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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老去:你的前100岁健康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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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我们生命中的化学物质

书籍名:《优雅老去:你的前100岁健康指南》    作者:杰罗尔德·温特



第一章 认识药物——药物的正面、反面以及阴暗面


我想先在本章打下一个讨论药物知识的基础。之所以首先讲药物,是因为我们身边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药物深切地影响着我们健康的方方面面。药物有时候对我们有益,有时候对我们有害。在接下来的几乎每一章,我都会谈到一种或多种药物。首先,我给大家分享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约翰娜·特林布女士讲给我听的,说的是她自己的婆婆,这个案例很好地说明了药物的不良反应有不可预知性,尤其对老年人。

约翰娜的婆婆叫费韦德·特林布,当年87岁,住进了老年公寓的医疗中心。住院的最初原因,是有一天早晨醒来后,她感觉一站起来就会晕倒。她当时在吃的药只有一种,叫“万络”(罗非考昔),这是一种类似阿司匹林的药,用来治疗关节病。

“万络”因为增加中风和心脏病风险,现已被市场取缔。

在住院后的几个星期里,特林布女士服用了九种不同的药物,其中有三种药都会降低大脑中化学物质乙酰胆碱的作用。这些药的后果也早已清楚,会损害人的记忆力。为了治疗尿路感染,医院给特林布女士服用了呋喃妥因,这是一种常用于泌尿系统感染的抗生素,由于其在尿中浓度非常高,因此医生在治疗尿路感染时常会选用。但由于该药存在一定的不良反应,且不良反应发生的几率常常随着年龄增加而增大,此刻,该药对特林布老太太显露出了不友好的一面。

虽然她们自家人都认为,老太太只不过是因为住院,心里有点烦恼而已,但医院为了完善治疗方案、改善抑郁症状,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是给特林布女士服用了两种抗抑郁药物。这些药物,都属于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缩写为SSRI。成千上万的美国人都在服用以下这些药来治疗抑郁症和焦虑症,这些药物的名称人们大都耳熟能详:百忧解(氟西汀)、西酞普兰、百可舒、左洛复(舍曲林)和立普能。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有一种潜在副作用,称为血清素综合征,包括激动、意识混乱甚至抽搐。现在还已知,有大量其他药物也会增加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所引起的血清素综合征的风险,这其中的一种,就是曲马多。曲马多是一种类似吗啡的药,用于止痛,医生给特林布女士也开了曲马多。几周之后,她就出现了血清素综合征。遗憾的是,人们都忽视了这一点,没有及时给她停药,她被误诊为阿尔茨海默病。

幸运的是,特林布女士的儿媳妇约翰娜注意到了这种副作用。经与医护人员协商,把最近所开的各种药物全部停掉了。用约翰娜的话来说,“停药后,婆婆的神智恢复了。(阿尔茨海默病呢?怎么不见了?!)不仅神智恢复了正常,而且老人的身体状况也有所改善,能够进行日常的各种活动和锻炼了(这与她刚开始服用那些药物时卧床不起、神志不清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照)。婆婆身体恢复得非常好,我们去看她,她能和我们一起出门了,去她最喜欢的海鲜餐馆吃牡蛎,喝白葡萄酒,这让我们大家都欣喜不已。婆婆是2008年10月去世的,在去世前的最后几个星期,她一直在夸我们大家,说我们把她照顾得非常好。婆婆对家人的疼爱、感激和夸赞之情,溢于言表……”

约翰娜所讲的这个案例,虽然很令人感慨,但也只不过算一次医疗个案,医疗政策和医疗实践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现代医学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也存在固有的局限。药物不良反应的发生并非医者的过错,而是药物与生俱来难以回避的,药物就像一把双刃剑,在发挥正常的治疗作用的同时,也带来我们不希望看到的副作用,这种副作用难以在某个个体身上提前预知,只能通过用药后的观察来发现。后面我会继续多讲一点有关药物的知识,还会告诉大家一个近期的研究结论。

该结论完全支持这个观点:对老年患者联合应用过多品种的药物,其结果往往是弊大于利。药物无法医治全部的疾病,对于某些老年患者,药物的使用可能带来益处,也可能降低带病生存的质量,这取决于患者对药物的反应,也取决于患者自身的要求,需要双方细致磨合。

