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个好人的婚姻(2)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
“你知道小诺找我干什么吗？”素言换好拖鞋，走到边伟身后，没话找话地问。
“不知道，找你做什么？”边伟没有抬头，只是嘴巴一启一合，这句话便吐了出来，眼睛盯着电视，并被电视里好笑的场景逗乐了，禁不住地笑出了声。
“她让我介绍我们幸福婚姻的秘诀！”素言盯着边伟，想看看边伟的反应，于是淡淡地说。
“哦？”边伟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把神思放回了电视。
“我告诉她，既然已经做了夫妻，那就要相互体谅，相互理解，互敬互爱！”
素言吁了口气，像背课文一样，轻轻地说。
“哦！”边伟哦了一声，继续看电视。
素言开始每天例行的睡前整理房间。厨房要检查一遍，是不是都洗干净了，该放的位置是不是都放好了，餐厅里、客厅里有没有脏乱存在。
一切稳稳帖帖，她这才走进卧室，取出睡衣，她要先去洗个澡。
洗完澡，边伟还在看电视。素言把浴缸擦洗一遍，放好热水，又把边伟泡澡要用的用品放好，又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了，这才走过去，对边伟说：“好了，泡澡去吧！”
边伟哦了一声，不到一分钟，他便关了电视，往卫生间走。而素言已经进了书房，她要上一会儿网。
边伟泡好澡出来，一边揉搓脸，一边对书房里的素言说：“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好的！”素言答应一声，眼睛也没离开屏幕。
边伟上床睡觉，宽敞的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素言上网是为了看新闻，顺便也要到“天涯论坛”看看一些情感故事。
看那些惨烈的故事，进而来肯定自己的婚姻，庆幸自己婚姻的完整。
看完该看的，素言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在准备关电脑睡觉时，她猛然又想起了小诺问她的什么是幸福婚姻。
“什么是幸福婚姻？”她开始在百度上查。
有人说，幸福是一种平静，静如止水般的安宁；有人说，幸福是相互关心，相互信任，相互支持，相互包容。素言这么一想，那自己的婚姻就是幸福婚姻，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幸福的感觉呢？是因为自己的不知足？
素言叹口气，这时，她看到了一段话：
很多人都说我是幸福的，家人这样说，朋友这样说，邻居这样说，有时我也被说得自以为自己很幸福。
可是，为什么我有的时候会感到空虚和寂寞？为什么会感到压抑和窒息？
难道幸福中还有酸涩的味道吗？
有时，我会很羡慕那些单身的女人，有时我很想放松自己，然后让自己放浪形骸一把！像电影和电视剧演的一样，在一个酒吧里面，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放声大哭，放声大笑，放声高歌，然后把那些瓶瓶罐罐一扫到底，摔个稀巴烂，然后再吐个一塌糊涂。
可是，我总是那么清醒，虽然喝得眼神发轴，两腿打飘，还是会知道摔坏东西要赔钱，大声哭笑会惹人耻笑，吐个一塌糊涂会影响自己的光辉形象……“嘤嘤嘤……”素言听到了一个细如蚊蚋的哭声，这哭声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她一抹脸，湿湿的，滑滑的。
素言让自己的泪水肆意流淌，直到看到已经凌晨三点，她这才轻轻地走出书房，在卫生间经过一番洗漱后，回了卧室。
边伟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素言躺在边伟身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乡下呢。”
素言要去边伟的老家。
前天边伟的父亲打电话给边伟，说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小腿骨折了，但当时边伟正在和客户谈合同，不耐烦地说：“我正忙着，回头再说。”
他的父亲当时气得哮喘病都犯了。
随后又打电话给素言，素言马上说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下就赶过去。
第二天，素言做早餐的时候，边伟起来了。
“今天你要回去看妈？”边伟问。
“是呀，我过去待的时间可能比较长，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素言一边盛小米粥一边说。
“谢谢你，素言。”边伟由衷地说。
“那也是我妈。”素言轻声说。
素言在乡下侍候婆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边伟只回去过两次，每次放下钱就走，连饭都不肯吃。
看到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连饭都不吃就走，老人抹着眼泪骂道：“我算白养你这个儿子了，混账！”
看到老人伤心、老公尴尬，素言耐心向老人解释说：“边伟的事情太多，实在身不由己。”
劝完了老人，她又劝边伟：“爸妈年纪大了，心情难免急躁，你别往心里去。”
“那你多费心！”边伟看看老母亲，又看看素言，转身走了。
一个月后，素言的婆婆能下地活动了，在她离开时，婆婆拉着她的手说：
“如果边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就和他拼了！”
从乡下回来后，素言感觉很累，她本想在边伟面前表表功、撒撒娇，但是，一进家门，看见边伟在看电视，屋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她又立即投入到了大扫除中。
