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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未读完

时间:2024-03-02 04:22:42

?予安 从未料想过,有一天,我会陪着一位87岁的残疾老奶奶,在闹市区的灯红酒绿下“乞讨”。也许不该用这么赤裸的字眼,毕竟我们面前摆放了一些可供购买的商品。 北方晚秋的风已经有了打透薄衫的力道。它们欢呼着钻过老奶奶轮椅间的缝隙,胡乱地翻动着地摊上泛黄的书页。 奶奶非常坦然地对路过的人说:“来看看我卖的书吧,这本讲的是做人要诚信,5块钱。还有这些杂志,是学生们捐给我的,讲穿衣搭配的,10块钱。”她吐字清晰,态度真诚。奶奶说,这些书她全都看过,有的还做了笔记。我在她的旧书摊前,听到她给中学生讲《狂人日记》,也遇到她跟音乐学院的硕士,在马路边谈论莫扎特和肖邦。 有人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了奶奶的一生:“自幼患小儿麻痹症无法行走,父母早亡,靠收废品、卖旧货为生,低保户,无人可依靠。” 华灯初上,这座城市里最繁荣的商圈就在奶奶身后,正在用一层层上升的霓虹勾勒出自己的轮廓。而奶奶的故事,也随着这璀璨的灯火,在一次次接触和交谈中,逐渐清晰起来。 1 初次见她,是在一场读书会上。那是一场关于“命运”的见解分享。大家正在讨论付出与回报在人世间是否遵循某种规律时,一个衣着时尚的女孩敲开门,随后转身,轻巧地推进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奶奶。她戴着黑底紫花的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夹棉的浅褐色外套,把她瘦弱的身体包裹得格外严实。 “大家好,我又来了。”门口的几个人赶忙起身,把椅子凑紧些,好给老奶奶让个位子。大家对她都极为尊敬,邀请她分享自己的心得。只见她从轮椅扶手上挂着的编织袋里,掏出一个平整的笔记本,缓慢翻开,略带羞涩地说道:“我这个月读了一本有关家庭教育的书,讲的是如何给孩子布置一间好的书房。” 大家听她娓娓道来,没有人指出她的发言与当天的主题并不相符。我猜测,这位老人或许是某所高校的退休教师,因为她的谈吐见解并不似寻常老妇。 “这个奶奶都87岁了,是个寡居的拾荒老人,平时在繁华商圈的角落里摆摊,但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撮合成了十几对新人。其中一对夫妻生了龙凤胎后,大伙儿就开始传,说她是送子观音,幻化成凡人模样,来普度众生。”邻座姐姐的解释,让我的思绪瞬间回到现实。 读书会结束时,我们怀着好奇与敬意,轮流去加奶奶的微信。是的,她有微信。一个公益组织为她捐赠了老人机,教会她使用,并为她申请了二维码,便于她摆摊做生意时收款。我想为她捐款,又怕亵渎了这平凡的尊严,便询问她常去摆摊的地点。 2 傍晚的街头,行人熙熙攘攘。正是下班高峰,身后写字楼的玻璃大门被推开,一个小伙子率先蹿了出来。冷风趁着打开的门涌进了大堂,衣着时髦的白领丽人被突然兜进的寒凉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用手掐住衣领,鱼贯而出。 小伙子的目光瞥到了台阶旁奶奶的摊位,本已经走了老远,又犹犹豫豫地跑了回来。“大娘,这本书怎么卖?”他随手指了一本。“5块钱,小伙子,这本书是……”“我扫码付款。”没等奶奶说完,小伙子便拿起书揣进包里,随着“微信到账5元”的播报声,拔腿就走。奶奶突然拦下他:“麻烦你等一下,能给我留个姓名和联系方式吗?”说着,她从编织袋里掏出一个被反复粘贴过的笔记本,上面一行行记录着上百个人名和手机号,有的人名后面还写了一些备注,有的打了对钩,有的画了圆圈。 奶奶把本子和笔递给他,小伙子迟疑片刻,接过去写了起来。“你别担心,我只是想把帮过我的人都记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小伙子,你结婚了吗?”奶奶认真询问起对方的择偶要求。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干程序员的,没时间交女朋友,我是单身,单身,哈哈。”这一老一少,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就在马路边聊起了家常。 