药理学是医学的一个分支,它研究的是化学物质与生命系统的相互作用。药理学家和医生所感兴趣的生命系统,就是人体。如果某些化学物质对我们有害,我们就称之为毒药或毒素,研究这方面的药理学,称之为毒理学。如果某些化学物质,能够治疗、预防或缓解疾病,我们就称之为药物,研究这方面的药理学,称之为治疗药理学或临床药理学。为了帮助大家对五花八门的药物能有一个更好的了解,下面我引入药物受体这个概念,并以费韦德·特林布女士的用药为例加以说明。

首先,来说说药物的名称。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在上面列出特林布女士所用药物的时候,我是这样写的:“万络”(罗非考昔)、“Macrobid(呋喃妥因)、“Ultram”(曲马多)。括号外面的是药物的商品名,也叫专用名;括号里面的是药物的通用名。本书中,我一般主要采用药物的通用名称,除非商品名已深入人心,我才会同时也给出它的商品名。

我们继续来看特林布女士的案例。为了说明问题,我要对她所用的其他药物做个猜测。我们知道,有两类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先假设是氟西汀和西酞普兰。而剩下的四种药,可选择的范围就太大了。给老年人常用的有阿普唑仑、氯氮平、美托洛尔和氢氯噻嗪。另外,准备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是多奈哌齐。

罗非考昔、呋喃妥因、曲马多、氟西汀、西肽普兰、阿普唑仑、氯氮平、美托洛尔、氢氯噻嗪、多奈哌齐。我的天啊!这么多药物,它们怎么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哪儿啊?但我们知道,我们希望这些药去该去的地方:呋喃妥因去尿道,美托洛尔去心脏,氟西汀去大脑,等等。上面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药物们不知道它们要去哪儿!实际上,它们哪里都能去。除少数例外,药物吃下肚之后,先由肠道吸收,再通过肝脏,最后进入血液循环。药物一旦进入血液,就将到达全身每一个细胞,深入全身每一个组织。于是就引出了药物受体的概念,药物通过附着于一种叫作受体的细胞结构而产生药效。受体很挑剔,它只对某种药物有反应,而对其他药物没反应。特林布女士所吃的药物,到达了她全身各处,但只对那些有合适受体的组织产生了药效。

如果药物能到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那么它会不会去到我们不希望它去的受体呢?那些不相干的受体,又会不会产生我们所不希望的药物效果呢?答案是肯定加确定!吗啡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啡提炼于罂粟,是用来缓解重度疼痛的首选药物。

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的创始人威廉·奥斯勒医生,把吗啡称为“上帝的自备药”。

吗啡的止痛作用之所以如此神奇,是因为它能作用于大脑和脊髓中的受体,从而减轻各种剧痛。然而,我们身体的消化道中也存在吗啡的多种受体。当消化道中的受体接受吗啡的作用之后,肠胃蠕动能力就会减弱,就会导致便秘。那你可能会说了,拿便秘来换疼痛,这买卖不挺合算的吗?但是你可要知道,便秘这种事其后果可大可小,尤其对老年人来说,绝不可掉以轻心。罗宾·威廉先生,就是在手术后用了吗啡,结果不得不把神父都召唤了进来,“作法驱魔”,给他排便。不过,还是让我们先把这个话题说完整吧。有时候,我们不还需要故意诱导便秘吗?是的,确实是这样。过去很多做了父母的人都知道,某种止痛剂可以用来治疗儿童腹泻。这种止痛剂,就是鸦片的酊剂,是天然吗啡。当然现在临床对付腹泻自有其他良药了。

药物受体的概念,是理解药物作用的基础。在接下来的各章内容里,我会经常提到这个概念。为了讲解大家都有可能接触到的各种药物,下面我还要再引入三个定义:药物耐受性、药物身体依赖性和药物成瘾。我还是以吗啡为例,来说明这三个概念。

假设我得了转移性癌症,疼痛难忍。医生给我开了吗啡,止疼效果非常好。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为了维持镇痛效果,必须给我加大吗啡剂量才行,这时就可以说,我对吗啡的止痛效果产生了耐受性,这种耐受性可以通过不断加大药物剂量来克服。几个月之后,我接受的吗啡剂量会达到相当大的程度。要是在我还没形成吗啡耐受性之前,这样的大剂量可能早就要了我的命了。药物耐受性,就其本身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在接受吗啡止痛期间,我的大脑除了经历了一个耐受性的变化之外,同时还经历了一个适应性的变化过程。然而,我自己是完全意识不到这些的。只有当吗啡停药之后,这些适应性才会显露出来。停药之后产生的各种体征和症状,统称为戒断综合征或停药综合征。这时就可以说,我身体对吗啡产生了依赖性。换句话说,当产生了身体依赖性之后,就必须继续服用吗啡,我身体才能正常工作。只要给我用上所依赖的药物,我就不会出现停药综合征。

