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后来他也成为我们前线采访的临时翻译之一。哈里想当大官哈里以前也住在喀布尔,后来同样是因为躲避战乱来到白沙瓦定居。
哈里家的房子是座简易二层楼。
当然这种简易楼和一般意义上的二层洋楼,或别墅完全不同。
这种在当地比较流行的楼都是用砖建成,二楼不封顶,有的只封一部分, 说是阳台,可站在里面向外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初见到这种楼,我还以为是没完工的建筑,后来看多了才知道,这是人家当地的风格。
与纳扎尔家相比,哈里家的条件好一些,他家里摆放着电脑、电视、录音机等电器。
我们到他家坐客时,他父亲和家人正看CNN 的节目。
战争爆发前两个月,哈里已经和一家亲戚的女儿订婚。
战争爆发后,未婚妻被困在喀布尔出不来,电话又打不通,急得哈里团团转。
他还拿出未婚妻的照片给我们看。
照片上的姑娘身穿米黄色长裙,高挑的身材,略施淡妆,是个十足的塔吉克“美人”
,和英俊潇洒的哈里站在一起,有如典型的“郎才女貌”
。
谈话中, 哈里不时流露出对未婚妻的担心。
他希望塔利班早点垮台,他要回去和未婚妻团聚尽早完婚。
说起以后的打算,哈里说战争结束后,他准备回到阿富汗从政,争取到政府去做官。
听到他的回答,我俩以为是遇到了一个“官迷”
,感觉挺新鲜。
他解释136 / 185 说,阿富汗由于连年的战乱,政府基本上处于瘫痪的状态,根本不能为老百姓办事。
“我要当官就当个像样的官,为重建阿富汗做些好事。”
他说得很认真。
哈里还说有机会一定到中国访问,学习借鉴中国的成功经验。
尽管哈里对中国实在有些无知,但还是属于那种有远大抱负的青年人。
我曾经和他开玩笑说,希望他能够做到部长之类的大官,以后免费邀请我们到阿富汗旅游。
我们围坐在哈里家的地毯上,享受了一顿简单而特别的阿富汗午餐。
有用土豆、胡萝卜等炖成的菜泥,还有馕(大饼)、凉拌菜和几个很小的羊肉丸子。
按照阿富汗人的习惯,要把馕掰成小块夹着菜泥吃。
我不习惯,就按北京人吃饭的方法,先吃菜后吃馕。
没吃几口,碗里的菜泥只剩了一点儿,我赶紧闭嘴,不好意思地望望周围的朋友。
我知道,这样的午餐对当地普通的阿富汗人家来说,已算是奢侈。
虽然没多少油水,但大伙吃得挺香。
提及中国,哈里却有些让我们感到遗憾。
他竟然说东京是中国的首都,竟然不知道香港已经回归中国。
我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纠正他的错误,问他从哪里了解的中国。
哈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地关于中国的报道很少,他只是从外国的网站上零星地看到一点。
“看来,我们还需要向世界好好宣传中国啊!”
我和孙浩异口同声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闯进部落上次闯关碰了“钉子”
,我俩并不甘心。
经过我们再三要求,齐阿答应带我们去另外一个真正“刺激”
的地方——部137 / 185 落地区采访。
阿富汗战争爆发后,巴阿边境的各个部落地区均被巴当地政府划定为严格的“禁区”
,禁止任何外国人到部落地区从事任何活动,特别是外国记者的采访。
其理由是为了保证外国人的人身安全。
此前有朋友告诉我,一些当地支持塔利班的部落组织已经声称:“见到外国人,就开枪打死他们。”
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界地区有许多属于部落地区。
由于这些地区多数位于山区,地形复杂,交通不便,经济文化落后,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各民族内部又分成若干个大的部族,下面又分成许许多多小部族或家族的世系,形成独特的文化传统。
长期以来,部族之间矛盾错综复杂,这是阿富汗长期战乱的一个根本原因。
历史上,历届中央政府都对解决部落地区存在的各种矛盾和问题感到十分棘手。
在即将进入部落地区时,我们又被沿途的哨卡拦住,一位警察大声训斥齐阿: “为什么带外国人到禁区来?”
齐阿亦不示弱,他先是坐在车里吵,后来又跑到车下吵,双方你一句我一句争吵得很凶。
曾经“风光无限”
的齐阿似乎没了“面子”
,我们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抽空在标有“外国人未经许可不能进入”
的大牌子前留张影,等着“打道回府”
。
谁知几分钟后,齐阿先生竟然拎着两瓶汽水迈着方步走回来,一边让我们喝汽水,一边招呼我俩来到街边一处临时哨所休息,并给我们介绍认识一位上年纪的警官。
等我们喝完汽水,老先生开着车,大摇大摆地拉着我俩进入了“禁区”
。
临走时,齐阿还用轻蔑的眼光看了一眼刚才和他吵架的警察,把那位先生气得鼻子都歪了。
进入部落地区,齐阿更显得“如鱼得水”
。
他一会儿把我们带到某人的办公室转转,一会儿又带我们进入另一处大院子。
他又是打手机,又是与人周旋,表138 / 185 情永远是自信和从容。
他高高地翘起下巴,似乎在向我们展示他的承诺:“在白沙瓦,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在部落地区的管理机构里,到处是背着枪巡视的武装人员。
我们尽量多和保安们聊天“套近乎”
,等混熟了,我就拿过他们的枪摆弄摆弄,练练瞄准。
我端着一把AK-47 冲锋枪正要摆出抠动扳机的姿式,旁边一个小伙子一把把我拦住,拿回冲锋枪顺手将弹匣卸去。
“真悬!”
