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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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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法海与许仙》    作者:黄楚骏




李贤倒得了把柄似的,“我朝的名士都不知,还修的什么禅,这柳先生也是禅门的大德,与岭南大禅师重巽颇有渊源。单从那《小石潭记》中就可看出他的禅风灵气。”

公靖见他不知柳宗元,便拿了一卷与他,“这柳先生可谓是开我朝散文先河之人。从秦汉开始,散文便至没落无闻,不是文风绮靡,就是言不及意。不似柳先生文章,立意高远,情趣横生。”又对众人道,“从古至今,也再无一个如柳先生一般,诗、文、论、铭俱佳的。”说着拿出一卷翻与众人看,“你看这首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无半点矫作捏造,说来却意趣深远,真真是自然天成呀!”

说着这个,公靖很是激动,且兴致很高,又翻出另一卷,“你们看这几篇游记,没有那禅心道骨,如何有此美景。看过此文,此生若不去永州府一一寻访,也是辜负了先生对山水的盛情的。”又另翻出一卷,“还有这《封建论》、《天对》——屈平怎样人物,只是作《天问》一一问去,不敢回答。他便是一例答对自如,这才思举世也是难寻着个第二的。还有这些个传记,小小人物,却被他在笔下写活了——从那太史公写史记,从来都是替着皇帝王公、大臣地主们写传立文,他却把这文章之事付与那极为平常之人,且无一丝蔑视之意,无半句毁谩之句。如此平等心岂是一日一时能修得成的。”

那方老爷便来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不如留与后生们细读吧,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得来的,这柳先生可是个永不敕赦的罪人。”

公靖便不再说那些文章,说道,“人有罪未必文也有罪。人之罪是一时一地,文章是千古之事。”

白公便问,“他一个带罪之人,怎么能够刊辑这些个文章呢?”

公靖便说,“说来也是他的因果功德。想当日‘二王八司马’之后,二王被枭首,八位重臣被流窜。十年后,原以为朝庭会不计前嫌,没想到却是再次被贬,柳宗元被贬柳州,刘禹锡被贬播州。”

有人问道,播州在何处。便有人答道,还在夜朗之西。

公靖继续道,“当时刘禹锡母亲已是八十高龄,不胜山高水远,刘禹锡便将此心事说与柳公。柳母早已在被贬永州时仙逝——他是早无了牵挂的。柳公便连夜上书陈情,要与刘禹锡对调贬地。一时间朝庭上下皆感于柳子厚义薄云天。吾皇开恩,改贬刘禹锡于岭南连州。柳公不习岭南气候,不几年竟先去了,仙去时将文稿俱托付与刘禹锡。刘伤痛之余,苟延残喘,竟得以出头,晚年被授太子太保之职。这才将柳公的诗文刊辑出来。”

说到此,众人唏嘘难禁,都道是天理昭昭,自然不负世人。柳公虽然一生羁累,却能诗文传世,也是千古的佳话。

公靖又道,“在长安得了一套,于今准备付梓刊刻出来,以使它能在江南流传,也算聊表对柳公文章人品的敬仰。”

那方老爷道,“我是最重这样人的,我愿出五千贯以为梓费。”听得他这么一说,那些个权贵财主也你几千,他几千的认捐。

众人又饮了一回酒,便各自散去。

[第四章]第三节

  [回目名:]放牛郎思人作祷赋,弹筝客遇僧解新调

许仙自宴席归来,心中更觉郁闷。他原本是那伤春悲秋的诗客骚人,题了那“燕”诗,又看了那斑竹枝,又加多饮了几杯,心中如何放得下呢。

倒有了那效仿二妃寻夫的念头,舍了这个馆客不做,一路儿寻法海去。却又苦于不知道法海在何处。那二妃虽是一路颠颇,便也有个方向去寻,想这江南如此地大,却教他到哪里去找法海。不由得潸然泪下,只悔自己不该轻易离了相国寺。

当时一月在空,虽不是满月,却也明朗。许仙便把那博山炉取出,燃起一支龙涎香来。把个小案移到门首,燃香祝告。又到书桌前展开纸笔,研起墨,一挥而就,写的是《月夜祝祷潇湘妃子》:

“时在孟夏,岁纪壬午。月将满东轮,人偏遇西分。人生情爱而有涯,而其思念兮也无垠。既已属兮有前诺,何可离兮山河绝。韶音起兮九嶷麓,南风薰兮子不归。辟林莽兮觅君迹,结青丝兮歧路旁。林木茂兮哀猿悲,山川深兮子规啼。有青竹兮君之发,有黄橘兮君之衣。潇湘波清兮我之泪,潇湘浪浊兮我之血。长化云雾兮伴君眠,既效神女兮化石山。

有客许仙兮在吴越之地,有思缱绻兮盈丛林之间。帝妃相思兮而有止,吾今郁郁兮不得欢。潇湘有灵兮成佳约,无教后人兮泪断肠。”

