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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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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奉君命赶赴阵前 施妙计专侯来犯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世子忽回宫以后,深为泄露消息的事烦恼,正自坐立不安,却忽见殿前执事官入内奏道:“启禀世子,前线有人来传主公旨意,请世子速去议政宫接旨。”世子忽听闻,连忙入内换上朝服,直趋议政宫而来。

        进得议政宫,早见庄公身边的一位亲信侍卫手捧杏黄色的圣旨,立在庄公的坐位之前。世子忽急忙跪下磕头。待他磕毕,那侍卫便高声叫道:“请世子接旨!”世子忽亦应道:“儿臣接旨。”那侍卫展开旨意,念道:“寡人自奉王命伐宋,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无敌。不期宋国谋臣召之济,冥顽不化,阻我大军。今特召罪臣颖考叔来军前效力。此意由世子亲颁与颖考叔。旨意到时,宜速速前来,不得延误。”说罢把旨意卷起,上前交与世子忽之手。世子忽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旨意,高声呼道:“主公千岁,千千岁!”然后那侍卫方才跪下,行君臣之礼。子忽把旨意交给身边侍者,双手相搀,道:“将军远来辛苦,请到府第安歇。孤马上就亲去颖府颁旨。”那侍卫磕头行礼而去。

        子忽接得旨意,不敢怠慢,急叫侍者牵马,来到颖考叔府中。时颖考叔正与颖张氏及晏珠闲坐,世子忽来的突然,不及通报就进来了,晏珠躲避不及,只得随着考叔和颖张氏跪下行礼。子忽也不多言,只叫道:“颖考叔接旨。”然后把庄公旨意照念一遍。颖考叔接了旨意,呼了“千岁,”就欲与子忽行礼。子忽连忙搀起道:“恭喜颖师傅!主公此次下旨来召师傅,想必前线战事不利。师傅此去,正好将功赎罪。”颖考叔逊谢了,便让晏珠上茶。子忽连忙道:“不必了。主公旨意说的明白,让师傅立刻前去。孤不敢违旨,还请师傅赶紧收拾一下,尽快起程。孤这就通知祭大夫,稍后与师傅送行。”颖考叔也不再让,却道:“若破宋军,必得一人前往。臣请让宋公子冯同行。”世子忽奇道:“他是宋公欲害之人,师傅要破宋军,为何要他同往?”颖考叔道:“此时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但只要有他同去,我自有妙计破敌。”世子忽便不再问,点头同意。送走了世子忽,颖考叔就让晏珠收拾行装,让仆人准备鞍马盔甲,自去兵器库去寻他的方天画戟。那画戟得颖考叔日日擦磨,并没有锈斑,反而灿灿生辉,因此颖考叔只稍稍又擦了几擦,便把它拿出兵器库。于是清净已久的颖府,立时又显得忙碌起来。

        待一切准备停当,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颖考叔入内,在颖张氏面前跪倒,流泪道:“母亲大人在上,儿子尝闻古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如今儿子奉旨前去杀敌,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还请母亲大人恕罪。”颖张氏虽然亦不舍考叔,但她深明大义,便道:“你也不必做儿女之态。此去前线,当尽忠竭力,为主公分忧。老身有小晏子在身边,万事不用你操心。”晏珠在旁,本想与考叔一同前去,但颖张氏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提出来,只是哭道:“夫君既然为国杀敌,妾不敢阻拦,但妾深知兵凶战危,还望夫君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面上,早晚多写书信,让母亲与我安心。”颖考叔也自伤感,但当着母亲和众家仆的面,也只得安慰道:“我此去不以兵力称胜,唯用计焉。你不必挂怀。只是母亲年纪已老,还望爱妻多多照顾。”说罢行上一礼,晏珠亦回礼。众家仆都知道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也都不以为意。当下颖考叔与晏珠礼毕,又朝母亲拜了三拜,便接过方天画戟,牵了马,止带两三个随从各携包裹,出院中就行。

