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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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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正反计将军丧命 真假谋原繁送信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京城西北两鄙的守将自从太叔段以加强军事训练为名把他们俩的兵权剥夺了以后,两个人真个成了光杆司令。太叔虽说仍然会时时给于丰厚的贿赂,但却日日派人监视。两人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用,不由得心中十分害怕:一个是怕手中没有兵权,太叔会随时加害;一个又怕庄公怪罪下来性命不保。二人商量多时,觉得还是先密奏庄公是上策。于是二人遣派亲信,想把太叔段的情况密奏庄公,这样以来,就算将来庄公发怒,可因为事先已经奏知过了,也不会把他两人杀头,另外如果太叔段想杀人灭口,也有个比太叔强大的人可以为他们报仇。两人对两个还没有暴露的亲信给于丰厚的酬劳,千叮万嘱,叫他们一路小心。送走密使以后,两个人都卧不安席,食不甘味,日夜都等着庄公回信。

        好不容易捱过九天,算算亲信们再过一天便可回来,两人的心情更加紧张。到了第十天傍晚,西鄙的守将正在将军府大厅里闷坐,忽然听得前院一阵喧哗。他心中一紧,急忙往后院跑去。后院门口有一匹千里马,骑上它可以日行千里,不消七八日,就可以到得荥阳。然而当他到了后门,他不禁头一沉,心说我命休矣。原来他的将军府后院门口站满了太叔段的士兵,他的千里驹背上,早骑着一个精瘦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那汉子他却认得,正是太叔段的奶公祝盐无。此刻祝盐无一脸奸笑,对这个平时威风八面,此时却头重脚轻的将军笑道:“想不到吧,我的大将军?你的密奏在这里呢!”说着从袖中取出他写给郑庄公的密信,甩手扔在他面前,“好一个‘我与北鄙将军若遭毒手,必是太叔段之所为,祈求主公念我二人忠心耿耿,为我二人报仇雪恨’,恐怕这‘忠心’不仅是为免得一死,也是为了升官发财吧。”祝盐无咂咂嘴,做婉惜状道:“想法倒是好的,可惜已经太迟了。”说罢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带回太叔府。”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不由分说,上来就地擒住,把嘴用破袜子堵起来,捆的严严实实,塞进早准备好的一辆被围的密不透风的马车。与此同时,北鄙守将的将军府也被围的铁桶似的。那守将倒有些血气,与来擒拿他的高渠弥拚死一战,但他哪里是高渠弥的对手?十几个回合过后,他也被拿住,同样捆的象个粽子似的,也被塞进马车,二人一起被带到太叔府。

        太叔段的宏伟壮丽的府第中,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太叔段带领公孙滑,高渠弥,祝盐无,祝盐无的儿子祝聃,及他费尽心血笼络来的一班江湖人士都坐在议事堂,堂下跪着京城西北两鄙守将。两人脸色发白,挺立不语。太叔段喝了一口香茶,轻咳一声,问在堂下的两个阶下囚道:“孤平日待你两人并不刻薄,何至于就当了叛徒?”北鄙守将脾气火暴,张口大骂道:“谁是叛徒,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恨不当初就听了你的甜言蜜语,怀揣忠义。谁曾想到你虽贵为国戚,又加封京城大邑,却仍然贪心不足,妄图谋反。此等狼子野心,将来必然被满门抄斩,不得好死。”说罢使劲朝太叔段脸上啐了一口,无奈距离太远,那啖刚刚吐到太叔段的脚尖上。旁边侍候的仆人连忙用衣襟擦去。太叔段却不生气,环顾左右道:“诸位听听,可见有些人并不因为你对他好,他就知恩图报……”旁边众人听到这话,都吓的站立起来。太叔段朝众人摆摆手,微笑着:“我并无他意,在坐诸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可以安心坐下,不必惊慌。”众人才忐忑不安地坐下。太叔段又对阶下两人道:“你们已经是我掌中之物,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如果现在你们肯低头认输,或者我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不然,我让你们生不如死。”西鄙守将不禁心头乱跳,却强做镇定地道:“我不明白是谁走露了风声,如太叔如实相告,我等死也瞑目。”太叔段哈哈大笑:“你二人虽然精明,怎能逃出我的五指山?你们日夜都在我的监视之中,你们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得过我。这还要谁走露风声吗?”北鄙守将则道:“死则死耳,知道不知道是谁出卖我们,又有什么用处?别和这个狗贼多费口舌。”公孙滑大怒:“妈的,来人,把这个不知深浅的东西舌头割掉,看他还‘费’不费口舌?”旁边三个亲信答应一声,端来一个盘子,盘子正中有一柄明晃晃的利刀。两个亲信从左右两边按住,一个亲信就要割舌。那守将却死也不肯把舌头伸出来。旁边那人手持尖刀,急的满头大汗。看看软的不行,干脆就把尖刀伸入那守将的嘴内,胡乱搅动一番,然后使劲撬开那守将的嘴,血淋淋的舌头带着碎牙,早已淋漓而下。太叔段很有兴致地看着,旁边众人却看的心头乱跳,一个个脑门出汗,如坐针毡。那守将满口流血,却大骂不止,怎奈发不声,只咕咕地叫,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太叔段微笑说道:“既然他想死,就把他杀了吧。”手下亲信把北鄙守将拖了下去。太叔段又对众人说道:“刚才实在有些残酷,可是非此法不能惩罚叛徒。”看那西鄙守将,却已经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甚是快意。于是对他说道:“你可愿意低头认罪?”那西鄙守将口齿不清,却叩头道:“小将只求速死。”太叔段道:“你却是个识时务的,只是太过愚忠。也罢,就为你这份愚忠,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你们的密使一出将军府门,我都已经得知。于是我派高手暗中跟随,离你们将军府二十里开外,他们就已经下手。现在,两人都已经死于非命。密信呢,自然也就到了我的手中。因此,并非有人出卖,实际上是你们自己不够小心。”听完这句话,西鄙守将伏于地上,再不言语。太叔段觉得有异,遣人扶起来看时,却见他已经咬舌自尽了。