长期使用吗啡所产生的身体依赖,还有一个更通用的叫法,叫做类鸦片身体依赖性。这个术语所体现的是,不管是从鸦片中提取的海洛因,还是人工合成的麻醉剂,如哌替啶和美沙酮,很多类似吗啡的药物都会产生类似的身体依赖性。类鸦片停药综合征,常常被描绘得非常戏剧化,比如电影《绵绵雨夜》《金臂人》《迷幻列车》里都有所描述。威廉·伯勒斯在其经典著作《瘾君子》中,也描述了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些症状包括:坐立不安、焦虑、呕吐和腹泻、流鼻涕、肌肉酸痛、发冷、发热以及出汗,跟重度流感的症状非常相似。你一定还记得自己上次得流感时的惨样,要是有谁能瞬间救你于水火,你是不是都会恨不得要啥给啥、付出一切了?!因此,正是人们对药物的依赖性和对戒断综合征的畏惧,贩毒生意才一直兴隆。因为停药综合征的严重程度,直接取决于类鸦片药物的受体内药物的流失速度,所以在医生指导下,通过逐渐减少剂量,是可以把停药的不适症状减到最轻的。

药物耐受性和身体依赖性,是不可避免的药理现象,这与个人意志力毫无关系。作为人类,实际上包括一路进化到今天的所有动物,都会对某种药物产生身体依赖。至于药物成瘾,则是另一回事。药物成瘾的定义多种多样,但没有一个能令人彻底满意。美国药物成瘾学会,目前给出了一个生物学上的定义:药物成瘾是大脑回馈、动机、记忆和相关回路的一种本源性、慢性疾病。既然大家在药物成瘾的定义上无法统一,那我倒是倾向于使用一个更具可操作性的定义,即药物成瘾是一种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渴望药物的一种行为状态,这个定义是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的前任所长阿兰·莱斯纳医生提出的。

我们刚刚讲过,吗啡可以引起身体依赖。事实上,只要我们都一致认为出现了停药综合征,那么这种药物,都可以符合我们的药物成瘾定义。直到不久以前,人们普遍认同的身体依赖有两种:一种是刚才讲的类鸦片;另一种是乙醇、巴比妥类。第二种身体依赖,酗酒者会对酒精产生身体依赖,一旦戒断酒精或者类似药物,就会出现戒断综合征。毫无疑问,长期酗酒或吸食鸦片,就会导致成瘾,即身体无法控制对其渴望。下面我们再来看看另外一种成瘾。

丹尼尔·戴维斯去找他叔叔共进午餐,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他叔叔了。面前的叔叔表情僵硬、坐立不安、身形憔悴、神经兮兮。“这次戒烟我可遭老罪了,从没有这样难受过。”他说他不能入睡,不能集中思想,啥事都想不了。这已经影响到他的工作、婚姻和日常思维了。很多人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就是戒烟综合征。丹尼尔的叔叔是个烟民,他的成瘾药物,就是尼古丁。他叔叔的症状,就是尼古丁戒断综合征。

我说过,身体依赖并不等于成瘾,但是一旦身体对尼古丁产生了依赖,想去逃避戒断综合征的这种念头,就会成为继续吸烟的强大动因。套用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的说法,一旦你遭受过戒断综合征的折磨,小小的救济(复吸)都会令人欣喜不已。虽然烟草行业多年来一直否认,但吸烟者跟海洛因吸食者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是成瘾者。

四十年前,一位国际权威人士,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可卡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主要社会问题,因为可卡因不会产生身体依赖。今天我们知道了,可卡因、甲基苯丙胺以及其他各种兴奋剂,都是很强的成瘾药物,只不过它们的戒断综合征轻微一点罢了。以兴奋剂为例,或许可以很清楚地阐明,重度戒断综合征与成瘾二者之间的区别所在。

除了吸烟者之外,我们当中很少有人会在以前曾经有过药物成瘾,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将来受到某种能产生身体依赖性的药物作用。

我刚讲过了吗啡和酒精,我还要加上各种抗抑郁药、安眠药、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以及咖啡因。没错,咖啡因也会产生身体依赖,咖啡因戒断的最典型症状就是头痛。很多经常喝咖啡、喝茶或者喝含咖啡因饮料的患者,在手术之后,除了正常的术后疼痛,还会伴有剧烈的头痛。这是因为术前术后的这段时间里,饮食中没有了咖啡因,于是就出现了咖啡因戒断综合征。现在,只有少数医疗机构已经意识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并发症,因此会在术后给患者小心地用上一些咖啡因来缓解头痛。

