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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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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无来由庄公生气 不死心姜氏策反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上回书里写道:姜氏遣亲信赵德给庄公送去金疮药,意图毒杀在围场护驾受伤的原繁,不防庄公因爱惜原繁忠勇,必要奸细黄杨先行剁指尝试,由是阴谋败露,被庄公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一举清理了身边的细作。之后,姜氏因消息不通,备感谋事艰辛。她身边原先有个赵德,遇事还可以随时商量,现在赵德被庄公杀死,便立刻感觉事事捉襟见肘。好在庄公每天虽然再也不来她的宫中参见,却也并没有限制她自由的意思,她仍然可以在宫中到处走动。怎样才能把探子重新安进庄公身边呢?她思来想去,庄公身边只有个侍女刘琳还没有被庄公杀掉,而刘琳的母亲现在还在自己手中,心想不如不杀这个老太婆,仍旧用她要胁刘琳,

        再者,自从把刘琳的母亲接进宫里以来,这个比自己大了六岁的王姓老人浑然不知道太后的真正意图,只道当朝国母怜贫惜老,体恤下人,那刘王氏又本是山野老人,见多识广,所以时常陪着太后说话解闷儿,日子一久,两人也都生出点感情,所以当小桃逃回身边告诉她事情泄露的时候,她本想杀人灭口,却一时舍不得下手。二者,她也不知道刘琳是死是活,冒然杀掉又感觉不妥。现在听说庄公并没有杀死刘琳,反而让她侍候原繁,心中不由得大为庆幸:幸亏没有杀掉刘王氏,否则那个倔丫头片子听说母亲死了,一定死心塌地的为她主子卖命。

        姜氏那头打着如意算盘,想以刘王氏的性命为条件,让小桃去重新策反刘琳。但她却不知道刘琳这边,又是一番让人想不到的情形。原来那刘琳自从奉了庄公之命侍候原繁,真个是衣不解带,严格遵守庄公的命令,不仅汤药饮食,原先原繁伤重,行动不便,因此就连起夜入厕这类的事情,也都亲力亲为。这孤男寡女常处一室,刘琳正值情窦初开,原繁却又年少英雄,两人又时常肌肤相亲,渐渐的便生出了感情,此时此刻,两人心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恋的热闹非常,只是碍着脸面,没有说破罢了。

        庄公把受伤的原繁全权交给刘琳照顾,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心地善良,又是个灵巧细心的,对她确实放心,即使如此,无论再忙,他仍然每天都会来探视一番。眼看着原繁伤势一天好似一天,却仍然极少下床行走,他心中十分不解。列位看官,你道庄公为何焦急?原来,虽然公孙阏早已回宫值班,再加上曼伯这个忠心护主的亲信侍卫,他的安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但因公子吕和祭足要办大事,身边不能没有几个得力的人。因此公孙阏一回来,两个臣子派来的帮手都被庄公遣回去了。现在他身边虽然有了三个得力的高手,但原繁奍伤已久,却不能正常值班,因此上人手就觉得不怎么够使。问宫中的御医,那御医却说原繁原来气血虚弱,这次护驾又失了很多血气,虽然年轻,要恢复起来却需要时间。听御医这样说,庄公心里虽然有点着急,却不好在探视的时候在脸上表现出来。

        在围场遇刺的第十六天,庄公早朝,因商议征讨太叔段之事遭到几个大臣的极力反对,庄公的心情极度郁闷。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几个大臣除了有一两个是真心为主为百姓的人因政见和自己不同之外,其余的都是太后和太叔段的人。虽然他的真实意图是与公子吕和祭足早商定好了的,但祭足害怕计谋泄露,就建议庄公与大臣们多议论太叔段的事,表面上表现的犹豫不决,实际上外松内紧,各种准备都在暗中按部就班的进行。虽然明知道是这些天的朝会内容不过就是个幌子,可是见到这几个大臣不和自己一条心,他心里仍然觉得不痛快。反对他的几个人当中,有的是先朝老臣,有的很有点才学,有的善于打仗,甚至还有一个人是他未登基时的教习老师;这些人平时办差都还属尽心。因此他不高兴的原因不是这几个大臣会坏自己的事,而是一旦太叔段伏诛之后,又怎么去处置这些人呢?杀了吧,他觉得可惜;不杀吧,这乱臣贼子不知道其中厉害,以后还不嗜反成性?这真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庄公下朝,郁郁不乐,他也不乘车辇,就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当初自己指给原繁养伤的一座小偏殿中。庄公看看身后,今天是公孙阏值班,于是就对他说道:“走,我们去看看子衿的伤势怎么样了。”

