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到了甘泉宫狩猎的日子，一大早，霍去病便换上戎装，意气风发，蓄势待发，独独不见凝晨的踪影。眼看出发时间已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每一次临出门前，她都会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今天明明知道他要去狩猎，却跑得无影无踪，到底在搞什么鬼。
“将军该出发了。”御风看时间已过，不得不提醒。
“出发！”霍去病一声号令，门下大大小小的将领及随从十数人便骑马朝甘泉宫驰去。
甘泉宫，位于今陕西省咸阳市淳化县城北的甘泉山南麓，总面积约六百万平方米，据说是黄帝升仙的地方，后多作为祭祀之用。这里山川秀丽，宫观玲珑；珍禽异兽，出没其中；繁花茂树，点缀四周，可说是人间仙境。选在这里狩猎，可见汉朝贵族们是何等的会享受生活。
冬末春初，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动物们经过一个长长的冬天，早已把自己养的肥肥壮壮，储备一冬的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出来散散步，觅觅食，顺便作为猎人们的消遣娱乐，毕竟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更没有人懂得什么叫做生态平衡。
甘泉宫里异常的热闹，霍去病一行人赶到时，多少王公大臣已等在那里，见到皇上最受宠的大司马将军时，纷纷行礼问安。显然，我们平时少言寡语的将军似乎不愿过多的寒暄应酬，随便点几下头，还几个礼，便移到偏僻的角落等候皇上的大驾。
“御风，把我的弓箭拿来！”这是他的习惯，在战前总是要把自己的武器反复察看，以确保不会在作战时出现纰漏。
“御风！”见没有动静，他有些不耐。
“将军，您的箭！”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
这个声音？霍去病猛然回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身后一身男装打扮得人儿。片刻工夫，他的脸色由惊讶变成微韫，接下来是懊恼，再来又变成担忧，凝晨从未见过他这么多变的神色，不禁偷笑起来，看来这一趟是不虚此行啊。
霍去病看着她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怪异表情，无奈地压低声音训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自己偷偷的跟来，如果让皇上知道你女扮男装偷溜进来，会是什么罪，你知道吗？简直是胡闹！”
“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再说，我不是偷溜进来的，我可是跟着大司马将军您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她说完还耍宝地眨眨眼睛，弄得霍去病一点脾气没有。
“你还嘴硬，看你一会要怎么办？我就知道，一大早看不见你，准是在搞什么鬼，只是没想到，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点。”
“好了好了，人都已经来了，你总不能再让我回去吧。我只是想来见识一下，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好不好？”凝晨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祈求道。
“一会跟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跑......”霍去病还想说什么，看到路博德老将军朝这边走来，便噤声。
“大司马别来无恙？”路老将军行了一礼，他虽年事已高，但之前曾在霍去病手下征战，还因这次的战功，被封为符离侯，因此对霍去病是感恩戴德。
“路老将军不必多礼，此次老将军受封，晚辈未曾到府上祝贺，还望老将军见谅！”霍去病一向桀骜不驯，但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还是敬重有加。
“大司马严重了，老夫愧不敢当！老夫先在此预祝大司马今天能有丰厚的收获。”
“承老将军吉言。”
好酸哦！听着一堆古人在这里说着一些寒暄的话，让凝晨觉得特别好笑，尤其是这个老将军，当日在军中时，一会和蔼可亲，一会又像个严厉的老夫子，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现在居然也会酸溜溜地说些官场应酬的话，真是好玩。
“你......你......”糟糕！笑得过火了，被看出来了。
“你......凝......”老将军显然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再次看到她，一时之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我啊！”看到老将军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凝晨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凝儿，不得无理！”不想节外生枝，她偏偏还要这么捣蛋，让霍去病有些头疼。
“好了好了，知道了。”凝晨乖乖地闭嘴，还不忘再做个鬼脸。
路老将军一眼便看出眼前的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不禁感叹世事多变，想当初他还一直为她求情，可如今，他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凝晨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伟大的汉武帝到底是何模样，却被他一把拉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天啊，还真的跟电视剧里的阵势一样，连台词都一字不差。一起身，她便毫不避讳的打量这位历史上功勋卓著的大汉天子。果然是九五至尊，气度非凡，虽然没有电视中演员那么帅，但是那种威严和贵气却是谁都无法模仿的。
“众爱卿，今日甘泉宫狩猎，是希望各位能够各挥所长，一展我们大汉朝男儿马背上的雄姿，朕就不再多说了，各位爱卿准备出发吧，今日，获猎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臣等叩谢陛下！”
“凝儿，你一会一定要跟在我身边，寸步都不要离开，知不知道？”霍去病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我知道，你不要担心了。”凝晨骑到马背上，给他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不过，她可不是去打猎，充其量只能给他捡捡猎物而已。
“去病！你就跟在朕的身边。”不知何时，皇上已经骑马优哉游哉地过来了，紧跟其后的是太子刘据。
“是，皇上，去病遵命！”
看到众将领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他一声号令了，只见他马鞭一扬，紧接着狠狠地甩下，大吼一声：“出发！”队伍便在吼声中冲了出去。
凝晨紧紧跟在霍去病身后，一刻都不敢放松，从一出发，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事实上，她对这次狩猎没有丝毫兴趣，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阻止霍去病杀人。尽管叶枫反复强调，不能改变历史，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但是她不在乎，因为有更值得她去在乎的事情。
反观霍去病，从早上到现在，他都表现的与平时无异，一点都看不出有预谋杀人的样子，难道，他只是临时起意？看着眼前的他，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让凝晨产生一种深深地挫败感。她总不能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想杀掉李敢将军，为舅舅报仇呢？哎——如今也只希望，李敢将军不要傻愣愣地跑到他的面前，否则，必死无疑！
