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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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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尽职守君臣促膝 释疑忌周郑交质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众人见了庄公,就如见了救星一般,“呼啦”一声就围了上来。公子吕不好责备庄公,就对公孙阏说道:“子都,你也太大意了。你怎么就这么一个人跟了主公出去?主公要有什么意外,你这脑袋还想要吗?”那公子吕原是三朝元老,武公时就被赐封“出不行步,入不解剑。”而且现在位居正卿相位,乃是庄公之下第一人。公孙阏不敢回话,低头不语。庄公笑道:“子封不要怪他,是我逼着他出去的。寡人不过是出城走走,哪里就遇见意外了。”公子吕正色道:“请主公恕老臣言语冒失。老臣与祭大夫兼管着都城防务,其中第一要务就是确保主公的安全。如今主公出行,臣子们竟然一个都不知道。万一主公有个好歹,却教老臣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圣文圣武二位先君呢?”说罢以袖试泪。庄公知道他情急关心,连忙说道:“子封说的有理。寡人以后再不莽撞了。”公子吕不好再劝,见庄公尚有泪痕,知道他心情不好,就要和众人一起护送回宫。庄公因见自己一时粗心,耽误了三位臣子拜堂,死活要先到几人府中受礼。恰好三位新娘子也都在招讨将军府听信,于是就一起向庄公行拜谢之礼。待庄公稍稍的用膳毕,祭足奏道:“为臣有机密事要奏。请问主公,是回宫去呢,还是在颖将军这里?”

        庄公听祭足说有机密事要奏,就说:“既然如此,宫中此地,都是一样。请颖将军指一间密室就是了。”颖考叔连忙引庄公一行来到密室。庄公命颖考叔,原繁和曼伯在门外把守,自己在公孙阏的陪同下领着公子吕,祭足和叔詹三位大臣进了密室。等公孙阏关了密室之门,庄公才又问道:“祭爱卿有何机密事要奏?”祭足道:“主公让为臣安排在周天子身边的人带了一封密信回来。微臣没有主公旨意,不敢擅自拆开。”说罢呈上书信。公孙阏接过,又呈给庄公。庄公拆开看了,不禁脸色大变,问道:“送信人在何处?”公子吕奏道:“在门外候旨。”庄公命道:“快让他进来。”于是公孙阏出了密室,向外面宣道:“主公有旨,命信使谨见。”那信使被颖考叔拦在门外,此刻听了旨意,连忙跪下拜了,随着公孙阏进了密室。见到庄公,那信使复又跪下参拜。庄公等他拜毕,向他问道:“你是奉寡人之命,由祭大夫留在周朝的密使吗?”信使叩头奏道:“微臣正是。”庄公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信中的消息的?”信使禀道:“启禀主公,微臣当时正在馆驿,周公咺之子黑肩派人来给我一封密信,让我赶紧送回。所以微臣不并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庄公沉默半晌,对那信使道:“你先去吧。”信使磕头后退而出。

        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都拿眼望着庄公。庄公叹气道:“诸位爱卿,黑肩在这封信中说,因我久不入朝,又逢虢公忌父朝见,天子和那虢公言语相投,所以有委虢公权理政务的意思。我想如今四海升平,只要我尽快入朝谨见天子,或者天子可以回心转意。只是却不知黑肩为什么要给寡人送这个信。他与寡人并不熟悉嘛!”祭足奏道:“说起这个原故,还要从先君圣武公说起。原来先君圣武公在位时,曾与卫武公及周公咺同为周朝卿士,辅助周王协理朝政,位列三卿。后来卫武公老死于朝,周朝卿士就只有先君圣武公和周公咺了。如今周公咺年老多病,主公又久不入朝,因此周王命其子黑肩代父辅政。周王甚有远见,想让子孙至少享有三代盛世。因见他的孙子林生有二子,长子沱,次子克。周王宠爱次孙克,就命黑肩辅之。如此长幼不分,将来必有夺嫡之事。黑肩一则害怕虢公掌权之后于他不利,二则因我国强大,将来夺嫡之时也好有个外援。因此今日故意透露消息,实有结好我国之意。”庄公笑道:“原来如此,祭爱卿料事如神,寡人甚相敬之。只是这黑肩胸中倒有些见识。即如此,且不必让颖考叔等三人知道。寡人明天就入周朝见天子,看他有何话说。”叔詹奏道:“主公原先已经定下于本月二十六日入朝,如今又改为明日。微臣心想,主公仓促起驾,不仅准备不充分,而且明日也不利于起行。而且以臣度之,天子虽然有意委政于虢公,但虢公必不肯受旨。所以以臣愚见,还是先上一道表章,说明主公将在二十六日入朝,然后再于那日启程为好。”庄公笑道:“又来了不是?我之所以不想让考叔知道,就是怕他又会谏阻。寡人连他要奏的话都能先说个从八九不离十。什么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争也没有用。还有什么不于吉日入朝,有悖于臣子之道。如果连着太史官的话,他都能把类似于‘明日出行,君不君,臣不臣’的话也说出来。岂知此类事情,逾快逾能使人安心,迟则恐生变故,那时再后悔也就晚了。我心已决,诸位臣工不必再奏了。就是这样,连夜准备,明日一早起程。”叔詹无话可说,又不能告诉颖考叔,只是沉默不语。

