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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的胜利

时间:2024-03-03 10:19:04

纸的胜利

俄罗斯〕柳德米拉·乌利茨卡娅 阳光融化了黑粒状的积雪,污浊的水流中漂着积存了一整个冬天的家用废料——破布条、大大小小的骨头、碎玻璃,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气味,在这些气味中最为浓烈的,是春天那潮湿而甜蜜的泥土气息。根尼亚·皮拉普廖特奇科夫来到院子里透透气。他的姓读起来实在是太愚蠢了,所以自识字起,他就为这个姓氏感到屈辱。 他的双腿天生就有毛病,因而他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很是奇怪。 他的鼻子总是不通气,他只能靠嘴呼吸。他的嘴唇总是干干的,所以他不得不常用舌头将其舔湿。 此外,他没有父亲。在这里,半数孩子没有父亲。但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根尼亚没法像他们那样说自己的父亲战死了,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凡此种种,让根尼亚成了一个非常不幸的孩子。 他刚刚从冬春季节的病势中复原,因而出门时戴着毛皮滑雪帽,帽子里裹着头巾,脖子上缠着一条长长的绿围巾。 阳光暖和得出奇,小女孩们都把长筒袜放下来,在脚踝处卷成一圈紧绷的“小香肠”。家住七号房的老太太在孙女的帮助下,拽出一把椅子,放在窗户下面,坐下来晒太阳,头向后仰着。 不管是空气还是大地,一切都显得鼓胀而饱满,尤其是那些裸露的树干,眼看就要迸发出细小的、幸福的叶芽。 根尼亚站在院子中央,愕然谛听着远处天空的隆隆声。此时,一只肥猫小心翼翼地用脚掌轻触湿润的地面,准备斜穿过庭院。 第一团泥巴正巧落在猫和男孩的正中间。肥猫弓起身子向后跳去,根尼亚一哆嗦,飞溅的污泥“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他脸上。第二团泥巴落在他的背上,未等第三团泥巴砸下来,他就急忙拔腿连蹦带跳地向自家门口奔去。紧跟着,一句杜撰的打油诗像一梭响亮的飞镖一样穿过:“瘸腿根尼亚,鼻涕流成河!” 根尼亚望了望四周:科利卡·克柳克温正跑来跑去,小女孩们尖叫着,而在他们身后,站着那个他们为之卖力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机灵鬼热尼卡·艾特尔,所有没给他当过小跟班的孩子都是他的敌人。 根尼亚向自家门口奔去,此时外婆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外婆是一个袖珍型的小老太太,戴着一顶棕色帽子,帽耳上方缀着蓝绿相间的装饰。她准备去米乌斯小公园散步。一张色泽暗淡的狐裘平平整整地搭在她肩上,一对琥珀色的狐眼闪闪发亮。 天黑了,根尼亚在绿屏风后面酣然入睡,不时地轻声打呼噜,母亲和外婆在桌旁坐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欺负他?”外婆终于悲苦地喃喃道。 “我想,应该请他们来家里做客,给根尼亚过个生日。”母亲答道。 “你疯了吗?”外婆吓了一跳,“那些人可不是一般小孩,分明是一伙强盗。” “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母亲愁容满面地应道,“应该烤点儿馅饼,做一桌好菜招待他们,总之,得给孩子们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活动。” “那可是一伙强盗啊,他们会把整座屋子都搬走的。”外婆反对道。 “你有什么可偷的吗?”母亲冷冷地问道。 老太太不作声了。 “没人想要你那双旧套鞋。” “这关套鞋什么事?”外婆愁闷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孩子。” 两个星期过去了。宁静而温柔的春天来临。庭院里干净整洁,绿草如茵。 孩子们从早到晚都在打俄式棒球。栅栏上布?M刷了白垩和煤灰的箭矢——这些都是从哥萨克那里逃脱的“匪徒”留下的标记。 根尼亚已经坚持上学两个多星期了。母亲和外婆互相交换着眼色。