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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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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二十六 秦香莲的问题

书籍名:《上帝是魔鬼》    作者:杨孟


        我看到梁雨丰站在门口,我就知道:今天的晚饭我是不用和程英在一起吃了。

        “觉晓。”梁雨丰在那里怯生生地叫着。

        “她是谁?”程英问。

        “先等下。”我没回答程英的问题,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定定地看着梁雨丰。

        “觉晓,为什么?”梁雨丰问。

        “这应该我问为什么吧?”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出去买菜……买菜,路过……路过这里。”梁雨丰说。

        买菜的地方好像不用这么远,其实小区里就有蔬菜门市,萍水相逢街离那里很远,不用跑这么远的,梁雨丰不是路过,是专程。不过我也没想揭穿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莫非她跟踪?但是不像,因为我走了一段路,又走回头路,怎么就是没看见呢?

        “电话……说的我都听见了。”梁雨丰回答。

        我才想起来,接电话的时候我都没有背着她,听到了也是应该,那么我就没有问题了,只是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她来的时候我有一点生气,但是现在也就释然了。

        “那你的为什么呢?十万个为什么?”我开个玩笑,但是梁雨丰没笑。

        “她比我长得好看吗?”梁雨丰问。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程英给梁雨丰提鞋都不够班,但是一般实话实说,一定会有人暴走。

        以上问题在我脑中盘旋了三秒钟,我回答:“各有千秋。”

        “为什么你要和她?她长得又不好,身材也不好,什么都不好,难道就是因为家里好吗?觉晓,你不会喜欢的,对吗?”梁雨丰悠悠说。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居然这么说!虽然是实话,但是也不能滥说的,闹不好就会出人命的。当然是我的人命,程英是否会想杀我呢?

        “算了,你别说了。回家吧。”我知道梁雨丰喜欢我,虽然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答复,也没有承诺,但是我总是不想伤害她。说是伪善也好,说是怜悯也好,看着这个人为我,或许是为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果断地拒绝过,但是既然缠上了身,就不会也不该扫地出门了。

        事实上我不是没把她扫地出门,只是扫她不出去,而且她做饭还是可以的,吃得也不多,用成本来计算很适合当一个家庭保姆。

        我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去,打算寒暄两句,就此别过。程英和两位长辈定定地看着我,等待解释。解释我已经想好了,但是还没张口说。

        我迈出了两步,右手落在了一个温润的怀抱,是梁雨丰双手抓住了我。事后我想来,居然用到了“温润”这个词,我也很奇怪,但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别的次来替换它,于是暂时就用温润来形容。

        其实在以前,我曾仔细地看过梁雨丰的手。一般情况下,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不是美丑,而是一双手。男人的手有粗大的关节,女人的却很修长。虽然也有男人的手很秀气,但是和女人的比起来就是不一样,细微处总有区别的。我的手虽然没有较大的骨节,但是在形状和感觉上,一看就是男人的。乔伊斯的手很秀气,别人都说很像女人,但是实际上和我们倒茶的小妹一比,就看出来了粗狂。但是梁雨丰的手,我看过,就是女人的手,修长,笔挺,甚至于所形容的“尖尖十指”。如果只看梁雨丰的手,一定以为她是女人,可是一看脸的话,就更加能确定了。

        可是我在梁雨丰抓住我到我反应过来的五秒钟,我想的是:如果是个美女就好了,可惜上天弄人。不过如果真的是女人,那么这种抓住手挽留的好事恐怕轮不到我。

        “不要,觉晓。”梁雨丰抓住我,我感觉出很用力,虽然力气不大,但是感觉得到她是竭尽全力。

        “放开!”我只能这么说。

        “不要,觉晓。”梁雨丰死死的抓住我,从单纯的右手转移到整个手臂。

        我很痛心我那件西装,毕竟花了九百多买的。

        程英看着我,眼睛里面透出了一丝鄙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上去很像陈世美?甩掉了家里的秦香莲来找公主,没想到秦香莲来京城找官人了。没想到一不小心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个人。

        这个时候,程英或许还想:没想到秦香莲到京城太早,陈世美还没勾搭上公主就被揭穿了。

        可是我想的是:怎么秦香莲是男人?公主这么丑?古话说得好:只见贼偷没见贼挨打。想不到偷得风光,打得这么惨!