        出得颖府,包括安庆在内,众家人都来送行。刚刚出得大门,便见老家人吴忠跪在马前。颖考叔早知其意,说道:“你虽然在我府中服侍我二十余年,也算尽忠竭力,但我也待你不薄。以后你也要洁身自好,我便也不与你为难。”吴忠浑身颤抖,只是磕头流泪道:“老奴承老夫人与将军抬爱,如今已有二十余年矣。只因老奴一时不谨,被人拖下了水,此诚愧对天理良心。此事不必多说,老奴自有计较。时值将军临行,老奴有一言奉上:将军于路多加小心”。颖考叔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只看了看安庆,叹了口气,上马如飞而走。

        颖考叔先来宫中向世子忽辞行。这时子忽正与祭足商议要不要让修一道表章,让颖考叔带去,向庄公解释没有向他通报荥阳被围的事。祭足却道:“主公多疑,此举只能增添他对我们的疑心。以臣之见,不若不修表章,待主公回朝后再行解释。”世子忽点头称是。两人正商议间,就有殿前执事官进前禀道:“颖考叔与宋公子冯在殿外前来辞行。”子忽便带祭足出来迎接。颖考叔与公子冯进前,颖考叔先就拜了下去。公子冯也与子忽见过,站在一旁。子忽说道:“主公旨意如山,又兼军情紧急,孤就不与师傅设宴了。师傅可速行。”颖考叔亦道:“世子请放心,臣知那召之济乃足智多谋之辈,定当日夜兼程,以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前线。”子忽又拉过公子冯道:“君到前线,有颖师傅在侧,更有主公为你做主,你不日即可得志。得志之后,还望念今日之情谊。”公子冯以恩人之礼拜谢。颖考叔便再拜而起,就欲启程。子忽便着祭足相送。

        先按下颖考叔路途之事不表,却说待颖考叔走后,众家人不敢就散,仍随颖张氏来到客厅。颖张氏便让晏珠与自己同吃同睡。又令安庆总领颖府防务,外围庭院,仍令吴忠总管。吩咐已毕,便令众家人散去。众人自是听命而行,却止有吴忠仍然跪在地上,不肯散去。晏珠冷冷地道:“吴总管还不出去,不知是替主公呢,还是替公孙阏那狗贼再刺探点消息?”吴忠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老奴知道有罪,特地留下任主母发落。”晏珠冷笑道:“真是笑话,你对我颖府有恩,却有甚罪?”吴忠道:“老奴先是被主公收买,为其打探颖将军的言行举动,后又屈服于公孙阏的淫威之下,为他的手下提供颖府地图,罪该万死。”颖张氏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初听晏珠问话,还以为这丫头的性子还没有改呢,此时听得吴忠曾在庄公和公孙阏的指使下,欲害考叔,侥是她一向仁慈,亦不禁大怒,指着吴忠喝道:“你在我府中一向忠心,想不到你竟然还行如此无耻之事。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言?”吴忠回道:“老奴无话可说。”颖张氏气的直抖,却说不出话来。晏珠连忙给她抹胸捶背。良久,颖张氏问晏珠道:“吴忠叛变,这是何时的事?”晏珠回道:“回母亲,其实我早怀疑这厮对夫君不利,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在我出关那晚,安庆发现有刺客来我们府中如入无人之境,我便更加怀疑家中有内鬼。最近安庆又发现他与公孙阏的人来往密切,并在他的住处搜出来住书信若干,才最终知道他所做的丑事。”颖张氏又问安庆道:“此事当真?”安庆道:“此事千真万确。书信是我亲自搜出。只是可惜,我拿给师伯看时,他怜这厮一向忠心,把书信烧了。此时这厮却突然良心发现,必是知道我搜得证据,不好抵赖。”颖张氏再看吴忠,却见他脸上并无表情,于是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中却只呼可惜。