等她忙完，边伟拿出一沓钱对她说：“你辛苦了，这一万元拿去犒劳一下自己吧！”
素言看着那一沓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天，她借口感冒，没有去做饭，躺在了床上。
她多希望边伟能和以前一样，为她熬点粥，或者煮碗清汤面，但谁知边伟却打电话给她叫了一份燕窝粥和甲鱼汤的外卖。
“外卖来了你就吃吧！多休息休息！我还有个应酬！”边伟说完拿着包走了。
素言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地看着门口，燕窝粥和甲鱼汤来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赌气全部倒进了抽水马桶。
素言赌气的时候，边伟正开车在路上。
素言这么贤惠，我不能辜负她，我一定要多赚点钱，让她和儿子有个好日子过。边伟想。
边伟要去应酬的客户是位香港人，随同而来的还有香港客户的妻子。
和客户吃饭聊天的时候，边伟看到客户妻子的脖子上挂了一条非常漂亮的钻石项链，他便想起了妻子素言。
“夫人，您这条项链非常漂亮，很少看到这种样式，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边伟微笑着问。
“很靓吧！是他在新加坡给我买的，听说这种样式都是限量版的。”那位夫人得意地说，一脸满足。
“哦！”边伟有了主意，他决定过些天去新加坡，也给素言买一条。
“您买项链的地址能给我吗？我想给我妻子也买一条。”边伟说。
“当然可以，边先生对妻子真好！女人都是喜欢钻石的，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那位夫人说。
“就是！可以看出来，边先生是位有情有义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有责任心，我和您做生意也放心！”那位香港人说。
一周后，边伟约素言吃饭。在一家西餐厅，边伟把装钻石项链的盒子递给了素言。
素言打开看了一下，皱了皱眉：“买这干什么？一定很贵吧？我不爱戴这些，买了也是浪费。”
素言的话一下子让边伟激动的心情跌到了谷底，他也沉下了脸：“已经买下了，不能去退了吧！”
“那我放着，以后不要买这些东西了！”素言把盒子放到一边，开始默默喝汤。
边伟轻轻叹了口气，把眼神转到了一边，他看到邻桌是一对年轻情侣，那个女孩依偎在男孩的怀里，娇滴滴地说：“商场里有件大衣好漂亮……”
男孩说：“怎么？又想要了？昨天才花了两千元钱给你买了化妆品！”
男孩子很不高兴。
“要嘛！我就要嘛！女为悦己者容。我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高兴……”
边伟听了非常羡慕那个男孩子，他想，不管这个男孩有没有钱满足自己的恋人，他都是幸福的，因为心爱的女人在依赖他、期盼他。这让他赚钱有了动力，生活有了目的。而他，千金却买不来素言开心的笑。
10.身与心的距离
从西餐厅回来，素言和边伟都沉默不语。
素言觉得边伟不了解自己，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份关心、一份体贴、一份爱护、一份能感受到温度的感情，而不是那看似晶晶发亮、却又冷冰冰的项链。
而边伟更是觉得扫兴，自己辛辛苦苦去新加坡为她买的项链，价值几万元，她不仅不感动，反而埋怨自己。
当晚，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心里有了距离。
素言和边伟都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第三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之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外人看来，都是幸福婚姻的标志，然而，对他们来说，却好像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两个人静如止水的婚姻生活，终于因为一件事情而爆发了。
那天，他们住校的儿子冲冲得了腮腺炎，发高烧达到了四十多度。当老师把电话打给素言，说冲冲被送到医院了时，她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很害怕，她也想过给边伟打电话，但一想到他正在北京参加一年一度的广告商联谊会，便又作罢，没有再惊动他。
到了医院，她一个人陪在儿子的身边，直到儿子退烧出院。
边伟从北京回来后，儿子已经重新返回学校了。素言想着儿子已经好了，所以也就没提这事。然而，有一天，邻居大妈看到边伟后，责备他说：“你这当爹的一点都不合格，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一辈子都要受到良心谴责！”
受到邻居指责的边伟有些莫名其妙，在从邻居嘴里知道了大概情况后，他气冲冲地回了家，朝着正做饭的素言就嚷：“冲冲生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这是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你太自私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有能力承担一切责任吗？”素言愕然，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冲我凶什么？冲冲生病，发烧，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我开车差点出事。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远在北京，我告诉你起作用吗？还不是徒增你的烦恼，又解决不了问题？”素言委屈地大声说。
