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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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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明君赐婚喜近庆 痴郎怀情惊远变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周平王四十三年,郑国经历了太叔之乱和大规模的民变之后,诸业萧条,百废待兴。郑庄公依赖众文武之力,使郑国转危为安.为示恩宠,庄公就把有功之臣中到了婚配年龄的捡举而出,在三月十六这一吉日大肆赐婚。虽然当时被国君赐婚者甚多,然而到了三月十六这一天,却只有颖考叔,原繁和曼伯这三位最为受宠的大臣结婚,原因当然是其他被赐婚者不敢抢这三人的风头,所以奏请庄公把婚期都延后了。

        到了三月十六这一天,颖考叔,原繁和曼伯三人的府中俱都张灯结彩,装扮一新。三人的配偶中,黄鹂和杜鹃原来都是在宫中侍候庄公的,因此是庄公按嫁公主之礼备的嫁妆,晏珠因为哥哥晏海清住在上大夫祭足的家中,因此在吉日的前一天就被晏海清接回祭足府中。祭足不甘落后,当仁不让,也以嫁女的规格准备了嫁妆。郑国百姓,哪里见过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喜庆事件?因此都当件大新闻到处传播。尤其是京都荥阳及附近一带的百姓,都想看这一天的热闹,许多心急的甚至等不及城门开放,就都扶老携幼,早早的候在城门口了。公子吕虽然和祭足都兼任着京都正副巡访使,兼管着京都的安全,然而因为祭足当天要给晏珠准备婚事,所以公子吕只好独自一人带着刘升和众家丁在四个门之间不停地巡逻。三个当朝大臣同一天结婚,虽然与公子吕没有任何关系,但从早起开始,他竟然忙的晕头转向,连早饭都没有吃。

        庄公带着公孙阏,于吉时之前早早的先来到颖考叔的家中。颖考叔不及迎候新娘,只得开中门把庄公迎入招讨大将军府,行完三跪六叩大礼之后,颖考叔就奏请庄公,要去祭足府接回新娘。庄公不慌不忙,先是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趟,然后才满面含笑地道:“你忙什么?你现在在这里侍候寡人,该着急的是她。嘿,我看让她着急着急也好,你这么一个能文善武,威风八面,忠孝两全,宁折不弯的招讨大将军,如今被那个野丫头说征服就征服了,寡人到现在还在为你鸣不平!就这么轻易的让她得了手,岂不便宜了她?”颖考叔一听,心说完蛋,看来这庄公今天的兴致极好,铁定是要闹一闹洞房的了。只是他不明白,闹洞房也到两人入洞房再闹哇,此刻若再牵绊着自己,一旦误了时辰,依着那丫头的性子,还不急的冒火?一想到这里,颖考叔的汗顿时就下来了。庄公偷眼瞅着颖考叔,心里暗乐。他早知道颖考叔和晏珠相处的奇妙之事:虽然在外事大事上基本都是颖考叔做主,但在处理内事小事上,颖考叔对晏珠的脾气却甚为忌惮。别看颖考叔在朝堂上是个铮铮铁骨的大臣,甚至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庄公顶撞,但确确实实,这个颖考叔真的是个怕老婆的主儿。偏生那晏珠也有一头好处,那就是会哄老太太开心。颖考叔素来粗放,寻常一些小事经常不放在心上,可是晏珠一旦觉得他处理不妥,虽因自己未过门,不好当他的面提出,就跑到老太太面前软麿硬泡,撒娇撒痴,老太太一恼,颖考叔就得挨骂。如此几回,颖考叔着实对这个一脸天真的小姑娘再不敢小瞧了。不过这样倒好,让他改了不少以前在外带兵沾染的坏毛病儿。

