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不是很大，一眼望去，却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凝晨独自在花园中散步，她喜欢冬天，更喜欢雪，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是窝在家里，和爸爸一起下棋，或是陪妈妈看看电视，包包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今年却不同，她在汉朝，在有他的地方，雪看起来更洁白无瑕，更轻盈，更柔软，一如她对他的心。
汉朝的年历与现代不同，秋末便已是一年的年尾了，如此算来，现在已是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无疑，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凝晨轻叹口气，不愿再多想些什么，叶枫说得没错，无法改变，就静观其变吧。
一阵冷风吹过，她才发现自己穿得有些单薄，抱紧双臂，情不自禁地怀念起他的怀抱来。抬眼望去，前几日还含苞待放的梅花如今已绽放在枝头，散发出冷冷的幽香。花都开了，她也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前一天晚上......
“萧姑娘，萧姑娘——”御风匆匆忙忙走进浅香居，边走边叫，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嘘——”倩儿打开门忙给他做个手势，然后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儿，我们小姐已经睡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有很紧急的事情，烦请倩儿去告知萧姑娘。”
“这么冷的天，明天不行吗？”
“等不到明天了，倩儿......”
“倩儿，让御风进来吧。”凝晨穿好衣服已坐在厅中，她知道如果没有紧急的事，御风决不会这么晚来找她。
还没等凝晨开口，御风已经迫不及待说道：“萧姑娘，你快去看看将军，他的胃疼病又范了，好像比以前还要严重......”
还没等他话说完，凝晨早已经快步向外走去，边走边吩咐：“御风你把药箱拿上，倩儿就留在这里，不要来了。”说完，人已冲到门外。
一踏进霍去病的寝房，便看到他斜靠在床头，一手捣在胸口，皱着的眉头，深闭的双眼说明他此刻正经受着很大的苦痛，苍白的脸庞在白色中衣的衬托下愈发的惨淡。
“去病。”她红着眼眶叫他。
他睁开眼睛，眉头皱得很深了，“是御风，我说过不让他打扰你的......”
“你应该让他早点来找我。”她有些哽咽。
“药吃了吗？怎么会疼成这样？”她坐在床边，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虚汗。
“萧姑娘，您给将军的药早就已经吃完了。”御风插嘴道。
“谁让你在这多嘴，你先下去吧。”将军有些不悦地斥责。
“那，属下先告退！”御风行了一礼，转身前又说道，“属下就在门外，萧姑娘有什么事情就请吩咐属下。”
“嗯，你先去休息吧，不用一直守着。”凝晨对他点点头，对于他的衷心，她深表欣慰。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凝晨从药箱里取出一些胃药和消炎的药物，看他乖乖吃下。她轻轻按摩他的腹部，边按边问道：“你的病经常发作吗？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怕我担心？”
“不是，不经常，偶尔会疼。”他有些心虚地回答，他怎么舍得让她整天担心呢。
“你还在骗我，我留给你的药可以用很多次，可御风刚才却说你很早以前就吃完了，那不是经常发作是什么？”不想在他面前流泪，可是不听话的泪水还是爬上脸颊，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有多担心他的病，她又怎么能告诉他，她有多害怕，害怕因为这个病而失去他。
“不要哭，我不会有事的，你看，吃了药就好多了。凝儿，别哭了......”一看到她的泪，他就紧张得不得了，手忙脚乱地擦拭她的泪,却越擦越多。
“去病，你知不知道我一听说你病了，我有多担心多害怕，我求求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瞒着我，要让我知道，一定要让我知道......”凝晨泣不成声，一想到要失去他，她的心都要碎了。
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我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告诉你，我答应你。”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叹了口气，就算之前他怀疑过凝儿对自己的感情，现在却是深信不疑。尽管从不说爱，却已是爱入骨髓。
等到她哭累了，慢慢地平复情绪，霍去病才松了口气，深情地看着她，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说道：“凝儿，从我们初相识到现在转眼已将近一年了吧？”
“嗯。”凝晨望着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你就像现在这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让我莫名其妙，当我看到你的泪，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我一直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现在才知道，那是心动。”
听到这些话，原本已止住地泪水又爬上眼眶，只是这次是喜悦、幸福的泪。
“在军中，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女子的善良，聪慧，坚强，执著还有倔强，”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管是哪一个你，都让我移不开视线，我总是不由自主追寻着你，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是你生气的样子，现在想来，那就叫着迷。”
“还记得那天早晨，大军要继续行进，你临走时的那个笑容，至今仍然刻在我的心上，在残酷的战斗中，是它让我的心一直保持着温度，是它一直呼唤着我，让我早日凯旋而归，我现在知道那就叫相思。”
“我回到府中，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冲到浅香居，把你紧紧地抱在怀中，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不敢，我怕唐突了你，更怕被你推开，原来这就叫‘近君情怯’。”
“看到你跟太子侃侃而谈，说着‘花语’，甚至前一段时间看到你跟师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样子，我莫名其妙地生气，愤怒，发泄，现在想来，那便是妒嫉了。”
“你因为我说的话，无声无息地离开，我满大街发疯似的找你，遍寻不到你的影子，我后悔，恨我自己，那一刻知道什么叫绝望。”
“当舅舅带着嬗儿出现在将军府的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怕你知道嬗儿的存在，怕你知道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更怕你从此将离我而去，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自惭形秽；可是，你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将嬗儿留在身边悉心照料，是你，让我知道一个女人的胸怀比天还宽，比地还广。”