为什么说老年人及其家属对药物耐受性、药物身体依赖和药物成瘾需要有一个基本的认识非常重要呢?原因有两点:一是除了停药所带来的不适感之外,停药综合征很有可能与神志功能老化相混淆,尤其对老年人来说,容易被误诊为老年痴呆症,从而带来严重后果;二是医生往往因为无缘无故地担心药物成瘾,不愿意给患者开足够剂量的类鸦片止痛药。正如我前面讲的,身体依赖不是成瘾。用恰好适量的药物来治疗疼痛,也许会导致身体依赖,但患者并没有成瘾。据估计,在印度,给患者的吗啡用量,只有不到应给剂量的十分之一。即使在美国,对疼痛的治疗尤其是对晚期患者,也常常未能达标。本书第三部分,我会专门讨论疼痛及其治疗。

在本章开头,我介绍了约翰娜和费韦德·特林布女士的案例,说明了老年人过度用药及其可能的危害。在本章结尾,我要给大家介绍一项称为“老年人多种用药的系统化停药方法的可行性研究”。这项工作的研究人员是两位医生——多伦·戈芬科尔和德瑞里·曼金。他们的研究结果发表在2010年的《内科医学档案》杂志上。通过排除癌症患者以及预期寿命小于3个月的患者之后,他们召集了70名参与者,这些患者平均年龄82.8岁。所有参与该研究项目的患者,都不是独居,26%的人无需照顾并可自主行动,57%的人身体虚弱,但仍可以自行走动,17%的人需要一定的日常生活照料。可想而知,这把年纪的老人,肯定都患有这样那样的疾病。有四分之一的参与者正在接受五种病症的药物治疗,同时服用多种药物。63%的人有高血压,57%的人有痴呆症,43%的人有抑郁症或焦虑症。其中很多人有糖尿病、高脂血症、心脏病和骨质疏松症,也都在服用各种药物。

研究开始时,参与者每人平均接受8种药物。研究人员采用了“最优化老年温和用药程序”。这其实就是一种有步骤地“质疑与决策”的用药过程:继续用药、换成另外一种药、减少用药量、完全停止用药。

研究结果之好,非常令人兴奋。当然,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前面特林布女士的故事,对这个结果也就不会感到意外了。从患者角度来看,88%的参与者感到整体健康状况改善了,情绪好转了,思维能力也提高了。超过58%的药物都停用了,只有2%的药物需要继续服用,只有6名参与者,未能做到停药(停用至少一种就算停药)。参与者没有出现明显的不良事件。我说过,一开始有63%的参与者都在接受高血压的治疗,而现在84%的高血压药物都停掉了。所有阿司匹林及其类似药物也都停掉了,当然,这又在预料之中。2009年,美国医疗预防服务工作组指出,没有证据支持,需要向超过80岁的老年人推荐阿司匹林。

还有一类药物,值得提请大家注意,就是治疗情绪失调和行为失调的那些药物,这些疾病包括焦虑症、抑郁症、明显精神分裂症等一系列疾病。戈芬科尔和曼金两位医生研究的这群患者当中,有36人(占比51%)在接受抑郁症的治疗,33人(占比47%)在服用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8人(占比11%)在服用抗精神病药物。在采取他们的用药策略之后,三分之一的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可以停药,有3人继续服用抗精神病药物。那36人中,只有1人需要继续接受抑郁症治疗。在后面章节我还会继续讲到这些药物,但在这里我要先指出,这些抗焦虑症药物,被称为苯二氮类药物。大家可能都熟悉以下这些名字:阿普唑仑、氯二氮平、地西泮、氟硝西泮、氟西泮、劳拉西泮、奥沙西泮、三唑仑。我还要指出,长期服用此类药物可以导致身体依赖。苯二氮停药综合征包括:失眠、颤抖和严重焦虑。这类药物的身体依赖性被大众所认知,是源于1979年著名的舞蹈家芭芭拉·哥顿的作品《我心飞扬》,该书中有她停用安定(地西泮)之后症状的生动写照。不过,这种苯二氮类药物至今仍在继续广泛用于老年患者。它除了加重患者意识混乱和身体依赖性之外,还是导致跌倒受伤的主要原因。

我们知道,对老年人的过度用药治疗,也是一种疾病,而且是后果严重的一种病。要特别注意:同其他疾病一样,过度用药的处理也需要有经验的专业人士来进行最好。在患者、患者亲属以及开药医生三方之间没有进行协商之前,绝不可随意停止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