        眼看时间不停地流逝,庄公却似混然不觉,只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颖考叔说些没要紧的话。三月清晨的天气并不暖和,颖考叔只是弯着腰听庄公说话,却急的通身是汗。君臣正在说笑,却见颖张氏老态龙钟,一手拄着拐棍子,一手扶着丫头红杏的肩头,从后堂颤巍巍的来到庄公面前,就要跪下行礼。庄公连忙上前扶着颖张氏,笑道:“老太太年寿已高,这礼不行也就罢了。”颖张氏正色道:“这如何使得?君上就是君上,臣下就是臣下。上下之礼,岂可轻废乎?”庄公听了,只好由着颖张氏行了礼。礼毕,红杏和颖考叔一边一个,把颖张氏扶了起来。

        颖张氏让了座,就对庄公说道:“主公在上,老身想问一言。主公有意拖延小儿婚事,不知是因小儿不忠呢,还是因为不孝?”庄公连忙欠身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只是和臣子们开开玩笑,也不过是想热闹热闹的意思。颖爱卿忠孝两全,不唯寡人知道,天下百姓也知道。岂有他哉?”颖张氏听了,以杖击考叔之背道:“主公恩准让你去接媳妇子,你还不快去?”颖考叔会意,连忙向庄公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跑。庄公不明所以,正在发呆,那颖考叔却早已跑的远了。庄公欲叫,碍着颖张氏在旁,又不好叫,只好笑问道:“老太太糊涂,我什么时候叫他走来着?哪有君主在府,臣子不在家陪侍,却去接自家媳妇的道理?就是去接,他也得奉谕哇?”张氏不徐不急的道:“主公刚才明明已经叫他去接媳妇的嘛,怎么能说没有奉谕?”庄公奇道:“我何曾说过?”颖张氏道:“主公刚才可曾说小儿‘忠孝两全’的话?”庄公道:“这个,倒是说过。”颖张氏笑道:“这不就结了?既然主公把忠孝并为一体,那么忠与孝都是平等的。这也就是说,不忠即是不孝,不孝也为不忠。那么他听我的话,与听主公的话,结果都是一样。他听了我的话,当然也就等于听了主公的话。因此他去接媳妇子,也就是奉了谕的了。何言小儿没有奉谕焉?”庄公叹道:“古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怪道颖爱卿如此贤能,皆因其有贤能之母矣!”即时加封颖张氏为一品诰命,赐其随时进宫与国母面谈之便。颖张氏磕头谢恩。庄公受礼而出。

        庄公意欲到原繁和曼伯两府中再闹一阵,然后尽兴而归。出门上了御辇环顾左右,却不见幸臣公孙阏。庄公深为纳罕,心想子都一向都与自己形影不离,如何今日倒忽然不见了?正要遣人去找,却见公孙阏从颖府中满头大汗地跑来向庄公跪下请罪。庄公不悦道:“如今子衿与无忌耽于喜事,止有你一人在寡人身边,为何不尽忠守职,却迟滞不随耶?”公孙阏回道:“主公有所不知。颖考叔身边的那个丫头,臣在颖谷倒不觉着怎么样,可是如今一换上吉服,竟然光彩照人,与前大不相同。臣因看得忘情,主公又走的极快,所以竟未曾赶得上。请主公降臣失职之罪。”庄公笑道:“这可奇了,我从来只听说美女争着追求你的,却没有听说你主动去追求她人的。那个丫头有甚好处,你看得竟然连寡人也不顾了?”公孙阏也笑回道:“以前追求我的虽然都是极美貌的,可是却没有那个红杏好。想来不是美貌的原故,却是她不能上手。轻易追求到的,哪有艰难追到的更令人激动呢?臣斗胆求主公和颖将军说一说,把她赐给臣罢。”庄公点头道:“往常美人见你,都是抛眉弄眼的。如今见个端庄守节的,你却觉得新鲜不同,这也是有的。只是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此事却不好提。改日得空,我再和颖爱卿提一提,保准就成。只怕你以后迷恋女色,却把寡人丢在脑后了。”公孙阏大喜,欲待装出一副娇媚样子讨庄公的欢喜,却怕别人看见,只把脸绯红了道:“臣再不敢的。”庄公一笑说道:“走吧,咱们现去看看子衿和无忌的媳妇可娶到了没有。”公孙阏会意,也一笑道:“恐怕没有主公,他们却难如愿呢。”