“时至今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我明白了一个字，那就是‘爱’，”他看着她的眼睛，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凝儿，我爱你！”
感动，震惊已远远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唯有止不住的泪水见证他所有的爱恋。
“凝儿，怎么又哭了？我之前问过你为什么你在我面前总是流泪？你说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我，现在呢？”
“我不知道现在时候有没有到，我想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嗯。”
“从前，有一位少年，从小便立志驱除外敌，报效朝廷。他习的一身好本领，骑马射箭，无人能及。十八岁便跟随军队作战，智勇兼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深得皇上器重，成为朝中最年轻的一位将军。当皇上要赐他豪宅府院时，他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就是这样一位将军，征服了敌人，征服了整个王朝，也征服了无数闺中少女的芳心。其中有一个女子，竟然千里迢迢只身一人，翻越高山，趟过大河，穿过沙漠，只一心追随心中的将军。虽未曾谋面，但是当将军站在她的面前时，她一眼便认定就是他，你让她如何能不流泪？所有的艰辛，所有的磨难，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爱恋，全部都包含在点点泪滴中......”
霍去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有想到这个故事是这样的震撼人心，没有想到眼前自己深爱的女子原来是这样的深爱着自己。
“后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她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她只是认定了，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活。她彷徨过，妒嫉过，也伤心过，只是这种力量远远不及她爱你的心，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缘于‘爱’。”
“凝儿......”霍去病情难自已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深深地吻住她，此刻，无需言语......
一件披风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肩头，不用回头，她也能感受得到他的气息，被他轻轻拥在怀中，凝晨情不自禁地溢出幸福的叹息。
“怎么起这么早，出来也不带件披风，小心受了风寒。”
“我知道你会给我送来。”
“如果我不来呢？”
“不，你一定会来。”
霍去病没有说话，却把她抱得更紧。他无言感谢上苍，赐给了他这么一位聪明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子。别人都说他冷漠寡情，他承认，可是在她面前，他却是如此温柔多情，尽管他仍不善于言语，但他知道，她懂。
“凝儿，昨夜我有没有弄疼你？”
纵是现代女性，被他这么一问，凝晨依旧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是个傻瓜，干吗要问这个，一大早早早起床，就是为了避免尴尬，居然还自动问起，哎——
“怎么不说话？我真的弄疼你了？”他顿时紧张起来。
“没有啦。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凝晨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小声嘟囔着。
霍去病了然一笑，原来她是在害羞。
“凝儿，从今天起，你搬来闻风轩跟我一起住。”
“为什么？我在浅香居住得很好。”
“我希望你能搬过来，我需要你！”
看着他深情的眼神，听着他那句“我需要你”，凝晨默许地点点头。她发现从一开始，只要他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都能让她无条件投降。当她看到他孩子般满足地笑容，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这样一来就太好了，我正在考虑如何安置叶兄，你搬出来之后，他正好可以住在浅香居，毕竟他是你的师兄，与其他门客不同。”
“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师兄吗？”
“不，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更是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他坚定地说，语气中无不露出欣赏之意。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说服他的，但是我很高兴他能留下来，你说得对，他是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而且在将来一定会是你不可多得的助手。”
霍去病没有告诉她，真正让他留下来的原因不是他，而是她，尽管叶枫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当两人心照不宣地眼神交汇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凝儿，等到春暖花开时，我们就成亲好吗？”
“成亲？”凝晨有些讶异他怎么会突然说要成亲，虽然跟他已有肌肤之亲，但是她又没想着要让他娶她啊。
“对，成亲，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当然不能让你受委屈。”
好郁闷，她有些无奈地翻翻白眼，又是这种烂理由。
“难道你就是为了要对我负责，才要跟我成亲的吗？”
“当然不是！”他一口否定。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成亲呢？要知道，你的婚事是要皇上做主的。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皇上怎么可能让我们成亲呢？”她怎么会不知道，封建社会里门当户对有多重要，更何况是皇亲国戚，更何况又是在等级森严的大汉朝。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傻丫头，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你只要每天快快乐乐地等着做我美丽的新娘就可以了。”他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去求皇上赐婚，皇上未必会答应，一来二去，可能会生出许多枝节来，与其那样，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只要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其它什么都不要。”她说的是实话，还有一点，她不能改变历史。
“凝儿，我明白你的心，就是这样，我才更不愿意委屈你。”
“我也明白你的心，所以，如果真的希望我快乐的生活，就让我安静地度日，安静地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凝儿......”