        我和程英眉目相传,揣摩着对方的心思,打算一句话讲对方杀死当场。这不是爱情的问题,是面子。如果是生命和面子让我选择一样,我会选择生命,但是在其它状况下,我都会选择面子。

        “别拽了,放开!”我再次提醒梁雨丰,九百块钱的西装不是她用来练手劲的。

        “不,觉晓。”梁雨丰换个姿势抓住我的手臂。很舒服吗?天知道。

        我在当时很想和程英说清楚,虽然说不清,我想说今天事出突然,要不改天我们再在一起和个茶,吃个饭,我知道七夜楼的菜不错,可以去看看。然后大家一拍两散。但是梁雨丰抓得太紧了,我想让她放开,很想。

        当前面有一个藏宝箱的时候,一只章鱼缠住你了该怎么办?我前面虽然没有珠宝,但是也不能让程英看笑话了。

        “快点放开!成什么样子!”我喝斥梁雨丰这种死缠滥打的作风,事实上当时我很生气,在事后却感觉到很好笑,这只是因为手背一个貌似女子的人抓住,面子上过不去了。如果我再成熟二十年,或许就不会生气了。但是二十年后是否有一个女子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就算是貌似女子的人恐怕也没有。我可以预见二十年后我人老珠黄的样子。

        梁雨丰听到了我的呵斥,下牙咬住了上嘴唇,眼中露出了坚毅,我想到了锲而不舍的狐狸。

        不过身上有个连体婴儿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况且又紧得快要报废我那可怜的西装,于是在一时的气愤或者是难为情的状况下做了一件我这种斯文人很少做的事情。

        我右手向后一挥,梁雨丰一个踉跄,脚下不稳,但是手还抓住我那九百块钱的西装。我心痛地一脚将踹出去,不是痛心她,是我的西装被抓得满是褶子,我只是小小的工薪层,买件衣服不容易。梁雨丰带着“啊”的一声惨叫落到了地上,果真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

        梁雨丰手臂上挂的袋子在她向后一倒,不受控制的挥了出去,青青红红的一大片,好在都是一捆捆的,没有漫天菜雨的气势。一条活鱼横空而出,在空中做了两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伴随着活鱼摆尾精妙招数,落到了我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在桌子上的活鱼依旧不安分,尾巴一挺一挺,想继续翻云覆雨。

        我记得我说过这两天想吃鱼了,昨天说的。但是楼下的活鱼不好,于是也就没买,上午的时候梁雨丰说出去买,我没让,因为路比较远。梁雨丰明明知道我不回家了,还是买了一条活鱼回去,希望我回心转意,回家吃饭吗?也许吧。

        我看到地上那个装鱼袋子,印着“天空的小屋子”几个字,这家店我知道,在黑山大道,隔着好几条街的地方,很远,虽然品质不错,不过自己做菜的时候,没去那里买过鱼。只有老妈远道而来给我做菜的时候我才去过。

        我看到这条鱼在桌子上挣扎,其实梁雨丰又何尝不知道我对她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爱情的成分在里面呢?事实上只有作为同居者的一点友情,或者是雇主与保姆之间的雇佣关系。无论是如何一厢情愿的人,也该知道这一点,那么她这样的坚持是在做什么?虽然无聊的电视上总有一些所谓回心转意的情节,可是现实中,爱就是爱,或者不爱就是不爱。何况对于男人,我确定我没有兴趣,也提不起兴趣。结局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了,定死了。