“你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突然听到有人说话，让她吓了一跳，一看，竟是太子刘据。
“你怎么知道是我？”这么多人，他怎么会注意到她？
“刚刚我一眼便认出是你，只是在父王面前不便于你说话。今日的场面难得一见，萧姑娘既然来了，却怎么提不起兴致，莫非有心事？”
好厉害的太子啊！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心思却如此细密。
“哪里来的心事，只是好不容易来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打猎，任是谁都会觉得没精神了。”随便扯一个慌。
“原来如此！”太子了然地笑。
“太子怎不冲到前边去打猎？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我不愿杀生。”不会吧？还是一个环保主义者。都说太子刘据生性善良，心慈手软，看来是一点都没错。
霍去病一回头，看到两人居然在马背上闲聊，顿时有点生气，不是一再跟她说要跟紧他的吗，一会工夫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是想把他气死。
凝晨一抬头，便看到霍去病快要喷火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自知理亏，便快速赶到他身边，讨好地对他傻笑，他却视而不见，扭头不理他，还真是别扭。
“皇上，这边都是一些野兔之类，倘若尽提野兔回去，不是要让旁人笑话吗？不如我们到前边林子去，那边林深，多半是成群的野鹿，羚羊之类，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好极，我们就到林中去。”看来这个提议甚得皇上心意。
鹿？不要啊，不要去林中打鹿。看着他们已快马向林中飞奔，凝晨在心中不住的呐喊。天啊，难道悲剧真的要上演了吗？她也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鹿，真的有鹿！”一只野鹿从对面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一看到前面有人，便赶快又掉头跑去，一眨眼的功夫又跑回来，正在众人纳闷之际，迎面追来一队人马，看来这只鹿是被围追堵截，苦无求生之路啊，它睁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站在路中间，不知何去何从。
“跑啊，傻瓜，往旁边跑啊。”凝晨喃喃自语道，看来它是真的被吓傻了，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哈哈，去病，看来今天鹿死谁手还未定啊。”皇上看到对面来人，朗声笑道。
“皇上！微臣不知皇上也到此狩猎，希望没有打扰到皇上雅兴。”对面的一队人马远远地停下来，不敢靠近，为首的人在马背上给皇上行了一礼。
“郎中令不必多礼，今天在狩猎场上，朕与你们都是平等的，端看谁的本领大。”
是李敢！凝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这么大的一个猎场，他怎么偏偏要到这一块来打猎呢。怎么办，怎么办？谁知道接下来皇上的一段话，更是让凝晨快要紧张的跌下马。
“朕素闻，郎中令的箭法十分高明，却一直无缘在战场上见，今日，你可愿与大汉第一神箭手比试一下，也好让朕见识两位爱卿的身手。”
“微臣遵命！”
凝晨心急地看着霍去病，希望他能够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谁知道他仍是一脸的平静，似乎李敢的出现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难道她错了？历史错了？他根本就没有想法要杀李敢吗？只听他淡淡地应道：“微臣遵命。”
“好，那么两位爱卿就以这只鹿比胜负，谁先射到，朕就重重有赏！”
不要啊，看着霍去病已经拉开弓箭，瞄准，再瞄准......
“哎呦！”凝晨硬生生地从马背上摔下去，她顾不得疼痛，只希望这个时候他能回头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错过时间不就行了吗？那只鹿就留给李敢好了。可是他没有，凝晨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只鹿竟然越过旁边的沟壑，径自朝林中跑去。
“追啊！”两边人马都快马追过去，那一瞬间，她看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有很短暂的一眼，眼神中有着担心，有着挣扎，还有......或许这一切真的是早已注定的，凝晨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还好吗？”太子扶她起来，纵有满腹疑问，却知道此刻不宜再多说什么。
她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或者她根本就不愿意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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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去病缓缓地推门走进她所在的房间，她抬头看他一眼，又把视线挪开，她知道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却找不到一句可以说的话。
“我们回去吧。”他显得很疲惫，他的语气，包括他的人。
凝晨没有说话，起身往外走，是该回家了，她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马儿缓慢地行走，早已没有来时的意气风发，沉闷的气氛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你，一开始就知道？”霍去病问出心中的疑问，他清楚记得她当时的眼神，那个眼神中，仿佛洞察了所有先机，仿佛在阻止他不要做傻事。
“我该知道些什么？”她不答反问。
“你早就知道我要杀李敢，所以你才会跟着我一起来，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脑子好乱。
“不，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要做什么，你全部都知道。”他看着她的脸，希望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些什么，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凝儿。
“你后悔了吗？”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后悔？后悔杀李敢吗？不，我不后悔。”霍去病反复说着不后悔，语气中却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成分在。
“你觉得他该死吗？前一刻他还活生生地站在我们的面前，下一刻，却被你一箭穿心，倒在血泊中，原来人的生命竟是这般脆弱。”凝晨幽幽地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计较什么，但是心中总有什么东西在作祟，让她很难过。
“他难道不该死吗？居然刺伤舅舅，这对于卫家来说，是何等的耻辱！”
“可是，你难道能够否认，李广将军的死跟你舅舅没有一点关系吗？”
“战场上只有输赢，输了，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更何况，他是自杀，跟舅舅有什么关系？”霍去病并不觉得舅舅该为李广的死付任何责任。
“算了，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些。我很累。”
霍去病欲言又止，他又说错话了，看到她了无生气的模样，只会让他更心疼。
第二天，郎中令李敢意外身亡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死因就像历史中所记载的那样，在甘泉宫狩猎时，被鹿撞击而死。
至于霍去病，因武帝的宠爱，只罚禁足三月，他的过失被尘封起来，随着李敢的死深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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