“嘘——”不愿与他再争辩，凝晨只好以吻封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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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风轩内
“小姐，您说我以后是叫您小姐好，还是改口叫夫人好呢？”倩儿双手托腮，似乎正在为这个问题苦恼。
“你觉得呢？”
“小姐已经叫得很顺口了，一时之间好像不太容易改口呢，但是夫人听着也很顺耳，我想将军一定希望听到我们这样称呼您。”
“大胆的丫头，将军的心意你都敢去猜吗？”凝晨笑骂道。
倩儿不以为意，接着说：“可惜小少爷回去的早，要不然他也该发愁叫您什么好了。”
“你这丫头，越说越离谱，居然敢来嘲笑我。不过，我还真是想念嬗儿了。”大将军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大将军便来接嬗儿回去，任谁都看得出，临走时嬗儿的百般不愿，直到大将军保证等天气暖了，再送他回来住一段，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姐不要着急，冬天马上就过去了，等到天气好起来，您可以让将军把小少爷接回来住啊。”
“看来你是后娘做久了，还当上瘾了呢！”叶枫笑着走进来，满脸的捉狭。
“我看师兄你才是准驸马做久了，乐不思蜀呢！”凝晨回嘴道。
“哈哈，什么准驸马？我跟公主不像你想的那个样子，我跟她压根不搭调。”
“是吗？不搭调居然还能天天混在一起，真是让人不多想都难啊，公主年方二八，生的花容月貌，虽有点刁蛮人性，却也不失为可爱，我看师兄你，可以考虑一下，嗯？”一直被他调侃，凝晨终于找到机会反击。
“你给我闭嘴吧，萧凝晨，这种事情怎可以拿来开玩笑，就算我无所谓，人家可是大汉朝堂堂的长公主，话若传出去，有损公主名节，若真要我娶她，可不是好玩的。”
“有何不可呢？”凝晨不以为意。
叶枫瞪她一眼，似乎在说，不想混接着说，让凝晨止不住地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霍去病还未进门，便听到凝晨的笑声，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
“回来了，”凝晨迎上去，揉搓着他冰冷的手，“外边很冷吧？”
“不冷。”他看着她贴心的动作，满眼的柔情蜜意。
“咳，咳。”叶枫佯装咳嗽，提醒两人不要这么肉麻。
“师兄是在妒嫉？那还不简单，你大可以去找你的公......”
“你敢说试试看！”
“我才不怕你呢。”她躲在霍去病身后，很嚣张地挑衅。
“有靠山了不是？居然这样目无师兄？”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霍去病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这么大的人，却都像孩子似的。
“没什么了，我在跟师兄闹着玩，”凝晨知道分寸，玩笑归玩笑，却不能太过火了，“你今天上朝，有没有什么事情？”
“还真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什么事，快说来听听！”只要是他的事情，凝晨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皇上今天早朝时说，漠北之战班师回朝也已过半载，当时虽宴请过群臣，但总觉得不够尽兴，所以打算过几天安排所有将领在甘泉宫狩猎，你说，是不是很值得高兴？”霍去病满心开怀，却不曾注意到凝晨在听到甘泉宫狩猎这几个字时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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