        晏珠见吴忠自己承认了罪行,便让安庆以家法将其坑杀。颖张氏毕竟慈悲心肠,便让安庆打了五十脊杖,把他赶走完事。行完家法,那吴忠已经是血流遍地了。以晏珠的意思,就欲赶吴忠出府。那吴忠却乞求道:“请主母念老奴年老体衰,受了杖刑,又值天晚,乞求住今日一晚便走。”颖张氏答应了。晏珠心想:老夫人既然已经答应,我却不好再撵他。他受杖刑,已经不能走动,只住一晚,料也无事。于是便吩咐安庆:“那就把他锁进柴房,严加看管。待明早天一亮,把他的一应随身物品拿出,就赶他走。”颖张氏又叫:给他再拿些银两,去看病用吧。安庆都一一答应下来,把吴忠押下去不提。褚位看官,这吴忠即是颖考叔先前称病不朝,庄公去请颖考叔时,在颖府前见到的那个门人。庄公自来疑心极重,自见过此人,知他忠心,便暗中令公孙阏收买。那吴忠本不欲背叛主人,但惧于公孙阏的权势,不得不为。于是颖考叔一家的一举一动,公孙阏都能及时得知,并报与庄公。公孙阏也借这些消息,吹毛求疵,数次想置颖考叔于死地,只是一来颖考叔行事小心,二来庄公也并非是个昏聩的君主,所以他的毒计才一直未能得逞。

        当晚吴忠便吊死在自己的住处。晏珠知道了,并不在意,安庆也没有什么,却是颖张氏念及吴忠以前的忠心,着实感叹了一回。当下晏珠因安庆不便抛头露面,便又在众家仆当中选出一个有经验且又忠心的,来任颖府的外事总管。此人名叫解绥,虽然年轻,但很干练。他本是颖考叔手下的士兵,因随颖考叔讨伐太叔段时受伤,颖考叔怜其家人俱死于争战,便把他接到府中恩奍。他伤愈之后,便不回军队,而甘愿在府中侍候颖考叔。颖考叔也随其意。这次平白得到这个职位,不由得感激涕零,自是竭心尽力。

        却说颖考叔带着几个随从,日夜向防城进发。他本来得吴忠提醒,深怕有人在途中遭人暗算。他倒不是怕这些人,而是害怕耽误了行程。但是沿途却出奇的顺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颖考叔初时还有些担心,可随着离防城越来越近,他的担心也慢慢消去了。只顾在路上奔驰,每日只在换马,吃饭时休息片刻,也从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真个是栉风沐雨,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路。

        进入宋境之后,颖考叔便沿着郑庄公所行的路线前行。先至老挑,然后是郜城,最后来到防城。因这三地的郑将都奉了庄公之命,所以沿途都有接应。艰苦行至一月零十七天,颖考叔终于来到了防城之下。当颖考叔风仆尘尘地赶到庄公大营,见庄公大营前后左右布置有方,将士秩序井然,方才稍稍放心。此时早有军士报给庄公。想那庄公若在平时,怎么也要亲自出迎,但颖考叔乃带罪之身,此时却要拿捏一下。于是只让众文武出迎,他和夷仲年,公孙阏及枣高几人却稳坐中军大帐,专候颖考叔前来参见。

        颖考叔来到庄公帐前,翻身下马,把方天画戟并所佩之剑丢给随从,又和前来迎接的叔詹,高渠弥,原繁及刘大川,张小山等人一一见过。原繁略微寒喧几句,便笑指自己的脑袋道:“颖兄,我和刘张二将可是以这项上人头担保你奏大功。还望兄长好歹看在它的份上,务必全力以赴啊。”颖考叔逊谢道:“考叔何德何能,以带罪之身,却蒙各位这般抬爱?”原繁道:“兄长不必过谦。主公还在等候兄长。请这边来。”说罢将手一让,请考叔先行。考叔推让一番,略一拱手,便和众人直入大帐来见庄公。