        此刻原繁与曼伯早来到宫门之前,各自来接自己的新娘,不料那些太监宫女早得了庄公的密嘱,百般的刁难两人。两人无法,只把些金钱财物拿来打通关节。直到散完了钱,又从府中取来两三次散了,眼看着吉时已到,那些宫人仍然阻拦着不肯开门。两人急的满头满脸的汗,仍然不得要领。最后那些人见折腾的够了,就说道:“你们各自回府,求一个贵人的意思来,我们才肯放人。”两人寻思半天,却不知道府中有何贵人。曼伯老实,还在那里央求,原繁却道:“无忌,罢了,求他们也不中用。咱们还是先回府找那个贵人去。”曼伯无法,只好同原繁回来,各自回府寻找贵人去了。

        原繁回到府中,众人都以为迎来了新娘,于是都放起了炮仗,做迎接的仪式。不料原繁却垂头丧气的抬着一顶空轿子回来了。众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都不得主意。原繁刚回到大厅坐定,还未来得及想那个贵人是谁,却见一个太监手捧旨意道:“主公旨意到,着靖南将军接旨!”原繁不知何故,急忙抢出厅来跪接道:“微臣接旨,主公千岁千千岁。”那太监面南立定,口宣旨意:“时值靖南将军,内廷侍卫副统领兼当朝下大夫原繁与宫女黄鹂大喜之日,寡人深恐将军迎候不便,因此特颁发此旨,准许将军入宫接娶新娘。”原繁感激涕零,伏地拜谢。

        曼伯回到府门前,只见庄公的御辇在门外停放着,心中不由大喜道:“若说贵人,当今之世还有谁比主公身份更尊贵的?我只需求求主公,一准可以入得宫门。”想毕从进门处就开始行参见君主大礼。庄公此时正坐在大厅之前的一把交椅上,看曼伯行完礼,方才微笑道:“想必无忌已经接来了新娘?寡人倒想看看杜鹃身着婚服的模样儿。闲话休讲,快快给寡人看来!”曼伯老老实实地奏道:“启禀主公,禁宫森严,臣不得而入。因此并未迎得新娘。还求主公给个旨意,臣好去接。”庄公故做惊讶道:“什么?我前头不是已经下过旨意,要给你们赐婚的吗?这些王八糕子,越来越不象话,不仅不给振东将军面子,连寡人的话也不听了。”曼伯连忙奏道:“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职责所在,因没有主公的旨意,所以不敢放我们进去。只求主公给臣一道旨意,不然错过了吉时,那可怎么好呢?”庄公听他说的可怜,不忍心再捉弄他,遂笑道:“好吧,寡人这就给你一道旨意,准许你进宫去接杜鹃。”曼伯磕头谢恩,领了旨意去了。刚刚走到一半路程,忽见原繁面带喜色,带着迎亲队伍从那边过来。曼伯忙迎上原繁问道:“怎么,你都接来了吗?”原繁笑道:“请了贵人的旨意,才接了来的。你的贵人是谁?”曼伯道:“我的贵人再没有别人,就是主公。”原繁笑着从怀中拿出庄公的旨意道:“可不是呢!”曼伯也掏出庄公旨意给原繁看,二人大笑。忽然曼伯叫道:“啊呀,不得了,吉时快过了,杜鹃还不知道急成啥样子呢?我可得去了!”说罢忙忙的催马就走。原繁却在后面喊道:“你可慢点,别摔下了马,晚上看杜鹃找谁打饥荒!”曼伯听了也不理论,仍旧忙忙的去了。