        原繁养伤的偏殿门口,有四个他特旨拨给原繁的大内侍卫。四个人原来手按腰刀,笔直挺立,看到庄公向这边走来,连忙跪下了。庄公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就和公孙阏进了殿,,殿中有几个随刘琳服侍原繁的宫女,慌忙也跪下了,庄公心绪不宁,只一抬手,就只往殿中偏西的屋内走来。

        进了原繁养伤的屋中,只见刘琳拿着一把银汤匙,一勺一勺的正喂原繁喝药呢。刘琳不防庄公突然进来,拿着汤匙的手一颤,把那汤药泼出一些,正好泼在原繁的脸上。原繁“哎哟”一声,嘴里说道:“你把药泼我脸上了。”说完见刘琳只是扭头回顾,他一抬头看到庄公进来,脸上的汤药也顾不得擦,就趴在床上磕头,口中说道:“原繁不知主公驾到,未及出迎,望主公恕罪。”庄公连忙扶起原繁,微笑道:“罢了,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以后我就赐你见君不跪,入不解刀如何?”原繁被庄公架住,想磕头却又磕不下去,诚惶诚恐地道:“原繁何德何能,以微寸之功,蒙主公如此厚爱,心中已感不安。怎能恃功傲上,妄想如此非分之福?”庄公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子衿之忠,勇之后应再加一个谦字。人人都说我对将军宠爱无度,他们怎知将军的好处,可以为万世臣子的榜样矣。”说罢以目视公孙阏。公孙阏不敢说话,只一笑,低头不语。说毕见刘琳还在那端着汤药发愣,就笑骂道:“你这死妮子,平时不知道怎样乖巧,怎么还在这里发呆!我难道是老虎,你怕我吃了你不成?真正的’虎臣’将军在这里,天天侍候着,也不见你怎样怕。还不快把你主子的脸擦干净了!”那刘琳不曾想着庄公没有通报就直接进来了,一时缓不过神,等她想到应该给庄公行礼,刚想跪下,听庄公这么一说,红了脸去拿了手帕,来给原繁擦脸。

        庄公看刘琳把一个大靠枕垫在原繁背后,服侍原繁坐好了,才又说道:“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但臣子于君主,应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荒废的。我意欲让你给寡人当禁宫侍卫副统领,受子都节制,与曼伯平级。另外,你原来是京城西鄙副将,寡人现在让你和公子吕共同掌管京都防务,在朝中的官衔是下大夫,官升四级。从今天起,你内外兼管,身上的担子很重啊!”这明摆着是在给原繁升官,他就不能不起身谢恩。原繁于是又由刘琳扶着,在床上给庄公嗑头。庄公看他谢了恩,哈哈一笑道:“子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们有多少大事还要去做呢?”原繁心下明白,这“大事”就是铲除太叔段的事。见庄公如此以诚相待,原繁不由得心中一热,刚想站起来,一眼瞟见刘琳向自己使眼色,于是只是流泪道:“请主公放心。微臣现今已经偶尔可以下床活动活动了,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就可离开这床,效命于主公。”庄公笑道:“如此甚好,给你加官的事,等你完全康复之后再当着百官的面封赏吧。你好好休息,这两天事忙,我过些天再来看你。”原繁趴在床上,刘琳跪在地上,一起恭送庄公。