迷信的外婆朝肩后吐了几口唾沫——她害怕自己的无心之话会招致不吉利的后果:要知道根尼亚每次生病的间隔一般都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外婆送小外孙去上学,快下课的时候在学校的休息室等他,接上后把那条绿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牵着他的手回家。 生日前夜,母亲告诉根尼亚,要为他举办一场真正的生日会。 “叫上你们班里和院子里你想请的孩子。”她提议道。 “我谁也不想请。妈妈,不要。”根尼亚恳求道。 “要。”母亲简短地回答。看她眉毛抖动的样子,他明白自己没法逃避了。 傍晚,母亲来到院子里,亲自邀请孩子们第二天来家里玩。她一下子邀请了所有人,并没有挑挑拣拣,但热尼卡是她单独去找的:“还有你,热尼卡,你也过来吧。” 他眼神冷漠而成熟地看了看她,看得她有些发窘。 “我会来的。”热尼卡平静地回答。 然后母亲就去发面了。 根尼亚忧郁地环顾房间。最令他不安的,是那架漆黑发亮的钢琴——似乎别人家都没有这东西。书柜,搁架上的琴谱,这些似乎都还可以原谅。可是贝多芬,这个可怕的贝多芬面具呢?到时候一定会有人阴险地问他:“这是你爷爷吗?还是你爸爸?” 根尼亚请求外婆把面具取下来。外婆惊讶地说:“它怎么突然就妨碍到你了?这可是你妈妈的老师送给她的礼物啊……”于是外婆又说起他早已熟悉的故事,说妈妈是多么有天赋的钢琴家,要不是那场战争,她早就从音乐学校毕业了……将近四点钟,大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大大的汤盆,配上切得细细的杂拌菜,还有搭配鲱鱼的烤面包、馅饼和米饭。 根尼亚坐在窗边,背朝着餐桌,竭力不去想那群吵吵嚷嚷、快活无比却又和他水火不容的敌人马上就要闯进他家的样子……看上去他正在全心全意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用报纸折一艘带帆的小船。 他是这项纸艺的能工巧匠。根尼亚生活中有几千个日夜是在床榻上度过的。他耐心地忍受着秋天的黏膜炎、冬天的咽峡炎、春天的伤风感冒,折出一个个纸角,将每一页纸的弯折处压得平平的。他的身旁时常放着一本蓝灰色的书,封皮上是一只压花的长颈鹿。这本书叫《欢乐的时辰》,是一个名叫米·格尔申宗的人写的,他是一位智者、魔法师,是一个十分好的人,是根尼亚的伟大导师,不过根尼亚也是一名伟大的学生:他在折纸技艺中展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发明了许多格尔申宗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东西……根尼亚手中转动着那只还未做好的小船,惶恐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他们来的时候刚好四点整,是结伴一起来的。一对肤色白皙的小姐妹在这些客人中年龄最小,她们带来了一大束黄灿灿的蒲公英花,而别的孩子都没带礼物。 大家彬彬有礼地围着桌子坐下,母亲给每个人的杯子倒上自制的气泡饮料,加入酱色的樱桃,然后说道:“让我们为根尼亚干杯——今天是他的生日。” 所有人都举杯庆祝,妈妈则抽出一把方形椅子,坐到钢琴前,弹奏起《土耳其进行曲》。那对小姐妹着迷似的盯着她在琴键上飞舞的双手,妹妹的小脸上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哭出声来。 泰然自若的热尼卡就着杂拌菜吃馅饼,外婆则围着孩子们忙前忙后,就像她平日里围着小根尼亚忙碌一样。 母亲又弹奏了几首舒伯特的曲子。这景象可真是不可思议:约莫十二个衣着寒酸但梳洗得干净整洁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吃着主人待客的食物,而一个瘦削的女人正在琴键上敲击出轻快的音乐。 这场生日活动的主角正紧张地盯着盘子,手掌汗涔涔的。音乐停止了,余音轻快地飞出窗外,只有些许沉沉的低音在天花板下方逗留,稍做延宕,便随着其他的音符飘然隐没。 “根尼亚,”外婆突然声音甜腻地问道,“你要不要也弹一首?” 母亲向外婆投去忐忑的目光。根尼亚的心脏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他们讨厌他愚蠢的姓氏,讨厌他一蹦一跳的步子,讨厌他的长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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