小伙子离开后,我接过奶奶记录好的笔记本,详细地看了一遍。奶奶如数家珍地指认着这些人名,告诉我哪些人喜欢读书,哪些人正在寻找伴侣,哪些人工作中遇到了难题。我告诉她自己会一门外语,她马上翻到一个人名,旁边的备注是:“彤彤,14岁,想补习英语。” 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其实很玄妙。这座城市每天有数百万人擦肩而过,谁承想,因为一位老人的笔记本,我们成为照亮彼此的微光。 3 奶奶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活到100岁,把这辈子帮过她的恩人都报答完。 数九寒天的早上,奶奶没有如往常一般带着旧书和小杂货出摊,而是约了我和另外两位义工到一个居民区门口见面。 我拎着一袋前一晚收拾出来的旧书,准备见面时送给奶奶。我们在约定时间到达,远远地望见奶奶摇动着轮椅朝我们这边过来。大家跑过去帮忙时,我触碰到她的手,奶奶的手像一块冻干龟裂的大地,凸起的倒刺如枯石般嶙峋。“摇轮椅时会打滑,我出门时就不戴手套了,捡纸箱时也方便。”奶奶跟义工们解释道,“周末打扰你们休息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想请你们帮帮这家人。”我们循着奶奶手指的方向,把她推到一户人家门口。 当那扇纱窗掉落的防盗门打开时,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探出头来,看清楚是奶奶带来的人,便让我们进了门。昏黄的灯泡垂头丧气地搭在简易挂钩上,吃力地关照着这间老旧的屋子。顺着裸露的电线,我们看见卧室内的床上有个熟睡中的宝宝,紧挨着孩子的是大爷的老伴儿,她正在轻轻拍着孩子,掖了掖被角后想来招呼我们。 奶奶示意她赶紧坐下照顾孩子。然后,她从怀中的夹层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抠开三粒芝麻扣,取出了一小沓100元的纸币和皱巴巴的十几元零钱。 “这次不多,我攒了两个多月,想着你们缺钱,就赶紧给送过来了。”奶奶有些失落地说,“孩子的病治得怎么样了?”义工们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宝宝身上。“不是这个孩子,是孩子的爸爸,出了车祸来咱们这儿治病,他们是孩子的姥姥、姥爷。”大家明白了。 “还住在医院,跟烧钱一样,这日子……可怜孩子了,这么小,他妈妈天天在医院,都顾不上他。”姥姥眼里噙着泪,满脸的疲惫。 “你不是说给我们筹钱吗?这些连一天的花销都不够。早知道不等这些日子了,我们给电视台打电话,网上也能捐。” 大爷突然插话,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对不起啊,我尽力了,今天带了义工,一起想想办法吧。”奶奶压低了声音回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先来30万,1000块钱连孩子的奶粉钱都不够。”大家再次沉默,我的手已经攥成了拳。 走出小区的时候,空气终于清新了。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竟发生在一个也需要他人救助的残障老人身上。我们只能宽慰奶奶,说她已经尽力帮助他们了,不要难受。奶奶却说:“别怪他们,这一家人真的太难了,姥姥有心脏病,姥爷身上长了瘤子,他是急的。国家给的低保足够我生活了,大家捐给我的钱,我再捐出去,回馈社会。还有很多人,没被看见。” 那袋书,我拎在手上,最后竟忘了给奶奶。我想着,以后总有机会。不能去地摊的时候,我偶尔会在微信里跟奶奶打个招呼。她也会给我发一些去养老院和福利院慰问时的照片,聊聊近况。她朋友圈里有段视频,我每每回味,都仿佛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被抓了一下。那是一个小婴儿被母亲环抱着,母亲鬓边的发丝垂下几缕,偶尔扫着婴儿的脸庞,婴儿笑着望向母亲。也许是因为那时我也正值孕期,容易被感动。恍惚间,我脑海里浮现出屏幕背后也在看着视频的奶奶。此生未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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