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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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艺术美,或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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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服从一种既真实而对现代文化来说又是意义还未过去的 内容 (意蕴)。
为着说明这个道理,我们最好拿正确的表现方式和下列 几种比较有缺陷的表现方式作一番对照。
a)第一,表现某一时代的特征可以很忠实,正确,生动, 而且是听众可以完全了解的,但是仍不免有散文的平凡气息, 本身还不是诗。歌德的《葛兹·封·伯利兴根》 ① 就是一个突 出的例证。我们打开这部诗剧的第一页,就看到佛兰克邦希 瓦兹堡的一家酒店,麦兹勒和西浮斯坐在餐桌旁,两位骑士 在火炉旁取暖,还有店主人。
西浮斯:汉塞尔,再来一杯烧酒,斟得满满的。
店主人:喝起酒来,您真是个无底洞。
麦兹勒:(向西浮斯旁白)把伯利兴根的故事再讲一遍给我听;滂
堡人都发火啦,他们准会气得发昏……
第三幕里也有类似的情景:
乔 治:(拿着一块檐槽进来)这里有的是白铁。要是有哪个小子
敢向陛下说:“老爷,我们搞糟了。”用这块白铁的一半就可
以结果他的性命。
勒尔斯:(砍白铁)这块白铁好极了。
乔 治:这阵雨也许要走另外的一条路!我不怕,一个勇敢的骑
士经得起一阵好雨。
勒尔斯:(铸枪弹)把匙子拿住。(走到窗边)瞧,那里有个宪兵
带着枪在探头探脑,他们以为我们的子弹都用光了。让他吃
一颗飞烫的,刚出炉的。(装弹。)
① 参看249页正文和注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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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7 3 第一卷 艺术美的理念或理想
乔 治:(放下匙子)让我瞧一下。
勒尔斯:(放枪)那王八羔子倒下来啦……
这一切都把当场的人和骑士描写得极生动,容易了解,但 是这些场面毕竟是很琐细的,本身干燥无味的,因为无论在 内容还是在形式方面,它们都是极平常的表现方式和极平常 的客观性相,这当然是人人熟悉的。这种情形在歌德的许多 早年作品里都可以看到,这些作品特别要反对过去所崇奉的 规则,要用切近的题材,极容易了解的思想情感来产生它们 的主要的效果。但是题材是过分切近了,它们的内在意蕴有 时是太琐屑了,所以这些作品就不免有些平凡浅薄。这种平 凡浅薄在戏剧作品中很容易看出,特别是在表演时,因为观 众一进剧场,看到许多的表演准备,灯光和打扮得很漂亮的 人们,就指望看到一些不平常的东西,不只是两个农夫,两 个骑士和一杯烧酒。所以《葛兹·封·伯利兴根》这部剧本 特别适宜于阅读,搬上舞台,它就不能长久受欢迎。
b)从另一方面看,通过现时代的一般文化修养,我们可 以对过去时代得到多方面的知识,因此可以使我们熟悉和移 植某一古代神话系统的历史内容以及对我们是生疏的异代政 治情况和道德习俗。例如对于古代希腊罗马的艺术、神话、文 学以及信仰和习俗的熟悉已经成为现代文化修养的出发点; 每个小孩从中小学起就知道古希腊的一些神、英雄和历史人 物;希腊世界的形象和旨趣在观念或想象中既已变成我们自 己的,我们就可以根据观念或想象去欣赏它们。我们看不出 有什么理由说我们对于印度、埃及和斯堪的那维亚等民族的 神话系统就不能同样地熟悉。此外,在这些民族的宗教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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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艺术美,或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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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一个共同的因素,就是神。但是这些观念的具体内容,个 别的希腊神或印度神,对我们现代人已经没有任何真实性,我 们已不再相信这些神,我们只是在幻想上欢喜他们。因此,这 些神对于我们近代人的较深刻的意识总是生疏的。如果在近 代歌剧里听到“啊,神呀!”“啊,天皇呀!”甚至于“啊,伊 西斯和俄西里斯 ① 呀!”这就是再空洞无聊不过的。更无聊的 是又加上一些荒谬的预言—— 几乎没有一部歌剧里没有预 言,而在现在,悲剧里则有 “还魂”、“通天眼”之类代替了 预言。