        送走庄公,刘琳又来扶原繁躺下,原繁却不等她来扶,一跃而起,手脚麻利的盘腿坐在床上,向刘琳笑道:“好险,差点露馅儿了!”刘琳日夜侍候原繁,怎能不知道他已完全康复?只是她不舍得让原繁离开自己罢了。因为那样一来,她就不能再呆在原繁身边侍候他,也就不能日夜厮守在一起了。原繁恋着刘琳,当然也不想离开这个女孩子。所以这一层意思两人虽然从没说破,却都有着共同的默契。刘琳听原繁这样说,用指头往原繁的鼻子上一擢,笑道:“你不知羞。明明好了,却装病不肯起来。”原繁也笑了:“还说我,刚才是谁拼命挤着眼睛不让我起来的?”刘琳脸色一红,啐道:“没正经,谁向你挤眼来着?打量你是南太叔,还是北子都呢?”原繁神色黯然道:“完了,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刘琳一惊,说道:“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出‘死’字来?”原繁往床上一躺,道:“我心里喜欢一个人,她却喜欢上了什么南太叔,北子都的。你想来,他们随便哪一个,都比我长的好看。哎,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希望了!”说罢唉声叹气,把脸往里面转去,也不理会刘琳。刘琳听着原繁这没来由的吃醋,本来想笑,却笑不出来。她愣了半晌,却突然哭了。她边哭边道:“我是个苦命的,十岁上死了爹,是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了,她老人家没有享到一天的福,却又给那个毒如蛇蝎的老婆子给害死了。现在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却为了一句话来怄我。呜呜,我的命好苦哇,谁也不知道我的心,呜呜……”原繁本来心里知道她是说着玩的,也并没有真正要怄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说着好玩,逗逗她罢了,谁知道她却当了真,一下子哭的这么伤心。他心下着了慌,再也躺不住了,连忙回过身,搬着刘琳的肩头哄道:“哎呀,是我不好。我这吃的哪门子醋嘛。你也别哭了,我以后在宫里当差,咱们还是能经常见着的。”刘琳却哭的更伤心了,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胸脯都哭的一起一伏的,只见她抽抽噎噎的说:“人家还不待见我呢,我还见他干什么。”说完一扭身,摆脱原繁的手,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只管抹眼泪。

        原繁见哄不好刘琳,不禁傻了眼。他年方二十,又是个血气男儿,几曾见过女孩这样的复杂心思?两个人也不说话,心里却都有千言万语。本来好好儿的,为了一句玩笑话,反而让两人说不出心里话了。原繁深悔自己说话莽撞,半晌,他才叹口气道:“我要出去走走。”说罢趿了拖鞋,朝外面走去。刘琳只得跟着她出了门。

        春秋时期各诸候国的宫殿,大体都是一样的。宫墙都是由一些先天大石打麿而成,缝隙间灌以掺和了其它一些材料的粘米汤,十分高大坚固。出了殿门,都是空旷的平地,平地中间的通道,都以青条石铺就,略微比两边的平地高出半寸许。为防刺客藏身,宫中没有种树,只有宫后专供国君和嫔妃们赏玩的花园才有花草树朩,山石水榭和珍禽异兽。这里是禁宫,原繁也不敢乱走,只在殿门口转悠了一圈。看看天阴下来,就要下雨了,刘琳就说道:“请将军回去,我去收晒在后面的衣服。”说罢就往殿后面走去。原繁看着刘琳的背影在殿角消失了,才慢慢地步回殿中。

        刘琳离开原繁,折过西殿角,到殿后洗晒衣服的地方,天已经阴的很厉害了。只见阴云四合,罡见劲起,只吹的刘琳几乎站不住脚,瞬间,豆大的雨点带着渗人的凉气,没头没脑的砸了下来。刘琳慌忙把衣服收了,不及折叠,抱在怀里就往回跑。不防刚跑几步,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刘琳身姿修长,跑的又快,一下就把对方撞的四脚朝天。刘琳吃了一惊,退后一步,因为天色昏暗看不清来人,遂一手抱着衣服,弯腰用另一只手去扶那人。可是等她把那人拉起来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你道那人是谁?原来是从庄公身边逃走的那个奸细小桃!

        刘琳刚想失声大叫,小桃却连忙握住她的嘴巴,低声道:“别出声,不然我们都得完蛋。”她向殿东北角一个废弃的柴房指了指,道:“我们到那个柴房去躲躲雨,我有话要和你讲。”

        刘琳此时不好回去,只得和小桃一起往柴房那边走去。进了柴房,小桃往外张望了一下,把门关死,回身对刘琳说道:“琳儿,你知道么,你娘并没有死!”刘琳不禁浑身热血上涌,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我娘真的没有死?”小桃说道:“真的,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她和太后说话。”刘琳浑身酸软无力,蹲下掩面哭泣。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刘琳原本看到小桃逃走,自以为母亲必死无疑,几曾料到母亲如今尚在人世?乍然一听到这个消息,起初又惊又喜,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她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那太后既然知道自己背叛了她,为何还留着母亲不杀?如今小桃又冒死来找自己,是报喜呢,还是来拉自己入伙?如果小桃为了昔日的交情,单是给自己报信,那么怎么才能救出母亲?最令她担心是,太后会重新用母亲来要胁自己,那么自己又应该怎么办呢?先前服侍庄公,就不该背叛他而做太后的耳目,现今庄公已饶自己不死,对自己无疑就有再造之恩,怎么能忍心再背叛他呢。再说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偏偏这个冤家又是庄公的人。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