        回宫用晚膳毕,庄公斜躺在卧塌之上,看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庄公身边原来有个柳如烟,还能知他的心意,因此有她在时,庄公诸事未曾费心。柳如烟死了之后,黄鹂和杜鹃两人配合,诸事也还妥贴。可是如今这三个人一离开自己,便立时感觉内事杂乱无章起来。庄公为天子易权的事甚是忧心,又兼思念柳如烟,所以心沉似铅。正在烦闷,忽听殿内执事官来奏:“启禀主公,靖南将军求见。”庄公忙道:“快请进。”说着也连忙迎上来。

        庄公刚刚走出殿门,就见原繁也迎面走来。原繁见了庄公,就要下跪,庄公扶起他道:“子衿,这次免了。寡人准你今天不跪。是谁告诉你消息的?”原繁被他问的一头雾水,望着庄公道:“并未有人告诉我什么消息。今天是我值班。”庄公恍然大悟,笑道:“哦,我倒忘记了。可今天你是新郎官,本可以不来的嘛!”原繁道:“国家国家,无国无家。主公乃国之君主,为君即为国,为国即为家。微臣不敢以家私而废国公也。”庄公感动,抚原繁之背道:“爱卿虽然年轻,然公私分明,实乃社稷之臣。”原繁道:“职责所在,不敢承主公谬赞。”说毕张目四顾,不见公孙阏,立时沉下脸来问道:“请恕微臣粗直,子都哪里去了?”庄公知原繁铁面无私,见公孙阏不在身边保护,所以气恼。庄公心中感动,于是賛公孙阏辩解道:“寡人让他准备明日的车驾去了。”原繁惊道:“主公明日去哪里?为何微臣不知道?”庄公笑道:“子衿不必担心。我只是去朝见天子罢了。”原繁奏道:“主公不是已经择定了二十六日启程吗?什么时候把时间提前了?”庄公笑道:“寡人见你们新婚,没有告诉你们。那周天子欲夺我权柄,而委之于虢公忌父。寡人何得不急?所以明日我一定得入朝谨见。”原繁皱眉不语。庄公拉原繁之手道:“好了,既然来了,你就陪在寡人身边说说话儿吧。”原繁方才笑道:“原繁有幸蒙主公垂训,敢不从命乎。”君臣二人在殿中叙谈,言语十分相得。

        夜间二更,车驾行装粗备。庄公留下一道旨意:着公子吕和叔詹奉世子忽监国。身边文有祭足,武有公孙阏与原繁,于三更起行,向洛邑进发。一路故意散播平王厌弃功臣,委政于虢公之言。那洛邑与荥阳相离不远,待赶到洛邑,适值平王正在朝中和诸大臣议事,还未散朝。平王因周公咺年老体弱,不能常在身边理政,又见庄公治国有方,久不相见,心中着实想念。此时见到庄公,就如渴苗得遇甘霖,亲自下座来迎。

        岂知庄公不待平王来扶,就地拜倒奏道:“君臣有别,请我王留步。”平王迎不是,不迎亦不是,站在当地,十分尴尬地道:“爱卿此言差矣。朕久望爱卿不来,心中甚是悬挂。如今爱卿来朝,朕即如鱼得水,一时忘情,乃人之常情矣。爱卿请起。”说罢,平王上座,令黑肩扶起庄公。庄公感激黑肩送信之谊,轻轻捏了黑肩一下。黑肩会意,以微笑答之。庄公环顾两班文武,却不见虢公在朝。