这番道理也完全适用于道德、法律等许多其它方面的历 史材料。这些历史的东西虽然·存·在,却是·在·过·去·存·在·的,如 果它们和现代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关联,它们就不是属于我们 的,尽管我们对它们很熟悉;我们对于过去事物之所以发生 兴趣,并不只是因为它们有一度存在过。历史的事物只有在 属于我们自己的民族时,或是只有在我们可以把现在看作过 去事件的结果,而所表现的人物或事迹在这些过去事件的联 锁中,形成主要的一环时,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历史的事 物才是属于我们的。单是同属一个地区和一个民族这种简单 的关系还不够使它们属于我们的,我们自己的民族的过去事 物必须和我们现代的情况、生活和存在密切相关,它们才算 是属于我们的。
例如《尼伯龙根歌》在地理上是和我们德国人接近的,但 是其中所写的布尔根德人和国王艾茨尔却和我们现代文化的
① 埃及的两个神。详见第二卷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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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关系和爱国情绪都割断因缘了,乃至我们读起《尼伯龙 根歌》还不如读荷马史诗那么亲切,尽管我们对荷马史诗没 有什么学问。克洛普斯托克 ① 受到爱国情绪的鼓舞,用斯堪 的那维亚的神来代替希腊神话中的神,但是俄旦、瓦尔哈拉、 弗拉亚 ② 只是一些空洞的名称,还不如罗马的朱庇特雷神和 希腊的奥林波斯山诸神那样接近我们的观念,那样能打动我 们的情感。
在这方面我们所要说明的是:艺术作品之所以创作出来, 不是为着一些渊博的学者,而是为一般听众,他们须不用走 寻求广博知识的弯路,就可以直接了解它,欣赏它。因为艺 术不是为一小撮有文化修养的关在一个小圈子里的学者,而 是为全国的人民大众。艺术作品如此,它所描绘的历史实况 的外在方面也是如此。它也必须是属于我们的,属于我们的 时代和我们的人民的,也用不着凭广博的知识就可以懂得清 清楚楚,就可以使我们感到它亲近,而不是一个稀奇古怪不 可了解的世界。
c)上文这番话就使我们接近认识真正客观的表现方式以 及如何移植过去时代的题材了。
c1)我们首先可以谈一谈真正的民族诗歌。一切民族的诗 歌向来都有这一特点:它的外在的历史的方面本身就已属于 该民族,对该民族不是外来的或生疏的东西。印度的史诗、荷
克洛普斯托克(Klopstock,1724—1803),德国诗人,著有《救世主歌》。
① ② 俄旦,瓦尔哈拉,弗拉亚 (Wodan,Walhalla,Freia),都是北欧神话中
的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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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艺术美,或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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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的诗歌以及希腊的诗剧都是如此。索福克勒斯并不让他所 写的一些人物如斐罗克特、安蒂贡、阿雅斯、俄瑞斯特、俄 狄普、合唱队和他们的领队等说起话来就象对他们当时人说 的一样。西班牙人在他们的《熙德诗》里也是如此;塔梭 ① 在 他的《耶路撒冷的解放》里所歌颂的是天主教的一般事迹,葡 萄牙诗人卡曼希 ② 所描绘的是发见通过好望角到东印度的道 路以及无数的重要功绩和海上英雄,而这些功绩正是葡萄牙 民族的功绩;莎士比亚在他的剧本里写的是英国的悲剧性的 史事,连伏尔泰也写了《亨利歌》 ③ 。我们德国人却放弃了这 个传统,想把对于我们没有民族意义的辽远的故事写成民族 的史诗。波德麦尔的《挪亚歌》 ④ 和克洛普斯托克的《救世主 默》都已不时髦了。一度时行的意见以为一个民族要有荣誉, 就应有它的荷马,此外还应有它的品达、索福克勒斯和阿那 克里安 ⑤ ,现在这种意见也不时行了。由于我们熟悉《旧约》 和《新约》,上述两个圣经故事 ⑥ 固然接近我们的观念,但是 其中关于外在习俗的历史材料对于我们却是生疏的,要靠学 问去掌握的,其中可以算是我们熟识的东西只是一系列的枯
塔梭 (Tasso,1544—1595),意大利诗人,他的主要作品《耶路撒冷的 解放》被意大利人尊奉为民族诗。 卡曼希 (Camoe A ns,1524—1580),他的歌颂海上探险的史诗是《卢西亚 歌》(Lusiads)。 伏尔泰的 《亨利歌》是歌颂法王亨利四世的,不甚成功。 波德麦尔 (Bodmer,1698—1783),瑞士诗人,《挪亚歌》记《旧约》洪 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