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摘星

乐读窝 > 武侠小说 > 摘星

第20章

书籍名:《摘星》    作者:绿痕




他的指尖消悄拂开落在她额上的一给发,担心地看向她半掩的眼睫。

「真的很疼吗?」看著她分明已是泪眼汪汪,可是又强忍住不让泪落下来的模样,他的心底就开始漾满被颠来覆去的复杂心绪。

沁悠吸吸俏鼻,回眸看向他泄漏心事的眼眸,大抵也明白他正在心底兜转些什麽心事,只是他这副深怀罪恶感,掩都不掩、藏也不藏一下的模样,实在是很违反他以往给人的印象。

她伸指抚平他纠结的眉心,「现在的你,就不像个伪君子了。」

思及自己能让他露出这等神情,感动不是没有的,将他整副心神占据那麽久了,虽然在他为她换药时她总会叫上几声,但光从他溢於言表的关心,和在在显示出在乎的举措,有时她都会觉得,能够换得他的垂爱,这伤似乎伤得很是值得,在他的过度呵疼下,她甚至还会有种飘飘然的满足感,但感动归感动,看久了,也是会有点不舍。

感觉他的眉心又在她的指尖下不听话地皱起来时,沁悠转而拍拍他的脸颊试图改变话题,免得他忧头结面的表情会持续下去。

「我还要在床上趴几天?」趴了好一段日子,生性活蹦乱跳的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趴下去,这比要她服刑坐监还要来得痛苦。

面对她背部交错纵横的伤口,律滔原本忧心忡忡的眼眸,顿时再添上两分难色,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她。

他不禁再次深庆她看不见自己的伤势,那几鞭不仅让她皮开肉绽,鞭上带著的棘刺,也将她一背细嫩的雪肤划得狰狞不全,连大夫也说了,光是要完全治愈她的皮肉伤,少说也要花上数月。

「恐怕……要很久。」考虑了很久,他选择说得很模糊。

「噢。」她没有多问什麽,只是淡淡轻应。

律滔反而再也受不了她这种态度,「你可以不必装成毫不在乎的样子,好故意安我的心。」从她大哭一场过後,她就没再掉过泪,为什麽她要故意忍著?这种伤势,看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

「是吗?」沁悠眨眨眼,假装听不懂。

在她的问避下,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明知道你的背要很久才能好起来,就算好了,日後也会留下永远的伤疤。」

再怎麽说她也是个女人,她怎可能会不在意?

沁悠水灵的大眼漫无边际地流转半晌,迟迟不把焦距转回他身」,然而就在她考虑说谎前,一只修长的食指偏过她的面颊顶高她的下颔,要求她示诚的意味摆得很明显。

「我若是哭出来……」不得不低头的沁悠闷闷低吐,「只会让你更不好受而已。」他都已经为樊不问够内疚了,她实在是不想不道德的再一把将他推至谷底。

「不要太为我设想。」顶在她下颔处的指尖转而抚上她柔美的面庞。

她撒娇地偎向他的掌心,「这是天性,我也没有办法。」

律滔沉默地凝视她许久,半晌,低首吻上她凉凉的唇办,在退开来时,握紧她垂在床侧的小手。

他试著让自己听来很镇定,「我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件事,我想先对你说清楚。」

仔细分析著他语气里那份异样的冷意,沁悠有些怀疑地睨向他那双变得充满肃杀沉郁的眸子。

看来,他可没把这件事看得云淡风清,也没把樊不问种下的仇怨隔夜就实之脑後,只是她很纳闷,像他这种男人,他的报复心态会是怎麽样?而他又可能会做到什麽程度?

可以想见的是,无论他将怎麽做、会对哪些人做出什麽事,这些都不会是她日後想去探究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比舒河还要狠?」他把玩著她柔嫩的掌心问。

「没有。」她几乎可以从他的动作里感觉到他紧张的气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比朵湛还要残?」他又问得小心翼翼。

「也没有。」她开始发现他心前地在数她的手指头。

「回京後,我会做一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律滔想了不下数种说同,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无法对她道出实际内容。

「提醒我,以後尽量不要问。」再不想办法安一下他的心,恐怕他会在做那些事时,一天到晚闷在肚里担心她。

他忍不住要问:「你会害怕吗?」聪明如她,应该知道他想做些什麽。

「怕你?」她绕高了秀眉,「不会。」别开玩笑了,诱拐他都来不及了,她哪有间闲工夫去怕他?