        平王赐座,庄公不敢坐。平王无法,没话找话说道:“朕前些日子,曾看邸报上说,爱卿将于二十六日来朝。不意今日即见君颜。朕心甚慰。”这句话更是擢到了庄公的心病,于是不接平王的话茬,反而启奏道:“臣此来是拜别我王的。臣自我王继位以来,深荷圣恩,父子相继辅政多年。臣实不才,有赎职位,请我王恩准微臣拜还卿位,退守藩地,以守臣节。”平王惊道:“爱卿久不来朝,朕心甚是牵挂。如今爱卿即来,君臣际会,相协如水。爱卿何出此言耶?”庄公又奏道:“臣因国中有逆弟之乱,旷职已久。如今国事稍安,所以星夜来朝。但臣于一路之上,闻路人风传我王有委政于虢公之意。臣之才分,不及虢公之万一。怎敢占着卿位,而阻塞贤路乎?”平王听庄公说及虢公之事,心里发虚,面红耳赤,勉强说道:“自从卫武公谢世,朕治国仅依靠周公与爱卿矣。然目下周公年老多病,不堪辅助。朕亦知爱卿因国中有变,久不来朝,恰遇虢公朝见,朕即欲使其掌权数日,以等待爱卿。虢公再三推辞,朕已经听其自便,让他回国了。爱卿不要多疑,朕实无他意。”庄公得理不让,又奏道:“夫政者,乃王之政也,非臣一人之政。抡才之柄,我王自可操之。虢公才堪辅助,臣即理当避让。不然,百官必以臣为贪于权势而不知进退矣。请我王明察。”庄公之言,表面上句句在理,实则暗藏机锋。朝中有一些不明真相且又和庄公不和的,听他这样说,都感到快慰,巴不得平王准了庄公的要求。平王在位几十年,却深知其中厉害,因此再三不准。无奈庄公步步进逼,再三推辞。平王被逼无奈,低头沉默良久,方才向庄公说道:“爱卿父子都有大功于社稷,所以朕相继委以大权。四十余年了,君臣一直十分相谐。如今爱卿即有疑朕之心,朕用什么剖白?爱卿如果还不能明白朕的心,朕却有个提议:朕命太子狐交你为质,你看如何?”庄公大骇,伏地奏道:“从政罢政,臣唯王上决之。古往今来,少有臣子委质于天子,更没有天子委质于臣下之礼。我王此举,恐天下之人会认为微臣要谋逆犯上。如此,臣万死亦难辞其咎矣!”平王道:“爱卿有所不知。爱卿治国有方,朕亦欲太子观风于郑久矣,不惟仅释爱卿之疑。爱卿若再力辞,那就是怪罪朕了。”

        庄公此来,固然是想夺回政权,另外也想顺便试探平王是否变心。不想以退为进之法使的太过,引出平王这个不成体统的主意出来。庄公虽然得意,心中却有点害怕。因此哪敢轻易受旨?于是再四的固辞。满朝文武,见庄公把平王揉搓的也够受了。其中几个有胆识的大臣刚想出班启奏,以解平王之困,却再料不到平王居然想出交质与郑的主意,而且理由又是那么冠冕堂皇。大臣们见事情闹的大了,先是不敢言语,后来又见君臣二人推辞不休,心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如此做也不能解郑候之疑,于是都一起启奏:“依臣等之见,王若不委质于郑,无以释郑候之疑;但独委质,又使郑候悖于臣子之道。莫若君臣互相交质,两下猜疑可释,也可全上下之不虞。”平王绽开面颜,笑道:“众爱卿此议甚善。”众臣又奏道:“即如此可先请郑候委质于周,然后王方可委质于郑。”

        庄公于是先遣人到郑,延世子忽在周为质,然后谢恩。平王亦使太子狐入郑为质。庄公叫众大臣优待于太子狐。自此庄公在周辅政,君臣暂且相安无事。

        平王五十年初,周公咺病重。时平王已经七十多岁,偶感风疾,却扶病来探视周公。平王见周公枯瘦如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想到当初他保自己继位时的忠义之举,不禁凄然泪下。平王见周公尚能开口说话,就说:“公去之后,朕身边再无心腹之人了。公可推举一人,以掣郑候之肘。”周公咺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王放心。大周有八百年之基业,不会因郑候而缩短的。只是我观郑候不是个甘于现状的人,我王不可让其恃宠生骄。选一卿士倒是牵制他最好的办法,然臣顾满朝文武,不是胆小怕事,就是心怀叵测,如此用之,不如不用。”平王道:“你觉得虢公如何?”周公咺摇头道:“不可,不可。难道我王忘记了周郑交质的原因吗?再说虢公虽然贤能,但稍缺胆识。而且他投鼠忌器,不敢出头。”平王道:“然则黑肩如何?”周公咺道:“论起小儿智计,还在我之上。但小儿心术不正,也不可不防。”平王会意,点头道:“爱卿好好养病,我去了。”周公咺听了,才把眼睛慢慢闭上。是夜,周公咺逝世,享年八十五岁。

        回到宫中以后,平王便觉得病势愈重。第二天勉强上朝,听得周公咺已死,亦不禁伤心流泪,就于殿上命黑肩袭周公之爵,与郑候同朝辅政。挨到下半年,平王见政务不见起色,大权均旁落于庄公,心甚忧之。他本来年老的人,禁不住忧思痛楚,更何况本就有病,于是病体渐渐沉重。平王五十一年秋,周平王宜舀病重,最终医治无效而崩。

        庄公于平王逝世之后,遣世子忽回郑,并迎回太子狐归周继位。岂料太子狐惧于庄公之威,无意于王位。他又至孝,父王生病时他不能侍候汤药,死时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哀痛太过,又兼一路风霜雨雪不断,归周不及继位,就一命呜呼了。庄公与黑肩又扶其子林继位,号为周桓王。

        众诸候听闻先王与太子狐谢世,桓王继位,都来奔丧并谒见新天子。虢公忌父于众诸侯之前先到,言行和蔼,执礼甚恭。在那个诸侯割据,虎狼盛行的乱世,象虢公这等人物,怎会不讨人喜欢呢?桓王观虢公言语举动,心中甚相敬爱,始信先王喜爱虢公不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