        即使如此,面对她的执著,我如果说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也是瞎话,虽然不是爱情,但是感动还是有点的,尤其是知道我不回家,依旧打算烧好饭等我回去的人。我想我没有理由再踹一脚了,虽然刚才的感觉不错,很软。

        我伸出手,对着坐倒在地上的梁雨丰。梁雨丰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其实她是在失神,我知道,好像很受打击的样子,右边的长发耷拉下来,挡在眼前,有一种伤神的感触。

        我的手伸了过去,梁雨丰依旧不动,我等了七秒钟。

        梁雨丰抬起头,看着我的手在眼前,不知道是我要继续打她还是没打到,不明所以地看着我,长发一晃,在摇曳。

        “等什么呢?起来吧?我不想总保持这个姿势,不是等我抱你吧?别想了。”我转移了一下话题。

        梁雨丰虽然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伸在眼前的手是不会错的,我也的确有诚意拉她起来,于是手伸出来达到我手上,两下用力,就站起来了。

        我放开她的手,对她说:“先等一会。”

        然后我到程英面前,说:“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你也看出来了,我还有点事。要不等下次见面,我再请你吃饭好了。”

        我又对唐夫人说:“唐夫人,不好意思,虽然您是好心,不过有点状况出来,对不起您了。”

        程英满肚子火气,哼了一声:“下次?门都没有!谁想再见你!妈,咱们先走吧,别在这了。”

        我把场面话交待了,就只见程英一干人马站起身来,浩浩荡荡从梁雨丰面前走过。梁雨丰显然看到了程英眼里的愤怒,却发扬风格,以胜利者的姿态把她们一行人目送到门口。但是她是胜利者吗?程英不算争夺过,梁雨丰也没有赢得什么。

        “好了,她们走了。咱们是不是考虑一下,把你买的这把菜收拾一下。”我缓缓说道。

        小侍应生看傻了,不知道如何处理。刚刚我踹梁雨丰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惊呼,就是从小侍应生的嘴里传出的。

        梁雨丰看着满屋子里的东西,也无话可说,虽然罪魁祸首是我,我料她也不敢当面说。只好默默地将这些东西收拾到一起。

        “洗手间在那里。”我指了指里面。

        “嗯?”梁雨丰不明白。

        “你头发上还有一根菜叶,这样出去太抹我面子了。”我解释。

        “哦……”梁雨丰明白过来,匆匆到洗手间里面去整理一下了。

        “买单。”我说。

        “喂!女人是拿来爱的,不是用来踹的。这句话没听过?”小侍应生没有说钱的问题,却来教训我。

        “听过,杨孟语录,你当我不知道?”我说。

        杨孟语录,久违的东西。

        “一千零五十七元,请交款。”小侍应生面无表情,报下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数字。

        “一千零五十七元?你以为绑架小弟弟要赎金啊?这么贵!老子直接去打劫好了!”明摆着是孙二娘的黑店。

        “没问题,你最好顺便再劫个色。”小侍应生依旧面无表情。

        “好说,老子马上告到消费者协会去!”我也不甘示弱。

        “哼!谁让你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都不知道珍惜,还找那个人形猪面兽去!”小侍应生看着我说。

        “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反驳。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是你女朋友,你想找天仙还是地煞?可惜人家对你一厢情愿,你怎么能不喜欢她?”小侍应生看着我,语气纯属不可理喻。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反驳,难道说实话,她是男人,老子不喜欢吗?谁这么傻直接说出来?以后还出不出去混了?

        事实上证明了傻子是存在的,之后的一个声音证明了这个傻子是谁。

        “因为我是男人,他接受不了吧。”梁雨丰说,有点感慨的意味。她在洗手间出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她立刻知道这不该说的,因为这算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可是话都说了,怎么也不能把听到的人灭口,何况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生。

        梁雨丰自觉失语,脸上红红的;小侍应生听到了奇怪的话,眼睛大大的。

        我只能懊悔怎么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