「往後呢?」

「很难吧。」沁悠微微勾起唇角,也学起他捐来拐去的说话方式,「我娘常说,我这个人,不该记的,我总是记不住。」

为了她的慧心,为了她的善体人意,律滔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谢谢……」他埋首在她的身畔,喑哑的声音里掺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伸手轻抚他的发,「别客气。」

回京後,律滔便以调养身子为由,将沁悠接至翼王府长住,而他自己则镇日在太极宫内办公,若非夤夜时分不归府,沁悠似乎已与他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不去询问他夜归的原由,也不开口过问他究竟在忙些什麽。

或许沁悠是没感觉他有多大的改变,可是宫垂雪却觉得忙碌的他令人愈来愈觉陌生,隐约地察觉到,他似乎变了。

每回在律滔密召束内大臣议事时,守在殿外等待的他,总会在殿门再度敞开时,看见律滔眼底筹谋深算过後仍未散去的深沉。随著律滔在暗地里推动的举措,东内内部也日渐与西内和南内紧绷了起来,虽然他就跟在律滔的身边,可就连他也不知道律滔到底在做些什麽,而知情的仇项口风也紧得很,丝毫不肯透露半分,这让他的心愈来愈感不安宁,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这日清晨,被召至他面前的宫垂雪,两手接过他递来的奏摺。

「这是南内诬陷定国公的证据。一份交给圣上,一份把它交给风淮。」

「这、这……」宫垂雪愈看两手愈止不住地打颤。

霍鞑炮轰南内兴庆宫的内幕虽然众所皆知,就达圣上也心底有数,朝中众臣为了三内情势,至今皆守口如一从没人张扬过,可是律滔却不,他不但把来龙去脉查得详细清楚,还搜齐了人证物证,将这件案子涉入的大小官员全都一把抓起,甚至连主谋舒河、霍鞑、怀炽也都在名单上。

「有什麽问题?」律滔自桌案上抬起头来,阴沉的俊容像是殿内的一抹黑影。

「王爷,这案子牵连太广了,若是风准把它揪出来审,恐怕不只是会令三位王爷镀铛入狱……」要是圣上禀公不循私,端出一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那……

「他们三个死不了。」嘲弄的笑纹跃上律滔的唇角,他舒适地靠人椅里。

宫垂雪没看过这样的他,这时候,反倒觉得他的笑意,和舒河在使心眼耍心机时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为了舒河,樊不问会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扛下来。」他会刻意调出这件案子,为的可不是他的三个兄弟,他的刀靶是只冲著樊不问而去。

宫垂雪的心头一紧,「那樊不问不就会被……」

「处斩。」他直接提供解答。

「为……为什麽?」借刀杀人?他们以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啊,他怎麽会看准了樊不问的忠诚,用这种方式来置他於死地?

「他鞭笞我。」笑意自他的面容上散去,锐眸里蒙上一层痛苦的灰雾,「他鞭笞我的心。」

宫垂雪哑然无言,很难相信他会把自己所隐藏的痛苦表露得那麽明显,自从沁悠介入他的生命後,他用来伪装的面具就剥落了,以前他不曾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也从不愿去承认他也会受伤。

那个总是用和善温情来装饰表面的律滔,似乎已经消失了,双眼晦暗又明亮,犹如正要初展光芒的熠熠繁星。

「我说过我要用别种方式让他更後悔。」樊不问若是不为舒河扛,那南内的一切就将全毁在樊不问的手上,相交多年,若不是早已摸清了樊不问的心,他不会采此作法。

宫垂雪勉强找回声音,话里甚是犹豫,「但他是舒河的左右手,同时也是舒河的挚友,要是斩了他,只怕舒河……」

「接下来我会亲自对付舒河。」律滔接续完他未竟的话,对於舒河将会有何强烈的反应,都已在他的掌握中。

「什麽?」宫垂雪讶愕地睁大双眼,不相信总是不会直冲著舒河而去的他,居然会亲自对舒河吹起掀战的号角。

「但在对付舒河前,我要先剪去他的翅膀。」他淡淡冷哼,反覆地把按著指节,「没有了事事为他做尽的樊不问,我看他还能怎麽飞得高?」

舒河愈是要落得两手清白,他便愈要染黑它,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恶罪由他人来背,舒河却不需要偿付任何罪名?他就非要把舒河拉下水来,由舒河亲自操刀上阵。

「王爷,你……究竟是怎麽了?」以前他和舒河不是一直保持著默契,在三内之争中不直接朝对方动手的吗?为什麽他要一改作风?

他坦承,「你可以说我在报复,也可以说我在做以前我因怀有顾忌,所以在投效东内後一直不愿去做的事。」

「你会突然想把所有人的底都掀出来,是为了郡主?」宫垂雪若有所悟,可以看出他眼底的痛来自何处。

「为她,也为了我自己。」律滔没有否认,眼眸显得幽淡遥远。

若是没有发生在沁悠身上的事,他也无法打破他多年来的心锁,那道心锁,锁住了他的未来,令他无法振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