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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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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后继有人(1)

书籍名:《屠夫看世界》    作者:陆步轩


                                    时光在浑浑噩噩之中消磨着生命,日子枯燥而乏味。

        对于仿瓷涂料,我已经失去信心与耐心,实体也仅剩下我一名孤家寡人,名存实亡。副局长早已退休,连调研员也不能当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厌其烦地时不时地来看看我,安慰几句,叹息几声,仅此而已。

        装饰活路断断续续,在市场缺乏有序竞争的时代,对此,我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只作为维系温饱的手段,在手气不顺时,不至于太过亏待自己的肚子。

        也曾想过回到不远处的老家,呆上一年半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从而调整失衡的心态,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开始全新的生活。可又怎么能忍心让中年丧偶、含辛茹苦、辛劳一生的老父,陪伴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如今落魄到这般模样,而叹息落泪,平添许多烦恼与忧愁呢?!于是,像一切都未曾发生似的,我强作欢颜,哄着自己,欺骗着亲戚和朋友。

        然而,纸毕竟包不住火,如同雪里不能埋人一样,时间久了,一些细心的人逐渐从我的形单影只、独来独往之中瞧出端倪,姐姐开始托人在老家为我重新物色对象。起先我还蒙在鼓里,直至有一天姐姐贸然领来一位姑娘,我以为他们一起来县城办事,并没有在意。闲谈中,姐姐神神道道,故意将话题往姑娘身上引,说姑娘在一所乡村小学当民办教师,家中姊妹几个云云。我还嗔怪姐姐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弄得人家姑娘挺难为情、怪不好意思的。姐姐见我榆木脑袋不开窍,干脆不再遮遮掩掩,背过姑娘,说明来意,问我感觉如何。当此之时,我的婚姻实虽亡,名犹存,谈别的对象为时尚早,我哪儿都想逛逛,就是不想逛看守所,蹲大狱,重婚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我实事求是,据实以告,事情就拖了下来,中途姑娘还来过两次,可我的“绿卡”一直未拿到手,一拖再拖,后来姑娘等待不住,不了了之。

        父亲曾告诫我:“居家过日子要实实在在,花里胡哨的靠不住。”正与古人“红颜祸水”的训诫相吻合,总以为是危言耸听,故弄玄虚。亲身体验了不幸的婚姻,我才真正明白了父亲平实语言之中所蕴涵的深刻哲理。

        记得在计经委时,某厂厂长、书记为争夺第一把金交椅而脸红脖子粗,官司打到了计经委,由此引出了在企业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后,厂长与书记谁大、谁领导谁的话题。党办主任见多识广,言出惊人:

        “谁大?谁歪谁就大!”一语道破天机。

        企业如此,家庭亦然。也许我的观念陈腐,男性沙文主义思想严重,是个老顽固,为女权运动者所不齿。然而这是我的切身体会与真实想法,我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笑里藏刀,口是心非。我宁做小人,不当伪君子。

        我以为,“天”字出头“夫”为主,丈夫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婚前,尽可以将恋人宠着、捧着,尽情享受爱情的浪漫,一旦组成家庭,居家过日子成为第一要务,必须完成从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的过渡。我所期望的家庭如同一盆燃烧的炉火,不跳跃,不闪烁,通过不断地添加燃料,一直温暖到垂暮之年。因为那种天长地久的亲情,浓缩在菜市场、厨房、洗衣间这些很琐碎很庸俗的地方。

        有些事情的转机是毫无征兆的。

        那天,“荷包蛋”来叫,“三缺一”,我正要上牌局,前妻突然冒出来,说她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决定放我一马。她让我起草离婚协议书,准备签字画押。此前,她曾发誓,她好面子丢不起人,即使“拖”也要把我“拖”个半死。

        我不是个过河拆桥,说话、做事不讲情面的人,我成家不易,懂得珍惜,曾经抹下脸面,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地给过她不少下台阶的机会;也曾扯下男子汉的尊严,暗示、提醒她,爱是一根绣花针,看上去似乎很坚硬,其实非常脆弱,极容易折断。但她自视极高,骄傲得像个公主,我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人穷志气大,当然无法承受。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已经恩断义绝,留下金灿灿的空壳还有什么意义?如此耗着,损人而不利己,发出最后通牒,终于走到这一步我也是被逼无奈。

        从民政局出来,她装模作样,眼睛里噙满泪花。我却没有通常的失落感,反而觉得一身轻松,真想面对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喊一声:

        “解放啦,我自由啦!”——如果不担心人们误以为某精神病院跑了病人的话。临分手,她又说:

        “也许过一段时间,咱们还能复婚。”柔声曼语,温柔得像个天使。

        我一阵反胃恶心,差点把隔夜的陈年老米饭呕吐出来,“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不走回头路,纵有千般好处,残羹剩饭、拾人牙慧的东西我也断然难以下咽。心中如此想着,冷笑一声,径直走了,头亦未回。

        拿到“绿卡”,成为自由之身的第二日,便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陈晓英。

        真是无巧不成书,自然少不了热心人的撮合。那一日,我心情不错,去了久违的工地,孙师傅无话找话,问起前妻的情况。鉴于孙师傅并非外人,我毫不隐瞒,据实以告。

        “那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孙师傅与我一样,拙口笨舌,言辞木讷,想不到居然还会说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于是好奇心驱使,听他简单地介绍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