对白的大师,短篇小说《沧海之变》通篇由对白组成,全部由第三人称的客观视角出发。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女人即将离开一个与其共同生活的男子。海明威的用词恰到好处。读者读罢,会为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同时感到心碎。以下是这个故事的开头部分,也是这篇短篇小说的前三分之一。

摘自《沧海之变》

“说吧,”男人说,“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女孩说,“我说不出口。”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说。”

“我不能说,”女孩说,“这就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说。”

“好吧,”女孩说,“随便你怎么想吧。”

“我不知道我能怎么想。我真希望上帝告诉我该怎么想。”

“你老是这样。”女孩说。

天还很早,除了店员,咖啡店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对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时值夏末,两人都晒黑了,显得与巴黎格格不入。女孩穿着花呢套装,她光洁的皮肤呈古铜色,剪短了的金色刘海漂亮极了。男人看着她。

“我要杀了她,”他说。

“请别那么说,”女孩说。她长着一双非常精致的手,男人看着它们。这双手又细又滑,非常动人。

“我肯定会的。我发誓我会杀了她。”

“那不会让你快乐的。”

“难道你就不能换个事情吗?难道你就不能搞点别的什么吗?”

“恐怕不能,”女孩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告诉你了。”

“哦不,我是说真的。”

“我不知道,”他说。她看着他,伸出了手。

“可怜的菲尔,”她说。他盯着她的手,但是并没有上前握住它们。

通过精心组织的直接对话,海明威让读者,也就是你,现场聆听了这场私密的对话,仿佛你就与这一男一女坐在同一张桌子旁,毫无距离。对话在推挡中进行,每一句话都是一次推挡,这种交替中存在着一种韵律结构。他们说的话揭示了他们的性格,增加了紧张感,制造了情绪氛围。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有同样的效果。“我要杀了她。”海明威需要明确那个代词么?他需要解释(或者告诉)读者,这个女人要离开自己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吗?不需要。读者自会明白。通过肢体语言和停顿展示出来的这种潜台词往往比直接说出来的话更有效果。我们读到这个男人的目光经常会落在女人的手上。我们也读到了她将手伸向了男子。然后我们发现,他并没有去碰那双手。我们想让男子握住女人的手,但是他没有。肢体语言是从现实世界的对话中产生的,可以起到深化直接对白的作用。

来看看海明威是怎样赋予人物性格的。“说吧,”男人说,“究竟怎么回事?”“没什么,”女孩说。对话继续,但是不再出现“男人说”、“女孩说”这几个字。首先一点,直接用动词短语“他说”要好过一些更复杂的说法——比如“他满意地说”或者“他解释道”。这些复杂的说法本身会分散读者的注意力,从而影响对话的流畅性。第二点是,一旦对话已经表明是谁在说话,就不用再重复“他说”和“她说”。词句本身的选择就会显示出是谁在说话。每个人物说的话都会使用不同的句法,甚至不同的词汇。

现在我们来看崔西·雪弗兰的小说《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的开篇场景。开篇第一页基本上都是场景描写,伴随着维米尔[1]和妻子的到来,他们开始观察这个即将成为他们女仆的年轻女孩,文字叙述互相交织在一起。第二页出现了一段非常短的对话,“这么说这就是那个女孩了,”维米尔的妻子突然说道。就是这短短几个字,读者会预感到维米尔的妻子即将陷入麻烦之中。在维米尔和年轻女孩格雷特之间发生精彩的对话之后,这个麻烦很快就会到来。同时通过这场对话,作者写出了维米尔是怎样在格雷特切蔬菜做汤的时候,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下面的节选片段中,要十分留意那些直接说出来的对白,那些未说出的部分、肢体语言、旁白、停顿也非常重要。

摘自《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你在忙什么呢,格雷特?”他问道。

我被这一问吓了一跳,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我在切菜,先生。切做汤用的菜。”

我总是把菜摆成一个圆形,摆得就像一层层的饼。这次摆了五层:紫甘蓝一层,洋葱一层,韭菜一层,胡萝卜一层,再加青萝卜一层。我习惯用刀背把每层都捋好,再把胡萝卜那一层摆在中间。

那个男人一边在桌上敲着手指,“它们现在的顺序是下到汤里的顺序吗?”他问,一边研究着这些圆圈。

“不是的,先生。”我犹犹豫豫地说。因为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要把蔬菜摆成这样。我只是把它们摆成我认为合适的样子,但是我怕极了,以至于不能对这位男士说出我的理由。

“我看到你把白色的间隔开了,”他说,指的是青萝卜和洋葱。“而且紫色的和橘黄色的也没有放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他拿起一片紫甘蓝和一片胡萝卜,在手里像摇骰子一样摇着它们。

我往边上看了一眼我的妈妈,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两个颜色放在一起太跳了,先生。”

他扬了一下眉毛,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那么你做汤之前会不会花很多时间来摆这些蔬菜呢?”

“哦不会的,先生,”我回答,有点不知所措。我可不想让他认为我在磨洋工。

读者融入了场景中。在厨房里,我们听到了发生在主人维米尔和恭顺机灵的格雷特之间的对话,同时,也见证了他们之间微妙情绪的产生。在一页的对白之内,描写的虚实和交流的恳切都为整篇小说奠定了基调。

这篇节选对以下三种类型的对白来说都是极好的例子:直接对白、间接对白和潜在对白。

——直接对白:两个或两个以上人物一起说话,一个直接对另一个说。这种对话需要加引号。“你在忙什么呢,格雷特?”男人问道。“我在切菜,先生。切做汤用的菜。”在维米尔和格雷特之间持续的直接对白中,还掺杂着一些间接对白和潜在对白。

——间接对白:通常是人物自说自话或者说一些不重要的话。这种情况不需要加引号,除非人物在强调什么。比如格雷特这些没说出来的话,“我被这一问吓了一跳,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再比如,“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要把蔬菜摆成这样。”——多使用间接对白,可以让读者很快掌握信息,而且加强语气。

——潜在对白:这包含对白中的所有其他东西。肢体语言,迟疑,重复,眼神,旁白,以及未被说出口的话。这就是潜台词,在表达出的台词下流动,通常比说出口的话还要有力量。维米尔在桌子上敲手指,像摇骰子一样摇紫甘蓝和胡萝卜,扬眉毛,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引起了格雷特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读者的注意。他有话要说,请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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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1632—1675),画家,荷兰黄金时代巨匠,1665年创作了世界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