写就细观一回,不免落下泪来。便把辞赋展于香案上,跪在当地,拜了三拜。又打燃火折子,于案前要焚化了。

却从廊下走过来一人,一把扯住了,却是那会音律的苏云郎。“倒又作了什么好诗,奈何要烧掉。”这苏云郎原是极傲气之人,会得音律,又懂些诗文,便把那些古事今话编了曲调来唱,是极好的,常得人赞赏。又会编排些故事说与人听,也是极受人称道的。所以很是自负,不把常人放在眼里。宴中却看许仙作得那样的好诗,又那样的禅心慧性,只恨相见得晚了。当时就恨不得在座上拉住他的手与他结交,只碍着众人在场不能行事。

这里来寻许仙,却见他一人在焚香烧纸,便欢喜得奔过来。

许仙却不去烧那赋文,只打量着云郎。云郎忙道,“小子姓苏名云郎,在酒席上弹琵琶的那个。”又拉了他的手道,“看你年纪轻轻,却不想做得这样老成的诗句,又有这样的慧心。”

许仙只答多蒙夸奖,不敢当之语。云郎又取了那赋于灯火下看,却是欢喜得不得了。“‘潇湘波清兮我之泪,潇湘浪浊兮我之血’。却不是化用了沧浪之水的句子么——真好。”

便要将稿子讨了去,许仙自然应允。两人又序了齿,云郎略小,两人便以哥弟相称。又谈至半夜,云郎仍不愿离去,只恨未能早日相见。便一同睡下了。

如是三四日,云郎都来找他,与他谈古论今。直谈到月上三更,便又与他睡下,仍觉兴致未尽。那许仙是与法海行过那事的,原本就常想着做那事,怎经得这个年青俊俏的云郎在身边伴着。恨不得扑上去,撕下了衣裤,狠捣狠亲一回。却每想动手时,却又想起法海来。自己是在法海手上狠掐过的,嘱他不能招惹他人,自己若是先开了戒,却怎生地去约束他。便只好按捺着性子,只由着身下那话儿涨得生硬、撑得猛浪。


云郎是个未经世事的,倒不知去惹那事,所以两人亲密有甚,却是未能做出那事来。倒是许仙不敢再如此了,每哄着云郎必有个什么缘故,不与他同榻。云郎知他有意如此,也是知羞的,便不再去烦他。

云郎原是会说书的,又唱得曲,不时也去那茶楼酒肆客串一回,也多能听见趣事逸闻。许仙无事,也乐得随他去走走。这日,云郎正在茶楼里说书,说的是三国旧事,说到兴上,又抽了琵琶来唱几段人物的评词,正是好不热闹。把一厅挤得箍桶一般。却正说得热闹,听街上有人打着竹节,却好不有韵调,又唱着一行清歌,响震行云,把一楼的人都引得去看。

云郎也自停了说唱,抱着琵琶与许仙出来看。却是个和尚,衣着也不是甚样的齐整,一手拄着个竹棍,一手拿着个竹板,把竹板敲在棍上做节,唱着歌一路走,一些个小孩儿紧随着跑跳。听他唱的却是:

漫说少年郎,中状元,点将相,好不风光。

世事未必如愿,诗仙言,行路难,歧路几回转。

好一似井上绳圈,湿了干,湿了干,上下几多年。

解不得风尘怨,笑英雄,几回难,被贬在岭之南。

谁引在歧路上,慈母亡,爱女丧,过江麋儿无下场。

移情在山水间,钓翁笑,樵夫谈,空笑愚人烦怨。

多谢世间人,功名误,金银贪,一心解得百样肠。

云郎听得甚是喜欢,脚不由得随着节拍轻踱起来。待行到面前,把琵琶递与许仙抱了,合什对和尚道,“唱得好,唱得好。”

那和尚停了敲打,微笑道,“哪里好?哪里好呀?”

云郎取了琵琶来,“我这里解一解。”说完拔了弦便唱道,

“功与名,纷纷过,一时里红裳紫衣鲜。

文和章,千古谈,一身的心思才情现。

衣裳鲜,妻妾艳,归去还是面朝天。

心思现,才情扬,真真我之本来相。”

那和尚听得,哈哈大笑,“解得好,解得好。不过只解了一半。”

云郎问如何只解了一半?便请那和尚进去喝茶。和尚也不让,进去了。云郎问他法号,他却道,“泉陵坏坏僧”。许仙没听真,又问了一遍,他又如是答了。许仙便说,我也曾在寺庙里呆过,却未见有这样法号的僧人。

泉陵僧也不恼,“要什么样的法号才算法号?”

许仙便道,“你师父必不会给你取这样的法号的,僧人法号多为两个字的。”

泉陵僧笑道,“适才你问的是我的法号,也未曾问我师父取的法号呀!”许仙知他在打机锋,也知他必有些修行,便不多开口,免得被他绕进去。

云郎却问,“你既叫坏坏僧,不知有何坏?”

泉陵僧道,“如何是坏?”

许仙知道这是禅家话头,自然不会去答,刚想挡住云郎,云郎却马上答道,“杀人、放火、奸淫、行骗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