        处理了两个“不听话”的守将,太叔段心情大好,向众人道:“除了祝伯父子,滑儿,高渠弥将军以外,各人都回去歇息吧。明日可以来府论功领赏。”于是除四人外,都拱手跪辞,退出堂外。等众人都退出去了,太叔段才道:“如今两个叛徒已经处置掉了。我派出去的两路截杀送信的人当中,祝伯父子那一路处理的十分稳便,书信也是从送信人手中拿到的。唯有高将军与滑儿那一路却走脱了密使。虽然高将军在悬崖边上射中了那人,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有个长短,给东南两鄙守将知道,便是有失计较。”说罢用眼看着高渠弥。高渠弥忙跪下叩头道:“太叔放心,那人已经中了我的箭,又从百丈悬崖上摔落下去,必死无疑。如太叔不放心,我明天与世子一起带人去寻找尸体。务必带那人全尸回来给太叔看。我高渠弥大难不死,都是太叔与世子的恩典。我如今发誓,从今往后,我高渠弥与太叔同坐一条船,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决无二心。”太叔段忙扶起高渠弥道:“将军忠心,我已明白。只要将军一如继往效力于我,我保将军位列三卿,永享富贵。”高渠弥叩头谢恩,脸上尚带泪光。等高渠弥坐下来以后,太叔段说道:“今天留几位下来,是想议一议下一步应该怎么走。祝伯,你一向多智,你先说说看。”祝盐无道:“如今京城西北两鄙之众,都在我们手中。据世子说,东鄙守将瑕叔盈也已经向心与我,但我看还应该慎重。此人虽然是员猛将,但是性情耿直,如能为我所用最好不过。如今之计,可让世子再走一趟,就说太叔让他汇报军情。如果他肯来,那么就让太叔再确定一下。如果肯死心跟随,那么就收之。否则就席上一刀杀之。不来,我们有的是死士,就派人暗杀了他,尽收其众。如此一来,京城东西北三鄙都撑控于我们手中了。然后,可以一面派兵围住南鄙,三日即可下矣,再一面派世子去卫国借兵,巧言于卫公,并许以重赂,卫军必来。主公应付卫军,荥阳必然空虚。那时我们率领四鄙之众,趁机攻打荥阳,内中又有夫人接应,荥阳当可一鼓而下。如此,大事可成。”太叔段笑道:“人说祝伯多智,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如今杀死西北两鄙守将,南鄙公孙阏必然警觉。此事易快不易慢。滑儿,你明天就去东鄙大营,让瑕叔盈到我这里来。”公孙滑答应了。太叔段又道:“祝伯,府中豪杰,由你统领。宴会上也需要好生准备,不能让瑕叔盈觉察,否则一旦他有意投我,反而弄巧成拙。”祝盐无也答应了。“高将军,”太叔段又对高渠弥说道,“攻打南鄙的事,就由你挂帅,祝聃虽小,武艺高强,可为副帅。你们可以商量怎样布兵选将,只管准备停当,听我命令。”两将跪下听令。吩咐已毕,众人又就一些细节商谈多时,直至四更,才各各散去。