        庄公正在大帐中等候,只听得帐外脚步声响,随后便见帐门外颖考叔那伟岸的身躯昂然而入。庄公见颖考叔来,脸上绽开笑颜,看颖考叔行君臣大礼。礼毕,庄公略一欠身,从容说道:“许久不见,将军英风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呀。”颖考叔回道:“臣乃罪人,此来先领罪,然后方可再为主公效力。”庄公道:“寡人亦知你罪无可恕。只是念你忠心为主,特命你将功赎罪。现在护国大将军兼招讨大元帅两职空缺,寡人欲让爱卿兼而任之,以号令三军,爱卿以为如何?”颖考叔道:“主公不可,臣实有罪,且军中有能者甚多,主公任臣以此重任,臣实不敢当。”庄公笑道:“爱卿不必推辞。”颖考叔便道:“既如此,臣敢请任招讨一职。臣再荐一人任护国大将军。”庄公喜道:“但凭爱卿荐之。”颖考叔道:“臣请高渠弥将军任此职。主公以为如何?”庄公不喜道:“高将军先前身为招讨副将军,屡战屡败,使我五万精兵化为白骨,寡人不降罪于他,已是开恩了,怎可再任他做护国大将军?”颖考叔道:“臣以为罪不在高将军。说起那召之济,便是微臣也有七分忌惮。主公可效任微臣一样任用高将军。”庄公这才笑道:“既如此,就任高渠弥为护国大将军罢。与你一样,先领职,待立功后再行封赏。”夷仲年听了,心中暗道:这个颖考叔,还真是不简单。他让高渠弥任护国将军,直接受郑侯调遣,一来可摆明自己没有专权的心意,二来又不致别人来掣肘与他。真是一举两得之计。虽为计谋,但不阴险。只此一举,便胜公孙阏百倍矣。

        这里颖考叔又道,“主公圣明!微臣此来,还带来一人,此次破防城,全在此人身上。主公可召来一见。”庄公奇道:“除了爱卿,还有何人能破此城?请召来一见。”颖考叔便命原繁道:“原将军,你可把来人召进与主公一见。”原繁答应一声出去了。半晌,原繁又进来奏道:“颖大将军带了宋公子冯来此,但他不禁一路风霜,已经晕过去了。此时在公孙将军的帐中将息。”庄公就有三分不喜,说道:“也罢,他乃公子,不禁劳苦,就让他歇息吧。颖爱卿亦可去休息一日,然后再来和寡人商议破城之计。”颖考叔道:“兵贵神速。先前我军长途跋涉,又累战不利,失去了许多先机。如今正要扳回劣势,一举破敌。怎么能因我一人劳累,就耽误军机?微臣此刻便与主公及众文武商议破敌之策。”

        听颖考叔此言,不仅是郑国大小将领,就连齐国上卿夷仲年,也无不对颖考叔赞叹不已。庄公亦大喜道:“爱卿有何妙计,可速讲来。”颖考叔却道:“微臣有一事不明,可否先问问主公?”庄公道:“爱卿请问。”颖考叔再拜道:“臣观我军营寨,井然有顺序,似未有争战痕迹。但臣素知那召之济足智多谋,特别善长偷袭和埋伏之计。其知我军连连失利,必来诱我军出战。即使我军不战,他又何以不来偷袭我军营寨?”庄公笑道:“不仅爱卿知之,寡人又岂会不知?自从我军五万豪杰为国捐躯,寡人便只守不战。寡人又教众将偃旗息鼓,军士亦任由出入。那召之济虽然多谋,但多谋者必多疑。他疑我军中有埋伏,自然不敢来劫寨。此乃兵家常用之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矣。”颖考叔赞道:“主公神算,臣不能及。可见主公攻稍嫌不足,但守有余矣。微臣初离荥阳时,还为主公担心,如今看来,却是微臣多虑了。”庄公大笑。考叔亦大笑。叔詹听得颖考叔这一句,心中只暗道一声:苦也!这考叔先前任用高渠弥为护国大将军之计绝妙至极。但这一句话却不该说,这不是诚心让主公起疑吗?看来这个颖考叔,着实没有什么改变。

        不提叔詹只顾啅叹,这边庄公却又道:“此乃区区小事。还请颖爱卿教我如何破敌才是。”颖考叔回道:“微臣来军中,想必敌方此时也已经知晓。那召之济知我远来,又料得主公必不防备,所以今晚必来劫寨,以试深浅。微臣只要如此如此,即可破敌。”庄公听完,笑道:“此计甚好。我军失利已久,正要今晚这一战来壮士气。你速速召齐众将,便可便宜行事。”颖考叔领命,随即传令下去:两个时辰后,众将俱在招讨中军帐取齐。