        庄公起初看到几个心爱臣子的亲事都由自己一手成就,心中也十分高兴。后来见景生情,忽然想起柳如烟来。想当初自己只因要顾全大局,平息民变,在叔詹的建议之下忍痛割爱斩了如烟,不禁心痛如绞。又想到自己只所以能平息民变,最初也是由如烟提议才引来叔詹,自己还曾经许诺要赏赐她,再不曾想给她的赏赐竟然是杀头。再又想起如烟以往清丽妩媚,温柔体贴,而且贤良淑慧的样子,此时尤如仍在眼前一般,又不禁为之心驰神住。他本来想在几个臣子家中稍进些酒食,受三对新人的祝拜,此刻却再也坐不住了。趁着曼府中人去迎接新娘,庄公起身,借口更衣,由曼府家人引到曼伯原先的卧室。庄公换了身便衣,悄悄的叫进公孙阏耳语道:“寡人想出去走走,只许你跟着我。你去悄悄的备两匹马,我们从后门出去。”公孙阏还想说什么,庄公却摇头制止了他。公孙阏只好遵命。出了后门,扶着庄公上了马,君臣二人向野外驰去。所幸曼府忙乱,没有人十分注意二人,后来不见庄公,还道是去了其它二个大臣家中,因此并不在意。

        出得东门,庄公便打马在前,向西北荒地而来。公孙阏揣度庄公的意思,是想到柳如烟坟上去,虽怕遇到什么意外,然而既然已经出城,也只得紧紧的跟着。出城大约三十里路程,庄公远远望见有一处荒丘,其间杂乱地分布着十几处坟墓,却大都是长满篙草,石碑残缺不全的。庄公下马,一处一处的寻找,最后在东北角上看到一处完整的墓碑,因见上面刻着“淫纵不检,祸国殃民凌子青之墓”十来个大字,便知道是如烟的坟地了。庄公盘膝坐在坟前,抚摸着如烟的墓碑,不禁泪如雨下。他心动神摇,胸脯一起一伏,哭得活象个孩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捡哪一句说起为好。直到公孙阏催他回城,他竟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庄公留连再三,却禁不住公孙阏五次三番的催促,末了只得依依不舍的住回走。

        刚刚走到东门,却见公子吕带着祭足,颖考叔,原繁和曼伯以及几十名内廷侍卫迎面寻来。原来自打庄公走了以后,朝中文武官员如高渠弥,祝聃,瑕叔盈和宋使公子冯等人都陆续来到颖府中庆贺。眼见吉时已到,祭足等人久候不来,就与颖张氏商议让新郎新娘先拜堂,然后再请庄公受礼。正在忙乱,却见公子吕与叔詹两人脸色凝重地相携而来。祭足笑对两人道:“两位,主公让你们给子衿和无忌主婚,你们不在两府忙活,跑到这里干什么?”公子吕小声道:“我有公事的人,也刚给子衿证了婚。可我巡城到东门,却碰到主公派你安排在天子身边的信使。他带来一封密信,找你不着,碰到我,我就把他带来了。”祭足惊道:“朝中有什么变化么?”叔詹把手一让道:“此处人多口杂,我们到密室说话。”祭足连忙喊来颖考叔道:“我们有机密事。你先把这里安排一下,不要惊动了人,就带我们到静室。然后你亲自在外面把守,除了主公,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还有,赶紧把主公找回来。”颖考叔见事情紧急,不及细问,连忙答应了,同时派人到原繁和曼伯府中来找庄公。原繁和曼伯听说庄公不在颖考叔府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各各吩咐家人殷勤待客,就急忙奔赴颖府,会同了众人满城寻找,几乎没有把个荥阳倒翻过来。后来还是听一个曼府后门的门卫说好象看见一个英俊的将军和一个身穿便衣,面貌丑陋的中年人出去了。祭足因为庄公先前曾经打听柳如烟的葬身之处,所以一听就知道庄公出城去了。及至众人赶到东门去问守卫,守卫说的也与曼伯家人说的相符。公子吕听了,连忙率众人出城来找,不期迎头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