我心里一惊, 原来这些枪都是子弹上了膛的真家伙!
一位部落头目还带我们走进他的办公室,那里的墙上挂满了各式轻重武器, AK-47、M-16 等等,新的旧的,长的短的,应有尽有。
据这位头目说,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部落地区,许多家庭都私藏枪支,主要用于保护家人的安全。
因此也出现许多制造贩卖枪支的私人作坊,现场制作组装各种枪支,价格相当便宜。
比如一只AK-47 半自动步枪,仅相当于一二百元人民币,一只便宜的冲锋枪,也只有五六百。
我们在白沙瓦的一个专门出售枪支的商店曾经见过比较新式的冲锋枪,价格也不过人民币约千元。
可能是看“八路军打鬼子”
的电影太多,我从小就对枪颇有好感。
20 世纪70 年代初,正是“备战备荒为人民”
的时代。
那时我跟着姥姥住在北京郊区窦店。
从四五岁开始我就跟着大孩子们到附近农村的靶场观看解放军实弹射击演习,巨大的枪声经常震得我捂耳朵。
等到打靶一结束,我就和伙伴们飞快地奔跑到枪靶后面的山包下刨子弹头。
上小学时,学校组织我们到学校附近的土坡上看民兵进行手榴弹实弹训练,那时心里有些发慌,总担心哪位一失手,把手榴弹扔到我们中间。
参加工作后,我曾有机会到38 军和解放军维持国际和平部队等地采访,亲身体验过实弹射击的“快感”
。
此后,我们在一车全副武装的保卫人员保护下,总算在部落转了一圈,但要139 / 185 求是“不许照相、不许下车”
,弄得我们很无奈。
部落的主要街道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多了许多军警的岗哨,气氛紧张而压抑。
第十九章:告别纳扎尔纳扎尔是我在白沙瓦认识的最好的阿富汗朋友,也是我离开巴阿边境时告别的最后一位阿富汗朋友。
我在巴基斯坦的签证早已过期,我不得不独自告别白沙瓦,准备返回伊斯兰堡去办理签证续签手续。
听说我要离开白沙瓦,当地的朋友都有些依依不舍,一个劲儿地问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几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吧。”
我含糊地回答。
离开那天,我匆匆忙忙地到网吧发完稿已是下午三四点钟。
外面的天有些阴沉沉的,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雾霭中。
我和纳扎尔、齐阿、哈里,最后和孙浩告别后,钻进了纳扎尔帮助租来的一辆汽车。
车子正要发动时,纳扎尔突然追上来,说是怕司机不认路,要送我一程。
汽车沿着大路向城外驶去。
眼前熟悉的街景和街上的行人飞快地从窗前掠过。
我转头望望纳扎尔,他倚靠在座椅上闷闷不乐地看着车窗外。
突然,他转过头,眼睛紧盯着我问:“刘,我们还会见面吗?”
面对这颇有些伤感的问话,我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词去回答。
“或许会吧。”
我犹豫了片刻,喃喃地说。
车子快要出城时,纳扎尔决定下车。
我连忙跟下去,用我们习惯了的告别方式,相互拥抱道别。
当时说了什么,我已记不清楚,大概是祝福平安之类的话。
坐在车里,望着车后渐渐远去的纳扎尔和城市,我不禁想起初识纳扎尔时的情景。
140 / 185 支持战争第一次到白沙瓦没几天,由于图片传真发稿十分困难,我和孙浩跑到大街上去找网吧。
在距离我们的旅馆不远的一个市场里,我们找到了伯克利网吧,在那儿认识了当网吧管理员的他。
纳扎尔身材不高,估计不过1.60 米,但身体却壮得像拳击手一样。
听说我们是中国记者,他一开始就不停地打量着我们说,没想到平时都见不到的中国人,打仗时会跑到他这里来。
“你熟悉中国和中国人吗?”
满肚子的中国情结,让我一认识就想考考他的世界知识。
“知道一点儿,不过是在网上。”
纳扎尔回答,“不过我知道,中国人是我们的老朋友。”
纳扎尔愉快地补充到。
“你想不想到中国看看?”
我用自己常问外国人的套话继续问。
“当然!但可能没有机会。”
纳扎尔先是肯定,紧接着又叹口气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能呢?”
我喜欢刨根问底。
“Nomoney(没钱)!”
他摊开双手干脆利落地打住了我的提问。
说这话时, 他那略带血丝的眼中闪过一缕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