“可最起码我知道，知道了我马上就会坐飞机回来，最起码在冲冲最难过的时候，他的爸爸在他的身边。你这么做，不觉得自己自私吗？”边伟的眼圈红了。
“你回来？你坐飞机回来都什么时候了？那时他都退烧了！你回来又能怎么样？自私？你竟然说我自私？”素言流下了眼泪。她觉得自己在为边伟考虑，不想增加他的负担，没想到反而成了她的不是。
而边伟更是委屈，他甚至觉得，素言那少有的贤惠，将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对他的照顾看似也是无微不至，却好像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因为他在商场上奋战，常常感到很累，回到家后，他就想放松一下，和素言说说话，但素言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和忙忙碌碌的样子。
他在沙发上就是坐上好半天，素言都不理他。他叹气，她也是置若罔闻。
素言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快去洗澡吧，水已经放好了。”“早点睡吧！”
这些话语都让边伟觉得憋屈。素言任何事情都做得头头是道，表现得面面俱到，他还能说什么？好像连不满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更让边伟感到不能理解的是，作为拥有千万资产的他，在外面被一堆美女注视着，但素言却好像并不在乎，更不会吃醋。
素言很少会像其他女人一样，过问他的行踪。他出差几天或者半夜回家，她也不问他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有几次，边伟甚至想着弄出点婚外情、婚外性来气气她，但到关键时刻，他又于心不忍，因为素言太善良了，太贤惠了，他不忍心伤害她。
边伟的那场发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素言不会和他争，不会和他吵。
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给他放洗澡水，给他床头边上的杯子里倒热水——他有半夜爬起来喝水的习惯。
看着素言忙碌的背影，边伟有了痛苦的感觉。这是内疚和憋闷带来的痛苦感觉。
“对不起！”晚上睡觉的时候，边伟轻声对素言说。
“没事，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素言把被子裹了裹，背对着他。
边伟叹口气，其实他发脾气，并不是因为素言做得不好，而是觉得她做得太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儿媳妇，这一切反倒反衬出他是一个很不孝顺的儿子、不称职的父亲，这些都让他感到窝火。
“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感！”边伟在心里说。
是的，他觉得素言哪里都好，但却不给人幸福感。
在外人眼里，素言善良贤惠，儿子帅气听话，自己又能赚钱，也有家庭责任感，但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累。这种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一种心累。
他不喜欢素言一手遮天的“逞能”，这让他觉得自己不被她需要，不被家里需要。而素言对金钱的不屑一顾，更让他觉得没有了尊严。
边伟觉得，自己能有现在的成功，素言功不可没，所以他为了表达感激，表达爱意，就给她钱，给她买首饰。然而，素言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从来不戴，这让他有种受挫感。
“素言！”边伟转过身，用双手去扳素言的身体。
“快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素言轻声说，但那声音，还是被边伟听出了哭腔。
“你哭了？”边伟一惊，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看到素言哭了。
“没有，没事，有点感冒！”素言拼命用被子遮盖。
边伟一使劲，把素言的身体扳了过来，拥入怀中。他看到了哭红了眼睛的素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媳妇！真的，你是难得的好女人。”边伟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不，边伟，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是好儿子。你在外那么辛苦地赚钱，都是为了我们。我们能拥有好的生活，都是你的功劳。”素言看着边伟，认真地说。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久久没有说话。
两个好人，两个好得让对方找不出缺点的人，为什么却找不到幸福的感觉呢？
素言和边伟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这句话。
“边伟，我好羡慕我们没钱时候的日子！”素言说。
“钱没有错，错的也许是我们……”边伟说。
“什么？”素言看着边伟。
“也许就像一个公司，公司很赚钱，却无法让员工感到幸福，甚至无法让老板感到幸福！”边伟轻声说。
素言看着他，两个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