        却说西鄙守将的亲信名叫原繁,乃是西鄙守军的一名副将,正是京城人氏。当天他接了西鄙将军的密信,深知其中干系重大,因此出发之前一夜未睡。他早已知道将军府已经在太叔段的控制之下,就是自己,此刻也已经不再安全,心想如果明着送信成功的机会太小,怎样才能平安把信送出去呢?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此急的团团乱转。恰巧他府中有个家仆,名叫晏秋,家住歧丰一带。西戎兵做乱,占领歧丰。他一家老小都死于战火。是原繁在荒原上把受到重伤的晏秋救了下来。由此晏秋感恩戴德,就跟了原繁。原繁应征当了一名将佐,他也跟来侍候恩主。这天见恩主坐卧不宁,知道恩主有了难以决断的大事,于是近前说道:“蒙将军救命之恩,奴才久思报效。将军如今有何难处?如果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晏秋万死不辞。”原繁低头看了看晏秋,见他与自己长的倒有三分形似,不由心中一动,道:“晏秋,我待你如何?”晏秋叩头流泪道:“晏秋只是一介草民。家人不幸死于战火,奴才身受重伤,蒙将军不弃,救活了我,又恩奍在府。此恩若父母之再生。”原繁也很伤感。扶起晏秋说道:“既如此,我先把话挑明,办此事者有死无生,然如有你赴死,我就可以把大事办成。你现在可以反悔,也还不迟。”晏秋道:“我的命是将军救的,如果去赴死能成就将军的大事,我虽死犹荣,怕死做什么?如果将军没有救我,我早已是三尺黄土之下的人了。”原繁站起来说道:“好吧。我今晚要去送一封绝密信件。此信中有太叔段谋反的证据。可如今太叔已经把我监视起来,一旦我走出这个大门,就会死于非命。但是如果你假扮成我在今晚趁黑出门,他们必会把你当成是我,跟你而去。监禁解除,我方能把真的信件送到荥阳。”晏秋道:“既然如此,请把你的信件给我抄写一份,这样才显真实。”原繁点头道:“正是,我只顾烦恼,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按你说的办。”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道:“你赶紧就在这里抄写。今夜三更,你出门直往荥阳方向而去。我随后出门,绕过就京城再到荥阳。保重!”那晏秋抄了密信,讨了一件原繁平时穿的衣服,候至三更,悄悄骑马出门,直奔荥阳方向而去。

        原繁遣走晏秋,心里才略略安定下来。他也不叫人侍候,回到卧房,吹灭灯烛,不敢睡下,却在黑暗中假寐。直等到将近四更,原繁睁开眼睛,掉起银枪,斜挂弓箭,从后院牵了一匹骏马,开了后门,上马狂奔而走。奔至天明,看看前面,已经到了南鄙大营。原繁勒住缰绳,心想不如到南鄙营中报信,自己岂不安全一些?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知道南鄙大营是什么情况,如果公孙阏也被太叔段收买,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踌躇良久,咬牙把心一横,扭头打马而去。

        这天公孙阏正在大帐苦思对付太叔段的办法,只见帐帘一撩,从帐外进来一个军校,直趋案前,单膝跪地,小声说道:“启禀公孙将军,东鄙将军瑕叔盈有重要军情通报。”说罢呈上书信。公孙阏忙接过信撕开来看,见那信中大意说是太叔段请他到府汇报军情,询问这边是否也接到邀请。公孙阏把信撕了,就案前写了回信:叔盈将军,太叔段并未邀请我去赴宴。你可将计就计,假装投靠于他。不然将军性命只在倏忽之间。慎之,慎之!然后用火漆封了,交给那军校说:“我派二十人护送你回东鄙大营。你速速把这封信交于你家将军,不得有误。”那军校答应着去了。公孙阏还不放心,又叫探马来回侦探那军校的行走路线,直到那二十人回来报告:“一直把那军校送到瑕叔盈身边,亲自看他把信交给瑕叔盈”为止。

        刚刚送走送信的军校,颍考叔也从帐外进来,坐下喝了口茶,环顾左右道:“怎么不见原繁?我刚才在巡营时好象看见西鄙的原繁来着?”公孙阏迷惑不解:“他并没有来。现在他是太叔段的人,来我们这里干什么?”颍考叔也道:“我也正在奇怪,他怎么会来呢?莫非来探营?这可是蠢到家了,也有这样在大白天探营的吗?”公孙阏沉思起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可真是糊涂。原繁是个宿将,况且就是这里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收买的,我早就应该去试探试探他。现在他们一定是窝里炮,原繁想来这里投靠却又不敢相信我们,直往荥阳去了。”颍考叔吃了一惊,道:“要是这样原繁就危险了。快派人护送才是。”公孙阏点道:“护送是要的,但不能明着护送。这里都是太叔的势力,明着反而会害了他。你赶快招集四十名好手,日夜暗中护送。太叔段反迹不明,为掩人耳目,不会出动大批军马。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